20、送葬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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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孩子很慢很慢地翻过丘陵，跨过河流，穿过一片又一片光秃秃的树林，像两只
第一次南迁的雏雁，弱小，无力，仿佛永远也飞不到终点。流光异彩的水晶棺一直沉默地浮在他们身边。水晶棺里的人清俊美好，面容平和，静静地散发着神圣的气
息，和两个风尘朴朴疲惫不堪的孩子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这副画面，不由让人
想起抬着逝去的耶稣基督的圣徒们。
第二天晚上他们仍然是在树下过夜，一堆火，一只野兔。没有穿大衣的穆紧紧地挨
着火边，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牙齿打颤的声音。“给你！”艾奥里亚突然对他说，
递过从自己身上脱下来的风衣。
穆看着他，冷笑了一声。“那你呢？冻死？”
艾奥里亚愣了愣，喃喃地说，“我不冷。你整天都用念力，你比我更需要。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我才不是为你这个笨蛋！”穆怒道。
一时间，两人皆是沉默。许久，艾奥里亚终于说道，“你不是为了我，我也不来谢
你。这衣服本来是他的东西，你就当做是他谢你的。”伸着的手仍然握着风衣。
穆默默地看着他，突然说，“昨天我把你摔得很重么？你的肩膀…” 艾奥里亚
的左肩多半是被穆用念力扔出去摔下来的时候磨伤，一片血肉模糊。
“没什么。”艾奥里亚说。“我下手也重了;对不起。”穆的手臂被他捏得青紫。
穆摇头。他紧挨着艾奥里亚身边坐下，接过风衣将一只手套进了袖子里，又将另一
只袖子递给艾奥里亚。“这样暖和一点,”他低声说。
* * * *
第三天，两个孩子离拉里纱市越来越近。艾奥里亚渐渐地走在前面带路。翻过城外
围的两道高速公路，跟着古旧的铁轨跨过两三溪流，又穿过一片林子。从林子出来
的时候他们正站在一个富丽堂皇的花园里。尽管是冬天，仍然到处悦目的绿色和甜
美的花香。不远处立着一栋城堡般的华丽宅子，白色的墙在月光下泛着珍珠的柔和
颜色。
“到了,”艾奥里亚轻声说。他熟练地穿过花园，绕到前门口，默默地叩着门。
片刻，一个礼貌的声音问道，“请问外面是谁？我们并没有在等客人”
“开门，斯特沃，”艾奥里亚答道,“是我。”
偌大的双门陡然推开了，门后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一脸激动地说道，“小艾少
爷，真是太突然了！快进来，我给你弄点宵夜。”
“斯特沃，别忙了。我自己进去,”艾奥里亚神色凝重地说。“你去叫姐姐和姐夫
来好不好？说我回来了，在客厅。”
“哎，马上。”老人应着 ，一下子就不见了。
艾奥里亚径自走进客厅，沉默地站在那里。华丽吊灯温暖的桔黄色灯光照着他生硬
的背影，看得出他整个人在发抖。不知何时穆已经站在了他的身旁，紧紧地握住了
他的手。水晶棺静静地躺在他们身旁，在灯光下泛着不真实的色彩。
一阵脚步声，一男一女已经走进了客厅。金发碧眼的女子姣好的面容和艾俄洛斯还
有艾奥里亚颇有几分相似。她身边的男子高大挺拔，气宇轩昂。刚才的老人仍是跟
在二人身后。“小艾，招呼不打就回来了？”男子微笑着说。“是不是教皇大人放
你假，跑回来给我们一个惊喜？”
“你还带了个小朋友回来？”金发女子友好地对穆打招呼，又问。“奇怪，艾俄洛
思没有和你…”
她的话陡然断了。她终于看见了地上的水晶棺和艾俄洛思安详的睡颜。一时间客厅
里的人俱是面无血色。老人一下冲上前来。“艾俄洛思少爷！”他喊着，将颤抖的
手放在水晶棺上。艾奥里亚猛地抬起头来，直视着面前的亲人一字一顿地说，“他
做了对不起圣域的事。这就是他的惩罚。”
“天啊！惩罚？”
听见姐姐微弱的呻吟声，艾奥里亚整个人抖了一下。“是的。他该得的惩罚。”他
说。
穆突然走上前一步，低声地说，“他是很好很好的人，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他
虽然面对着痛失弟弟的夫妇，眼睛却一直看着艾奥里亚。
艾奥里亚避开带着湿意的绿色眼睛，将头仰得好高，好让泪水倒流回去。
* * * *
两个像紧绷地快要断了的弦的孩子终于被宅子的男主人勒令去洗澡。浴室里蒸汽迷
漫，游泳池般的浴池里也不知放了什么，水晃着绿幽幽的颜色。那应该是一个没有现实的痛苦，能让人彻底放松的地方。只是池子里的两个孩子看上去丝毫没有放松
的意思。沉重的寂静让人直透不过气来。
突然，艾奥里亚凑到穆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穆，你为什么要为他做这些事？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穆呆了半晌，然后转过头去。“知道什么？你以为我知道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他背叛的真正理由？”艾奥里亚急切地问道。“或者其中的隐情？”
穆仍是不看他。“你又希望其中有什么隐情？”
“我希望？”艾奥里亚居然笑了，无比苦涩的笑容。“我希望？我希望你说，其实
他根本不是叛徒。是教皇大人弄错了。或者，是有坏人在其中捣乱。好笑吗？我没
有什么希望，只有这一点点幻想的权力。”
“笨蛋。”穆轻声说。“我这样告诉你，你就相信我么？”
“你自然不会告诉我这么荒唐的事，但是我相信你。你愿意告诉我的，一定是真的。”
穆又是一怔。好半天，他终于说，“那如果你知道他其实没错，你要怎样？”
“如果…如果…”停了很久。“我去告诉教皇大人；我去找他理论。”他
的语音似乎很平静。
“他若不听呢？”
“我一定会让他听的。”
穆冷笑，“你找死！你就不怕变成叛徒，下场和他一样？”
艾奥里亚又在笑，笑的让人痛心，“那到没什么。那样，我反而可以正大光明地去
陪他，谁都对得起了。”几天来的第一次，他的声音不再愤怒，或者僵硬。他的声
音里，唯剩下凄凉。
穆突然泼了他一脸水，嘴唇哆嗦着，只是说不出话来。艾奥里亚也不生气，定定地
看着他。“回答我的问题，穆。”
“他---本来就是---圣域的----”穆死命地咬牙,“叛徒！”
艾奥里亚低低地“嗯”了一声，扭过头去。穆突然狠狠的一拳砸在水面上。无数晶
莹的水珠混着点点灿烂的星光腾空而起，在雾气蒸腾的浴室里幻化出一片夜空。
“而我，而我只不过是一个胆小懦弱的没用东西。”他说。
艾奥里亚讶然看向穆。空气中的水珠和亮光正下雨般地落下。一片水帘后，穆湿漉
漉的脸若隐若现。
* * * *
艾奥里亚猜葬礼一结束穆就会走。果然，最后一铲土浇下后，穆一言不发地转身。
犹豫了片刻，他终于追了上去。
“穆！”
紫发男孩转过身来看他。
“你要走吗？不回圣域吗？”
穆点头，木然道，“现在不会回去了。”
“永远不回去了？”
“永远是什么？”穆嘲讽般地说。“放心，该回去的时候我自然会回去。你呢？你
还要回圣域？你私自走了那么久；他们不会给你好脸色看的。”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回去。”艾奥里亚的语气淡然却坚定。
“回去赎罪么？”穆的目光闪烁着，他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长叹。“那么
再见吧，艾奥里亚。”说完，转过身去就想离开。
“等一等，穆！”艾奥里亚喊。他只觉得眼睛一阵阵酸痛，有什么东西想要夺眶而
出。还要再把眼泪咽回去么？他已经忍得太辛苦了。穆又回头。他看得出紫发男孩
也在竭力忍着什么。“走之前，再帮我做一件事吧。”他说。穆没开口，只是点头。
他走近两步，说，“我们忍了这么多天，现在，可不可以不要再忍了？陪我哭一场
吧。哭过了，以后都不用再哭了…”泪水在他的眼眶里转着。
穆展开双臂，一把拥住了他。
十二月惨白的阳光下，两个孩子抱头痛哭。
作者有话说第20章 送葬 （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