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
-
昌平四年八月，郢城，照鹤楼。
徐如晦甚少来这种喧闹的地方。
一楼中央的大圆盘上有数名舞女随着音乐起舞，婀娜的身段将“柔若无骨”表现得淋漓尽致。乐师们就沿着圆盘外围各自坐下，身着统一的服饰在上头奏乐。
从装修格调到歌舞表演，无一不在彰显着这酒楼的高调奢华。
徐如晦虽然目不能视，但行动却如常人，她面无表情地穿过大厅，上了二楼。
池轻订的包厢很靠里。
徐如晦在脑海里大致回想了一下酒楼的布局。初初迈开步子。便听见一个少年人难以置信的惊呼声。
“陆长川，你该不会真的要跟徐瞎子成亲吧？”
这声音。
徐如晦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这声音应该来自镇北侯府的世子，池轻的弟弟池轶。
他应该是不知道他姐姐就跟他离得不远，否则也不会这么大声编排自己姐姐的闺中密友。镇北侯老来得子，对这个小儿子娇宠得厉害。
但是逃不脱天下弟弟的命，他怕姐姐。
“我不想成婚。”另一个少年人的声音响起。
他声音不大，跟大呼小叫的池轶不一样，常人的耳朵自然是听不见的。
徐如晦又不是常人。
她本想快步走开，可现下谈话涉及到自己，才放慢了步子听了起来。
池轶用一种“果然如此”的语气说道：“我就说嘛，谁会喜欢瞎子啊。”
他语气里还带了点松了口气的感觉。
“我不是因为她看不见才不想成婚的，”另一个少年有些为难地开口，“我只是不想跟不喜欢的人成亲。”
性格倒是不错。
徐如晦这么想着，已经离开了他们包厢的门口。
隔壁包厢的池轻分明不想这么放过自己的弟弟，她冷笑着打开了包厢的门，越过徐如晦一脚踢开了弟弟的包厢。风裹挟着她的声音落进在场之人的耳朵里。
“池！轶！”
池轶瞬间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下意识地往自己好友陆长川身后躲。
池轻直接越过了徐如晦冲向亲弟弟拧住了他的耳朵。
徐如晦穿了件白色的立领上衣，下摆用金线绣点点出星图的纹样，下身是黑白相间的马面裙，裙摆处用细小的河图重复勾勒，还披了件领口绣着洛书玄色的大袖披风。。
穿着简洁大方，用料低调奢华。
只是双眼由纯黑的绸缎蒙上，越发衬得人肤白如瓷。
陆长川抬头望过来，只看见她的侧脸。
高挺的鼻梁，漂亮的下颚线，还有头上飞鸟抱月步摇的碎玉流苏。
光屏着侧脸，就足够让他呼吸一滞。
徐如晦双目失明深居简出，除却必要的宫宴以外，甚少在人前出现。何况陆长川他们身为男子，除了池轶因为姐姐的缘故经常能见到徐如晦以外，陆长川他们也几乎见不到这位神棍。
徐如晦对于他们来说，也只是一个名字一样的存在罢了。
然而他再怎么说也是徐如晦刚订下的未婚夫，却在圣上赐婚没多久就和好友说出不想成亲的胡话还被人家当场抓住，陆长川不太自然地向徐如晦作长揖致歉：“徐小姐，抱歉，我并非有意的。”
池轻却不吃他这套，揪着自家弟弟的耳朵，言语若有所指：“你真以为什么人也配得上你如晦姐姐？他想娶我家如晦还不想嫁呢，跟我过不比跟臭男人过舒服？”
池轶：“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我错了。”
“小兔崽子。”
被阴阳怪气骂了一通的陆长川没有做声。
徐如晦转过身来，回了他一个长揖：“陆世子不必介怀先前不快，轻轻偏向于我，言语多有得罪，也望世子多多担待。”
陆长川哪敢不担待。
靖王府空有个王府规格，实则远远不如镇北侯府在圣上面前得宠，镇北侯府夫人还是圣上的亲妹妹。更何况池轻是正儿八经最得宠的侯府大小姐，他陆长川在亲爹面前还屡遭白眼。
本来就是他们理亏在先，池轻要是回去跟镇北侯夫人说道两句，连带靖王也面子上过不去。
这亲事还是靖王亲口向圣上求的。
他只能保持着作揖不起，做足了忏悔姿态。
家中生母已经处境艰难，今天自己多嘴闯祸，只怕母亲又省不得被那些姨娘取笑。
池轻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想法。只是轻轻“切”了一声：“得了吧，本郡主又不是一有事就叫爹娘的人。”
徐如晦早就起身，并不在乎陆长川的想法，只是温温和和地提醒：“陆世子应当小心些。”
她是知道靖王府内院的事——这事在京城王公大臣里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靖王妃并不是什么世家出身的贵女，靖王年少风流时候在边关与一位江湖侠女成了亲，现在侠女年老朱黄，他反而越活越风流，年年往后院里添个小妾。
徐如晦还知道，如今这最得宠的妾室，已经手握管事大权，暗地里给他们使绊子了。靖王又不止一个儿子，陆长川下头还有两个弟弟。陆长川性格并不讨靖王喜欢，反而是家里老二得宠一点。
这事京城贵族是不知道的，靖王表面功夫做得很好，外人看去还是陆长川最得宠最有望继
承王府。
好歹也占了徐如晦未婚夫的身份，几句言语上的提醒还是给得了的。
陆长川从小就小心谨慎。听了她们的话才道谢起身：“多谢两位姑娘。”
一个世子，竟卑微到如此地步。
他还怕徐如晦她们误会，解释道：“我非是因为如晦姑娘的眼疾，只是婚姻大事总是讲究两情相悦，如晦姑娘未必倾心于我……”
徐如晦轻轻笑了笑，依旧是温温和和地开口：“陆世子也未必倾心于我。圣上赐婚，两家父母同意，两情相悦也未必重要。陆世子，您轻便。”
……
“看他这话说的，他自己不想成亲还怪你不喜欢他！”
池轻坐在包厢里，手上拿了个苹果“咖嚓”就掰成两半：“不愧是京城风流人物陆世子，说话就是有水平。”
“你让京城风流人物当着姑娘家的面子说我不喜欢你那多伤人心。”徐如晦抿了口茶，“说委婉些，也是都留面子。”
“本来我还想跟你商量商量，画个什么样的婚服给你才好。”
徐如晦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很快又温和地笑了笑：“你画的样子肯定好看，随你的心意就好。”
池轻皱了皱眉：“可这……”
她总归是说不下去。
不过池轻很快就恢复了活泼欢快的语调：“我一定让你穿上最好看的婚服做京城最美的新娘子！”
“反正这婚事退不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徐如晦反而看得开点，“这次来是为了跟你说一声，过两天我要回趟老家祭祖。”
“诶？”池轻疑惑问道：“又不是什么清明中元，怎么忽然要回去祭祖？”
徐如晦又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还不太清楚。”
清楚是清楚的，只是不能说。
她心底道了句告罪，面子上还维持着温温和和清清冷冷的样子。池轻向来不会多问什么，也只是随口一问。
“那你什么时候出发？我给你再准备点东西带上，你家的下人我不放心。”
“我很少用仆役。”
“除了梳洗丫鬟，我给你准备点首饰衣裳，都是前些天刚画的样式，一定好看！”
徐如晦放下了茶杯：“你上个月送的还有几套首饰两件衣服没用过。”
“你懂不懂什么叫时尚！上个月的那都过时了，口脂脂粉也要新的！你都带着。”池轻啃着苹果，嘟嘟囔囔地：“京城大小姐回老家就得气派！”
“祭祖又不是成亲。应该待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来回路上也是要时间的，糕点要不要也拿上去？”她显然开始碎碎念进入“我觉得你冷你就得冷”的老妈子模式，听不进去徐如晦说话了。
……
丞相府又不是什么都没有。
徐如晦虽然生母早去，丞相府也另有新主母，但是她在丞相府还是标准的嫡长小姐的吃穿用度。
徐丞相治家甚严，续弦夫人也是清贵世家出身的贵女，容人之量还是有的。一方面徐如晦是位小姐，人家膝下还有公子，按照世人的标准，家主位也是传男不传女的。另一方面，徐如晦是个瞎子，这就不必多说了。
续弦夫人也是吃准了徐如晦早晚会嫁出去。
一个没什么存在感还孤僻少事的嫡小姐在徐家也没什么存在感，她的院落偏僻，除却两个梳洗丫鬟和送餐的仆役，几乎没什么人会来这地方。
这也就方便了徐如晦做很多不符合常理的事。
比如修行。
不知不觉间，到这个世界也已经十八年了。当年号称100%拟真度的《夜雾之国》在禹地引起重大轰动后，徐如晦被邀请参加了所谓的内测一测。
加上后来的二测三测，被卷进来的人也不过三百人。三百人，每人手握一张天书残页成为了禹人眼里的“内测玩家”，却不想到是直接来到了大业这个封建王朝。
十八年种种原因下来，天书残页的主人大多数都离开了大业，至于离开以后是否回到了禹地，徐如晦便不得而知了。
如今剩下的天书残页被“0-001”重新回收重组以后，现在徐如晦的面板已经变成了这样。
姓名：未编辑
门派：未加入
势力：暂无权查看
天书残页拥有数量：1/6
权限：编辑并发布任务
权柄：暂无
……
界面简简单单，信息量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但唯一让徐如晦有点疑惑的就是所属势力的信息是“无权查看”。
她从来没加入过什么势力，除却丞相府以外。
“0-001”发布的任务也很随机，除却一些危险性较大的灵异类任务以外，都是一些日常任务，颇有一种玩游戏签到日常打卡的感觉。
还有每日活跃和每周总活跃的设定，奖励也是一些随机宝箱和所谓的兑换点。
只是公测没开，商城功能也没有打开——看来并不打算测试商城功能，兑换点也没有什么用。
徐如晦是个习惯了有备无患的，日常任务从来没落下，兑换点也屯了不少。今天“0-001”突然更新了个抽奖功能。抽奖页面像极了某换装乙女游戏样子，尤其是发着光的装备卡池和道具卡池。
合着不开商城是在这等着？
她修行功法多年，一直以来都有一个心结。徐如晦的功法并没有名字，这是当年徐丞相从徐家祖地里“请”出来的心法——徐家从来都不是什么普通世家。这个秘密他们保守得很好——保守不好的人已经下地狱去了。
徐丞相并没有透露这功法的名字，徐如晦也不是很在意。她自己给取了个名字，叫“观星”。只是自从徐丞相“请”出这部心法以后，就一直愁眉不展忧心忡忡的。徐如晦也不敢多问——毕竟那时候的她按理说应该是不太记事的。
最近几年，徐丞相的身体也不大好了。回家祭祖也许是因为这个。
这功法如何运转也是徐丞相手把手教的，体内气机自然而然地运转了很多年，徐如晦刻意保持着每日的修行和内视。而除却第一次教导以外，徐丞相就表现得像个普通父亲一样，教导她学文习武，琴棋书画。
直到八岁那年她走火入魔瞎了双眼，文事也只能搁下不谈，专心学武。
在外人看来，是徐如晦生了一场大病稀里糊涂的瞎了。
徐如晦揉了揉太阳穴，尽量让自己不去回想从前的事。自修行观星术这么多年以来，徐如晦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武器。
……
八月二十六，天子陵。
这块地方不知道为什么就叫天子陵，祖祖辈辈这么说下来，后辈人也就随着喊。徐家祖地就在天子陵。天子陵挨着灵松宁三州的千里沃野，却并不富饶多少。这里反而有些像禹地西南部的喀斯特地貌，处处丘陵，处处溪流，因而交通十分不便。
天子陵这个地方一向邪乎，朝廷之人也对这里讳莫如深，尤其是皇位上那位，更是对这里十分忌讳。忌讳多了就成了好奇，天天跟徐丞相讨论天子陵的风土人情。
也算一种叶公好龙吧。
天子陵最为著名的还是断峰。断峰是天子陵最高峰，峰顶全由石头构成，光滑如镜。
天子陵徐家人所有的祭祖活动就在断峰的见证之下完成。徐如晦今天穿了一身肃穆的黑色交领长衫，套着素白的宽袍大袖披风，安安静静地站在徐丞相身后。
她并不言语，眼睛被仍然黑色绸缎蒙盖，跟身后的徐如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是她的妹妹，名动京城，六艺冠绝的徐如荼。
复杂又威严的祭祖仪式在日落时分才才结束，余晖落在徐如晦的脸上，映盖出几分温柔缱绻的意味。徐如荼甩了甩袖子里的手——因为一直保持着一个动作有点麻。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礼盒来，语气轻快上挑：“姐，池轻姐让我给你的。”
她们关系还算很好。
“她有说是什么东西吗？”
“说是我未来姐夫的赔礼。”徐如荼手里的礼盒并不大，只有二十多公分长，六公分宽左右。藏在袖子里也很合适，她递给徐如晦，“我也想知道是什么！”
“我看不见，你替我打开看好了。”徐如晦笑了笑，用手摸了摸礼盒的大小，说，“这大小，顶多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