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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黎絮69】飞絮做裳衣,薄凉又薄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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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面的那处红枫林。
红枫随着风片片凋落,淅淅索索之间,能看见一棵树下站了一个人。
廖逢迎寻了过去,看到一人的背影,她立马认了出来。
因为他的背影太好认了。
廖逢迎先是一怔,然后问道:“你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怀絮依旧背影以待:“我前些年来东风面时,游山玩水,唯独漏了这片耳枫林。”
廖逢迎没有好脸色的:“怎么……你现在开始觊觎我的东风面了?你要是有兴趣,自己种一片啊!这落败林子有何看头?”
怀絮转过身来:“逢迎,一别数年,你已经是东风面的相君了,与当初大不一样。”
廖逢迎:“你也一样啊!”
怀絮:“你非要这么跟我说话吗?从前的咱们并肩作战,是生死相托的战友,现在倒是势同水火了。”
廖逢迎:“不一样,你那时候是心怀大义的仙客,现在……可有当初的半分影子吗?”
怀絮先是沉默,后笑了一声:“……你是为了俞籽路,才拿话来噎我的,对吧?”
廖逢迎重新审视眼前这个人:“其他人畏惧你的力量,我也有考量。”她叹气一声,瞧过去,“我实在想不通,你究竟想如何呀?这放眼望去谁人能与你相斗,你把持着天下,要能做到推陈出新,天下太平,谁能说你的不是?仙主谁做都可以,你觉得你合适吗?”
怀絮:“你还真是一针见血啊,只可惜推陈出新的人……怎么也不会是我。”
廖逢迎:“什么?”
怀絮:“我是说当仙主太累,怎么做都是错,何况我拿捏着每一个人的命脉,他们有何胆量反抗我,只能讨好我,迎合我,我的喜怒便是天。与其讨好他们,看他们摇尾乞怜会更有趣一些。”
廖逢迎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眼神里透露出无药可救的漠视。
怀絮:“你这是什么意思?”
廖逢迎:“……我还能说什么呢?因为大家有交情,我才念着从前的你,想劝劝你。”
怀絮:“我连我师父的话,都听不进去,你觉得你的话有多少斤两?”
廖逢迎:“那籽路呢?”
怀絮:“……”
廖逢迎承认道:“对,我是因他的缘故才对你有诸多看法,但你的品行大多都是他告诉我的,只要是关于你,十句里有九句是赞许的。哪怕你与籽路,有骆秀儿那一道鸿沟隔阂,他还是对你有所期待的。他曾言道,你是除首衔之外,他心中第二敬重之人,心中或偏师长,或偏兄长,是举足轻重的存在。可他终究是看错人了,他倚仗的首衔只因一句话,就要置他于死地。”
怀絮若有所思的低着眼……
廖逢迎斥目相对:“而你,却是他彻头彻尾的看错了。”
这份斥责,怀絮后背突生一阵寒意,打了个冷颤。随后心中顿生不满,说道:“我凭什么要活成他心中的样子。”
廖逢迎:“他都能做到大无畏,你就不能松松手吗?”
怀絮:“没有阎罗坠的百都城,只会步步维艰,受人忌惮,这种局势下,我能松手吗?”
廖逢迎诚挚起誓:“只要你松手,我以相君之名许诺,统派东风面之力,保你们无碍。”
怀絮突然被这么一幕给惊的不知所措了,缓了好久。等缓过神来后:“……你这话我是信的,不过多少有些好笑了。”
廖逢迎认真问道:“那里好笑?”
怀絮:“你全篇都在劝我回头是岸,我告诉你……我不是罪人。我也不想看我变成罪人的那一天。”
他恣意举例道:“譬如留云涧,譬如今日棋,黑白相抗,我是绝对优势,我作何要自断羽翼,任尔定罪啊?”
“…那是……”廖逢迎竟无话可说。
她也看出来了,这种局面犹似当日的俞籽路,那时的留云涧好比今日,他们两个人都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可俞籽路心软了,心软的结局就是永囚寒潭,廖逢迎心中不忿,连她都不信,更别提说服怀絮了。
很明显,怀絮不是俞籽路,跟他提“正邪道义”,“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这种话,只会自取其辱。
怀絮率先抢言道:“我告诉你,俞籽路他有这种心思,不然他也不会选在留云涧这种地方了。”他步步紧逼,只想把这句话塞给廖逢迎。
“我还以为他开窍了,愿意给自己憋屈的身份来个对抗,可他心软了,或许是被他们这些个所谓的师长说了几句话,就给安排的妥妥帖帖。愚蠢二字,跟他……很是相配呢”
廖逢迎:“你不准这么说他!”
怀絮:“逢迎,这事要不落在他身上,而是与你无关紧要的别人,你不觉得有做出这样选择的人很奇怪吗?”
说实话,廖逢迎也觉得俞籽路心软的过头了,但那种情况下,他也做不出其它选择来。
怀絮:“只是因为他是俞籽路,就解释的通了?”
看有人自始至终的维护着俞籽路,他总有些意难平。
怀絮:“那天要不是你匆忙赶来,他就真的把自己祭给那令牌了,做了玄缰的替死鬼。真要那样,你该如何?”
廖逢迎:“……”
怀絮看她不出声,随后言道:“相传,炽邀令是一位叫做缭芽的仙子,以自身为器,造就莫敢不从的令牌,硬是把玄缰这个形比饕餮的妖王给关了进去,后来兜兜转转到了一座仙门相府的手中,成了觉缭的立身溯源。”
缭芽…觉缭……
追本溯源,觉缭这名字原来是这么来的。
因为这块令牌,这些年来,觉缭没少责难廖逢迎,被这么一说,廖逢迎习惯的紧张:“你同我讲这个做什么?”
怀絮:“这件事情鲜少为人知,我可以跟你讲讲……”
廖逢迎实在不知道他的意图,就这么听了下去。
怀絮例比双方:“一个弱不经风的仙子,一个强悍无比的妖王,天妖两界,门庭若对。我与你说的,一是力量的悬殊,最后这位仙子赢了。”
廖逢迎应着他的话:“这位仙子蛮力不敌,智取险胜,以卵击石,很是不易。”
怀絮:“第二便是,这位仙子并没有因为遏制妖王,而受到嘉奖,获升仙阶。而是永世与妖王为伴,苦闷煎熬。她的功绩只有寥寥数人知道,天界根本不会在意,更不会为她填上一笔。你说……她何必呢?”言语讥讽,像设身处地一般。
廖逢迎眼瞧着他,就像俞籽路所说,怀絮是一个爱“计较”的人,对他好的人,他也会对别人好。他不会讨好别人,只会偿还别人。
这样的他,突然让廖逢迎有些熟悉了。
廖逢迎:“这位仙子不为名利,才更为人所敬佩。”
怀絮听后笑道:“这第三嘛,恐怕会颠覆你的钦佩,你说这位仙子是智慧、不为名利的高雅正义之士,可她当时真没想这么多。她不畏惧妖王的力量,当然也不在乎世人的褒赞、天界的嘉奖,她心中也没有因为要与妖王同棺的苦闷煎熬,更没有正邪之间的站队摇摆。”
他反问道:“你说,她这么做是因为什么?”
廖逢迎大胆想着,小心回答:“是因为私心……因为爱意?”
怀絮顿了一会:“不错,缭芽仙子被卧底在玄缰身旁,却选择断绝与天界的来往。”
这个“被”字就很有灵性,言语间充满了怀絮对缭芽的神往、欣赏,纯粹与果断。
被掌控的命运,在满天指挥者的指手画脚下,告诉她应该如何如何,她好似只能听命,她却做了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决定,让执掌者抓耳挠腮,懊恼不已。
怀絮:“她不畏惧玄缰的力量,不是因为她胆大、甘于冒险,而是因为相信玄缰不会伤害自己。”
廖逢迎:“可那玄缰永囚令牌是板上钉钉的。是她临时反水?”
怀絮:“玄缰神功孱弱之时,被异族强攻,这个羸弱的小仙子却为他护法,结果嘛……当然是不敌。在玄缰神功将成的紧要关头,为救缭芽,自破护身结界,赶跑了叛族,却也落的个元神将散的结果。弥留之际,缭芽为挽救他的元神,己身造就枯木令牌,吸纳散碎的元神,与他同棺同葺,永世为伴。”
廖逢迎思量再三:“……是挺感人的,不过你想说什么?”
怀絮紧逼意味,设下一个坑:“倘若这戏码落到你和俞籽路头上,你能做到缭芽这种地步吗?”
廖逢迎:“他不是玄缰,我也不是缭芽。”
怀絮顿感无趣,接着道:“世人看到的是一个浅显模糊的故事,觉缭自以为掌握着真相,大义凛然,尊崇有加。可结果呢,是一个满含禁忌,不足以为外人道的故事。里面的角色、结局、事迹都一模一样,为何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廖逢迎:“你究竟想说什么?”
怀絮笑笑后,淡然谈论:“一个故事而已,听听便罢了。”
听了这么久,廖逢迎怎么会当耳旁风,她不怎么明白的看向怀絮。
怀絮:“可知我刚才所讲的故事……不是一个故事呢?”
一层套一层,廖逢迎有些懵了:“……”
怀絮:“真真假假,信了便是真的。”
廖逢迎察觉到了什么:“老末,你是有什么隐情吗?”
怀絮:“我此番前来,有三份拜帖,请你代为转交。”
廖逢迎想想后:“你亲自去送不行吗?非得让我?”
怀絮:“略有不便”
他首先安顿第一本:“这本请你转交我的师父。”
廖逢迎看见三本拜帖都印有怀初莳的昙花花鉴,自己的神态忽然停滞了一下,转而道:“谭仙守?”
怀絮点点头:“嗯,务必亲手交给他,其余的什么都不要说。”
廖逢迎将信将疑的收下。
怀絮:“这第二本,请你转交俞籽路,告诉他,我与他的账一笔勾销。”
廖逢迎:“籽路?可他……”
怀絮:“他早晚会出来的,到时候你把这个交给他。切记!送完籽路的,再送我师父的,顺序不能乱。”
廖逢迎应下:“知道了。”
怀絮顿了会后:“这最后一本是给你的。”
廖逢迎疑虑:“我的?”
怀絮道出:“是我给你下的战帖。”
顿时,廖逢迎面上表情一僵,不由得退后几步,抱着帖子,与他保持距离。
怀絮瞧她这个样子,笑道:“放心,不是现在,而且你会胜券在握的,不是吗?”
还真不一定!
廖逢迎拿着三本帖子眼睛咕噜咕噜的转,猜到了个大概,看着他:“老末,你该不会……”
怀絮:“与其便宜了别家,还不如便宜了你们。”他看着这满地的秋风落叶,“若我真的伏法,你能保证竹妹的安全吗?”
廖逢迎点点头,眼中略有不解,也带些忧思。
怀絮:“还有一个人”,随后否定道,“其实也不算人,是个孤魂。”
廖逢迎:“我知道,食蝉。”
怀絮:“你消息挺灵光的,是她。若她有一日冒犯到你了,给她一次机会,饶她一命。”
廖逢迎:“只一次机会?”
怀絮:“随你心情,但我的底线,只这一次。”他问道,“能做到吗?”
廖逢迎:“能。”
她生怕怀絮反悔,追加道:“城破之日,东风面保你城中百姓安然无恙。”
怀絮听后很满意,轻瞥了一眼自己举起的手:“击掌为誓。”
廖逢迎很爽快的一掌,随后道:“若可以,我愿保你性命。”
怀絮听后一怔,就当听个笑话了:“算了,有你这话就够了。”
廖逢迎晃了晃神,说道:“你来这片林子,是因为黎黎吧,她……你找到了吗?”
怀絮沉下眼睫:“没有,应该是找不到了。”
廖逢迎顿了会后,熟门熟路的指着:“那片叶子是她的。”
一片叶子傲居高树,饰品钉满,却不杂乱,精美的饰品安放的位置很别致,像一幅说不出是什么的画。迎着落日,很是耀眼,很有贺黎黎的特色。
怀絮:“我一早就认出来了,她的东西很好认。”
廖逢迎“那你临走时,不取下吗?”,特意说道“我应允的”
怀絮:“算了,留在这里还好看些,我拿走算怎么回事啊?”交谈间,他的目光大多停留在那片叶子上,“好了,那不便叨扰了,我先走了。”
廖逢迎:“一起吧。”
怀絮转头看她。
廖逢迎:“我随你去趟百都城,你有交代的东西,我也有未尽的心愿。”
……
回城后,玉门城,一门之隔,门内是怀絮,城外是廖逢迎。
石砖路上,怀裳远远的看见大哥,招呼问询:“大哥,你找我?”
怀絮看着他,脑海中回想着廖逢迎在路上给他说的话:
【“你既已交代清楚身后事,那连此事也一并算清楚吧。我答应了籽路,帮他手刃仇人。”
怀絮当时没有做出回应,只是说:“可他……”
廖逢迎:“可他是你弟弟,是吗?”
怀絮默默地点了点头:“……”
廖逢迎:“因为你这个护身符,他害了多少人,你又替他收拾了多少烂摊子。”
对于这点,怀絮无话可说。
廖逢迎:“阎罗坠的出世,他也出了不少力吧。说句不中听的话,你有今日的阴损地位,你这个弟弟功不可没。”
怀絮也知他的污名多数来自阎罗坠:“他是不成器,可我……不全因为他。”
廖逢迎:“我本可以破城之日将他惩治,为何多此一举与你说这些?”
怀絮:“……”
廖逢迎:“你不妨亲自问问他,我就在门外等着,这颗毒瘤拔与不拔,在你。” 】
……
怀裳凑近些,问:“哥,你怎么不说话啊?”
怀絮瞧向他:“裳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怀裳看他哥的神态确实是不太对劲,心里犯嘀咕的:“什么事啊?”
怀絮审问口气,责问道:“比如使了什么手段,杀了什么人?”
像是一语中的,怀裳有些心虚:“大哥,你这是要替人鸣不平啊?我杀的人那么多,哪能一个个记得清啊,再说了你手里的血可不比我少,怎么突然责难我啊?”
怀絮一步步向他走来,怀裳就一步步退后。
怀裳:“是不是有哪个人跟你诉苦告状,是谁啊?”
怀絮面无表情的靠近他:“廖逢迎”
怀裳不断退后:“我跟她无冤无仇的,她有什么可以说的啊?而且……而且她是外人,我可是你弟弟啊。”
怀絮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怀裳直接瘫倒在地,浑身发抖的看着怀絮。
哪怕知道怀絮是他用惯了的护身符,怀裳也止不住的害怕,这份害怕遏制不住,完全没有了当初应对东择的冒险淡然。
怀絮抓着他,看出了他的反常:“你抖什么?”
怀裳慌忙之中:“哦,我想起来了,是因为骆秀儿对吧?……可骆秀儿已经回来了,你跟她说清楚。”随后看怀絮决绝的态度,“那……那我跟她说清楚,此事就算了了。”
怀絮猛地一声:“裳儿!”
怀裳惊魂未定,抬眼看他:“啊?”
怀絮:“有人说……我能有今日的阴损地位,你功不可没。你觉得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怀裳眼神无处安放:“这…我怎么会知道啊?”
怀絮走到他身后,居高临下的问道:“你有事瞒着我啊?”
瘫软在地上的怀裳,后勃颈止不住的流汗,心虚被他体现的淋漓尽致。
怀絮:“我的事情你都知道,可你的事情我却知之甚少。看来我得多了解你一些了。”
怀裳一听话语不对,从地上爬起就要跑,可下一刻怀絮的手的按住了他的颅顶,叫他如何也不能动弹。
怀絮:“我给你料理了多少后事,你能惧怕如此,你当真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吗?”
怀裳急忙的:“大哥,没有……真的没有”
旁边两处高墙,将这处石砖路挤压的又挤又长,夜色映照之下,二人的影子显得狭长无比,也显得更为阴森可怖。
怀裳只觉得两眼一抹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此时的怀絮更像一位索命的死神,死死的抓着怀裳的头颅,像要抽人魂魄一样。
怀絮胸口闪出一抹幽光,透过衣服,若隐若现的显现出一只羚羊的外轮廓。
然后三只眼睛像蝴蝶翅膀上的纹路一样,相应展开,那种赤色的眼睛,无死角的笼罩着怀裳。好似贴在他的背后,令他一阵骨寒。
这种压抑的氛围,周围感受不到任何人,绿色和赤色混淆一通,成为他眼中唯一看到的颜色。
怀裳能感受到阎罗坠正在不断抽取他的记忆,而他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反抗的能力。
怀絮:“好好想想,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此话一出,怀裳不由的往那方面去想——
【桌上一串珍珠,噼里啪啦的断绳落地,怀裳弯腰去捡,很认真的将那些珍珠串起来。
几天后,怀裳就将那串珠子送给了雷雅萱。】
那珍珠不是寻常珍珠,自带幽冥之气,接近阴魂,吸纳怨气。
怀絮一看便知,那珍珠到底有什么诡异,可雷雅萱是怎么也认不出的。不需时常佩戴,只需放置房内便是梦魇缠身。
雷雅萱自身体弱,再加上梦魇缠身,夜夜侵蚀,数年来竟然一声不吭。
想来是因顾念身份,与人不近,也无人诉说,才病入膏肓的。
要是怀絮能多那么一丝丝体恤,多些关心,就能早日发现了。
可是并没有。
【有段时日,怀裳看怀絮之姿,多有模仿,一颦一笑都略有精髓。
有一日,怀裳设宴款待俞籽路。】
发生了什么,根本不难猜。
可真当这一幕,真真切切的发生在眼前,假借怀裳之眼看到后,怀絮才知道有多么残忍。
莺枝被钉在墙上,不断的流血。
那时的俞籽路毫无反抗的能力,只一双眼睛发狠、发怒的盯着怀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指眼被匕首给挑了下来,那时的俞籽路身体没有知觉,只是手指不断地抽搐发抖,双目赤红的落泪。
这一幕是从怀裳眼中看到的。
透过他的眼睛,怀絮能看到当时的俞籽路有多无助和可怜。
可想而知,怀絮当时的纵容在俞籽路眼中是怎样的可恨。
怀絮怎么想不通,当时怀裳话语之中多有破绽,俞籽路的聪慧,怀絮向来是比不过的,这点他承认。
可这么粗陋的骗局,他怎么就上了当了?
不等怀絮多加感慨,就浮现了下一幕:
【摇床摇啊摇,小郡主哭闹不止,周围却空无一人。
怀裳端着一碗不知道是什么的汤药,给小郡主灌了进去。
小郡主哭闹不止,被呛的直咳嗽,床褥湿了一片……】
阎罗坠暂缓之余。
怀絮大感震惊,侧眼看着掌下的怀裳,他这个所谓的弟弟。
怀絮:“怀裳,你满口亲缘,就是这么对我的?”
怀裳知道事迹败露,动弹不得,急忙道:“不是,哥……”
怀絮:“果然如你所言……除你之外,都是别人。”
怀裳:“哥,你饶了我吧。我……你听我说!”
不等他狡辩,阎罗坠又开始了记忆罗织……
【应邀东择的指派,怀裳去取骆秀儿手中的那枚指眼……】
怀絮心思沉浮,没心思看下去了,因为骆秀儿已经救回来了,没必要看下去了。
他神离之余,等待结束。
可下一幕……
【战场转到了覆水城,那一座小城。】
百都城百余座大大小小的城,除了九座主城,其余大小城的名字,很少能入怀絮的眼,或者说他很少能记得这么清楚的城。
为何覆水城他记得这么清楚?
是因为当时正值影患,当时还是徊州城,百都城的雏形。
那时收罗结界,以做抵挡影患的盾牌。
最后这一座小城,没多少人在意,却让怀絮溃不成军,而怀澈也折在了这里。
等等!
突然,怀絮意识到,这是怀裳的视角,当天他不应该看到这一幕,他也不应该出现在当场。
怀絮顿生不安,一种预感涌上心头。
若是怀裳视角的话……
【眼前是乱作一团的厮杀,杀得难舍难分。他却从未参战,只是站在一旁静观其变。
顺着他的视线,怀絮看到了当时不断厮杀的自己。
视线一偏,几步开外便是怀澈。
随后怀絮看见他面前的手上有两道狭长的伤口,重叠在一起。他掏出两枚银针,步入了战场,直奔自己。
十几步之外,两枚银针扔出,直逼怀絮……】
怀絮简直不寒而栗,惊魂未定的回想当天。
两段记忆不断重合,当时怀澈是离怀絮最近的,最先察觉了敌意,还没等怀絮反应过来,怀澈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而那个黑影事了拂身去,隐匿在影患中,早已没了踪影。
那天清晨,骆秀儿遇害,便没有人将怀澈的死,与怀裳挂钩。
是了,那时的怀裳与东择是同盟,怎么不会是他?
那时候的怀絮因为阎罗坠一事,与怀裳意见相悖,偏怀裳心急如焚,照他的性子,怎么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怀裳料定了怀澈的死,会让怀絮负罪万千,必会想方设法的救他。可不想最后效果差强人意,怀澈的影子一夜之间消散了,这让所有人都没想到。也让怀裳警醒了,不能拿自己来试。
再遇怀絮的态度时常摇摆不定,怀裳选择拿他身边人下手,不惜对自己的亲侄女下手,给她灌下哑药。还给怀絮不断洗脑,让那个不知所以的诅咒推着他往前走,走入了万劫不复。
怀絮不想再看下去了,简直恶心透顶。
阎罗坠渐渐合上了三只眼睛,暗淡了周身光芒,狭长的石街重塑了两道狭长的黑影。
恢复了意识的怀裳,迟迟不敢回头,头顶一阵犯寒,只感觉大难临头了,因为他知道刚才这些画面对怀絮来说意味着什么。
尤其是怀澈,他不敢把背影显给怀絮,只觉得死神在头顶,背后则是一阵骨寒,让他不住的发抖。可更不敢扭过头来,把正面显在怀絮面前,他不知道他将要面临着什么。
怀絮面无表情道:“我知道阎罗坠对你来说很重要,却没想到有这么重要。”
怀裳一句话也说不出,瘫在地上。
怀絮:“我怎么也没想到,我把你当亲人,你把我当别人!”
怀裳:“……”
怀絮仰天自嘲,在这寂冷的夜里,显得无比落寞:“真是飞絮做裳衣,薄凉又薄凉啊……”
怀裳第一次听怀絮这般口吻,他吓坏了:“哥,你听我说……”
还不等他说完这句话,便被怀絮扔出了玉门。
随后玉门城大门紧闭。
怀裳因为被贯穿了许久阎罗坠,四肢有些不得其力,只能趴在大门上,用力的拍打城门。
“哥,我是为了你我的命途坦荡,才这么做的。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下次……我再也不敢了。哥,你开门啊!”
他大喊着:“哥,你开门啊!”
“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不能这么对我!”
他用力的拍打着门,哭诉着“哥,你放我进去吧,你要怎样都行,别把我扔在外面。”
“你我是血亲,血脉相连的亲人,除了我,你在这世上还剩什么牵绊呢?”
“他们对你恨之入骨,没了你的庇护,我要该怎么活呀?哥——”
“哥,我求你了,你开门呐!”
怀裳只专注自己,根本没有发觉有旁人在场。
只听着得一声鸣叫,怀裳下意识的一回头,一双利爪把他的双眼扣了下来。
怀裳惨叫一声,浑身抽搐一团,蜷缩在门边的角落里,不时的传来阵痛。
廖逢迎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低下身子:“怀裳,我不为你哥,我是专程为你而来的。”
怀裳听出来她的声音:“…廖逢迎……”
莺枝停落廖逢迎的肩膀。
廖逢迎:“是我!”
怀裳忍着剧痛,朝着眼前乱打一通,可招招落了空,显得滑稽可笑:“是你……是你跟我哥进的谗言,他才将我赶了出来的。”
廖逢迎断绝了他的最后一丝念想:“不,你是被他扔出来的,你没可能回去了!”
怀裳哼笑一声,眼眶不断有血涌出来:“那又如何?我……我可是笑到最后的人,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谁能恣意得过我”,他的耳朵也不怎么灵便了,分不清声音的来源,只能对着天,“你吗?还是谁啊?”随后便是一阵大笑,夹杂着嘶哑的哭声,显得有些刺耳。
怀裳艰难的爬起来,又站起来,摸索着大门的质地,轻轻的拍打着。
廖逢迎不多废话,手中显现烙雪,一步步的靠近怀裳。
怀裳双臂护着,廖逢迎的第一剑被他袖中的匕首挡下了。
廖逢迎是仙客中排得上名号的花品,而怀裳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刺客,况且他的眼睛已经瞎了。
这种情况下,二者相抗,力量悬殊,何其明显。
廖逢迎也不着急,在他周围来回踱步,故意营造步步紧逼的气氛。
一声声脚步,在怀裳耳朵里听得真切,但他无可奈何,只能朝着无人的地方疯砍乱刺,所到之处,满是血泊。
廖逢迎也不发力,时不时的给他来一剑,此时的怀裳更像是困兽之斗。
等到熬到怀裳精疲力尽时……
只一剑便把他钉死在玉门上。
怀裳满脸血浆,侧着脸倚靠着玉门,他能感觉到,怀絮就在不远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借着吐血的力气,弱弱的叫了一声:“哥……”
兄弟俩,一门之隔。
烙雪的剑刃穿透了玉门,厚实的大门上出现了一道裂纹。
在门的另一边,看着眼前的剑刃上滴滴落下的血,怀絮抱着赴死的心,又死了一次。
如怀裳所言,他是自己在世上的牵绊,也是羁绊。
随后,玉门上的剑刃被拔了出去。
看到后,怀絮这才意识到——
一母同胞的兄弟,死了便是死了。
这下再也忍不住了,也不需要再忍了,失声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