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似故人来》瞳岚

74、第六十九章

　　戚珠女御常去主上所住的居凉殿，而途中必须经过许多妃嫔的宫室。
　　每次在两殿来往，众妃嫔看在眼里，心里极不舒畅，也是自然的。有时，这些妃嫔就恶意作弄她，在板桥上或走廊上放些污秽的东西，使得迎送戚珠女御的宫女们经过时，衣裙被弄得脏兮兮的。更有甚者，趁她不慎悄悄将她推入湖中，她也忍气吞声，从没有对着主上抱怨过，以为这样她们就会少欺负她一点。许许多多的戏弄手法层出不穷，可是女御还是依旧那么开朗，因为她还有主上，还有微玺殿下。
　　微玺殿下三岁生日到了。他的穿裙仪式并不亚于大君当年。内藏定和纳殿倾其所有，大加操办，仪式非常隆重，却也招致了世人的种种非议。但是当他们看到这小皇子容貌出众，举止仪态超凡脱俗，十足一个盖世无双的可人儿，人们心中对他的妒忌和非议才渐渐褪去。见多识广”的人见了他，都极为吃惊，纷纷称他为仙人之姿。
　　是年夏天，女御患了一场病，这病来的非常急，不久，她便香消玉殒了。
　　微玺殿下年幼丧母，主上很想将他留在身边亲自抚养，可是本朝并未有此先例，众大臣纷纷阻挠，主上不忍，便将小皇子托给了中宫娘娘。因着之前的恩怨，中宫娘娘表面上欢喜的接受了小皇子，实际上却对他不闻不问。
　　女御出葬那天，仿佛连老天爷都在哭泣，大雨下个不停，众宫女啼啼哀号，为自家娘娘感到不公。小皇子站在一边看着，连父皇也泪流不止，心中只是奇怪。他还太小，不能懂得逝去的人究竟对于他来说，是怎样的重要。
　　居然是这样的结局。
　　南名在感叹戚珠女御的可悲辞世的时候，外面又有一名典诗进来，对着阿羽耳语了一番，阿羽的神色微亮，像是听见了什么好消息一般，她笑着告诉南名，“主上已经选好了日子，微玺殿下马上就要回小泉居了。”
　　心中的抑郁感一时无处发泄，南名粗略一算，戚珠女御逝去的时间应该是四五年前，那这个微玺小殿下，应该快六岁了吧。
　　感觉自己都没长大，就要照顾一个小家伙，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嘛。
　　等等，怎么自己好像认命了一般，要帮这城主看小孩了呢！
　　她翻起身，又问了一句：“那你知道上洍什么时候来？”
　　阿羽摇摇头，称不知道。
　　南名瞬间更加惆怅了。
　　阿羽还在讲故事的最后。其实缘起缘灭，曲终人散空愁暮。
　　戚珠女御走后的那一段时间，主上荒废了朝业，整日与酒作伴，对影成三人。他还能忆起更衣走时那一刻，面色呈现出和美的光彩，原是回光返照的时候。
　　她已经不能说话了，两眼却有神地看着他，醒来一阵，又昏昏沉沉地睡一阵。看着主上两颊边流过泪水，想要伸手去抹掉，却在半空中落了下来。
　　主上温柔地抓住她的手，让她摸到自己的泪，她又笑了，正如初见那天，在河边清澈地垂着倒影，四周的景物怎么都比不上她回眸一笑。
　　回眸一笑百媚生。
　　这一生，感谢你出现在我的身边。
　　名姬。
　　她缓缓闭上了眼，在主上的手心里写了一个字。那个字，恐怕这辈子只有主上一个人知道了。
　　江津城由于主上不理朝政，曾也显得疲败荒废，不过，上洍帝也不是一般人，他渐渐振作起来，重新打理朝政，才能让城里重新呈现盛世模样，一如南名与和罗刚来时看到的样子。
　　“所以，娘娘，要是您能留下来，也许真能成为城主大人心里的一剂良药啊……”
　　夜深人静，南名也学着戚珠女御坐在庭前，看着那轮月亮，幻想着她最后写的那个字。阿名应该是怨恨这个城主的吧，要不是他，这个失去记忆的孤女可能会在那个小渔村安静地过完她的一生。
　　她又叹了一口气，想起了书呆子以前告诉她的一句话。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她烦恼地挠了挠脑袋，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故事的主人公，如今的城主大人可是要自己当替身，然后帮他带孩子，唯独这件事是不能忍的！她心下打算，如果直接跟城主说她不愿意，估计也没什么效果，这就好比你跟一个已经认定了今天吃了肉包子的人你偏要跟他说你吃的不是肉包子，他肯定不会相信你说的，还是继续一意孤行。关于这个肉包子的推论也许不太靠谱，可是她就是觉得，对着上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条路行不通。得另外从长计议。
　　转念一想，要不，就假意先答应下来，然后找个机会与和罗联系上，再偷偷跑掉不就完了嘛。虽然过程可能有点困难，但聊胜于没有办法吧？
　　这样一合计，她的心里好受多了。
　　夜里的风轻呵在她的脸上，痒痒的，令人酥软，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一个巧笑嫣然的女子跨出一步挽上一个白衣如练的男子，走在清澈见底的水边，水里倒映着他们微笑的影子。
　　「经山盟海誓，历一世情缘。大限来时悲长别，残灯将尽叹穷尽，无始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