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星痕·神降·流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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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无边际的海域被红光笼罩，像是海水蒸发升腾起了炽热的雾气，镇魂岛上聚拢的漩涡变成穹顶一样的法阵，再一圈圈收缩，直到在少年身后浮成血月一般的光轮，光轮上满是鲜活的符文，隐隐看着仿佛一圈浓缩的炼狱，炼狱里无数冤魂挣扎嘶吼……
与此同时，七名白衣祭司祭出圣器，被锁链禁锢的镇魂塔瑟瑟颤动，一点点升空，化成一柄巨大的骨钥。
即使是四大神殿也鲜有人知的古老咒语编织成的歌谣在此间吟唱起来。
歌谣起初声音不大，但随着浪潮的翻涌，吟唱之声愈来愈大，仿若天音。
白衣祭司们手举着圣器，围着少年与骨钥跳起了神秘的祭祀之舞，一片浓郁的红光里，看起来邪气凛然。
渐渐的，赤红光轮融入了纯白少年的体内，与他心口的白银神锥呼应，立时血色的符文自少年的心口蔓延开来，顷刻之间便布满了少年的全身。
他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镇魂塔化作的骨钥绽放出黑红交织的光芒，在祭海之上投下天堑一般的阴影，阴影朝天际延伸，最后仿佛分海般，在有形的介质里开出一条无形的冥府之路。
“圣典不敢提及的禁忌，众生不敢诵念的真名。
“蝼蚁们何以审判您的罪责，您才是天谴本身。
“堕落与灾厄的主宰啊，醒来吧——
“帛希！”
随着真名道出，刹那间漫天星斗摇摇欲坠，闪电雷鸣风卷浪怒。
越是不朽的至高存在，真名便越讳莫不可提。
因为即便祂千万年来不存于天地，但只要人想起，只要人呼唤，哪怕是稍纵即逝的一丝念头，哪怕是深埋心底的一句提及——
祂就会回来！
祂真的在归来！！！
白衣祭司们意识到这一点，皆克制不住地露出狂喜的神色。
为了这一天，他们筹谋了太久太久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仪式的进展，异象越来越明显，少年的面容被符文覆盖得几乎看不清。
他痛苦地嘶吼着，原本澄澈如雨洗过的碧空的双眼已然满是猩红，甚至留下了两行血泪。
他的意识也在一点点消弭，他在给即将重临的神明让位，可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相反，他在亢奋！
为了祂，他可以舍弃姓名，献祭生命。
他是数千年来唯一一个能被祂降临的体质，这是他的荣幸，也是他的宿命……
作为祂重生的容器……
祂会为自己……复仇的吧？
不，祂是绝望本身。
让他们都绝望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一丝意识坠空般湮灭，少年痛苦的神情随即消失，嘶吼声也不复存在。
他沉静地由法阵依托着漂浮在半空中，皮肤之上的咒文再次活了起来，不同于之前的快速蔓延，这一次它们在缓慢地收拢，朝着少年的眉心汇集——
漂亮干净的容颜显露出来，在不详的血光中显得颇为诡异，因为这张脸的气质过于纯澈了，就像是天眷圣子一样……
终于！
白衣祭司们一错不错地盯着少年，他们知道，献祭终于到了最后的紧要关头。
只要少年的额头上圣痕凝成，祂就会降临！
还有一点……
只剩一点点了！
——少年睫毛颤动，血色褪去的瞳孔呈现出混沌一样的感觉，疏离、淡漠、高高在上、充满了神性。
祂……
咔嚓。
永恒不落的繁星在这一刻发生了变故，那与世长存的一座座罪徒墓碑，竟在这一刻同时裂开。
星空，崩碎了。
果然，祂重临世界之时，一切背弃者，都将被审判！
白衣祭司们齐齐俯首，恭迎他们的主宰。
直到那颗最亮的星辰也发出异象。
等等……
好像有些不对？
似乎……气息……
糟糕！
白衣祭司们很快反应了过来，但还是迟了，一道圣光从星空破来，直直刺进了虚凝的冥府之路。
祭海翻滚，黑浪回卷，碎裂的星辰在夜空中斗转星移，缀连成网，仿佛要将这整片海域笼罩起来。
是真正的天罗！
来自于至高神的手段。
作为大人当年的挚友与宿敌，这位如今竟然真的要插手吗？
“怎么会……”
“是……”
“不要想！不要念！！！”
白衣祭司七人同时色变，惊骇地亲眼见证着那颗璀璨星辰化作星轮。
纯白的硕大羽翼自星轮上展开，一圈圈由真实之眼组成的圆环环着中央那一颗仿佛星核的最大的眼珠。
“不对，天上的那位降临不了，这只是祂的神使。”
“保护献祭仪式，绝不能被他打断！！！”
突然降临的神使打破了顺利的局面，献祭仪式出现变故。
从始至终，神使未置一言，但所作所为目的明确。他就是要终止这场召唤，他要处决这里的每个罪人。
“引爆圣器！”大祭司忽然喝道。
“可是这会影响献祭仪式，如果失败了……”
“不会失败！祂在归来，没有人能阻挡。”大祭司忽然笑了，即使在抵抗神使的战斗中狼狈不已，却笑出了几分傲慢与嘲讽，“至高神又如何？祂能降临吗？不过派了个神使而已……”
“杀了他！”一道暴躁的声音吼道，“老子还没杀过神使，杀了他，给大人的重生助兴！”
“嗷嗷嗷，那我可以尝尝神使的肉吗？烤眼珠子欸，神使的眼珠子欸，肯定很好吃吧！”女童声兴奋地尖叫着。
“真麻烦啊……要不是为了大人……”
“炸炸炸！把他炸成烟花！！！”
短短半日，祭海之上风云变幻，惊天动地的战斗接连不断。
圣器的爆/炸堪比半神巅峰一击，纵使是神使，也该吃苦头，何况他们手上一共有七把圣器。
不过是个神使，勉强算个献礼。
“杀——不！他怎么会毫发无伤？！！！”
怒浪狂涛恨不得冲刷上苍穹，将世界倒灌，但这样末世一般的风景里，一枚金色羽茧岿然不动，稳稳浮在高空，在爆/炸的余/韵消散后，缓缓张开无瑕的羽翼。
“怎么会……”
七人都呆住了。
他们自诩是那位的最后的眷属——七宗罪。就算他们资历尚浅，但也该跟神使地位相当才对，可如今……
“保护祭品！逃！”
眼看着就要成功，可到头来，白衣祭司们还是没能尽善尽美。
但只要保护住祭品，就还有机会！
献祭仪式的法阵是铭刻在祭品血肉之躯上的，为了保险起见，还融进了灵魂血脉，祭品燃烧灵魂，又有近千人的献祭……
祭海的冥府之路也打开了，大人一定听到了呼唤……
一定要保护住祭品！
意料之外却不得不面对的流亡在无边无际的黑海上上演。
七宗罪在茫茫祭海上逃了七天七夜，一个接一个倒下，坠入深海。
第八天，失去了一条手臂的傲慢守卫着陷入沉眠的祭品少年，乘着灵舟，即将飞出祭海。
海岸线已经可以远远看到了，阿慕塔格山脉的轮廓也依稀可见，最高的神峰高耸入云，浅浅的颜色不同于祭海一尘不变的黑！
快了！
但命运并非如此，就算它看起来触手可及，但或许就隔着天堑，可望不可及。
名为傲慢的白衣祭司在看到神使再一次降临在面前的时候，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挫败的情绪。
为什么……
为什么？！
不，就算他拼了这条命，这次的计划也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体内的血液极速流动着，像是要沸腾，要爆发。
他的双眸中有神芒闪烁，波动神秘而危险。
还是要到这一步么……
傲慢最后看了眼灵舟中央沉睡的少年，微笑着轻声道：“一切为了您的归来……我的主。”
他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竟平静祥和，恍惚如滋养了生命之树的生命之泉里的泉水。
他看向了神使，再次微笑，笑得和他的名字一样傲慢：“去死吧，走狗。”
——预想中的鱼死网破并没有发生，在傲慢即将爆发之际，空气里忽然荡开了一圈圈涟漪似的波纹，一只黑蝶凭空飞出。
黑蝶振翅间，轻而易举抚平了傲慢蓄力的攻势。
傲慢瞳孔震颤。
他自然认识这只黑蝶。
每年，祭海的镇魂岛上，都会飞来一只神秘的黑蝶。
黑蝶的寿命只有三天，短短的三天时间，它会一直伴在守陵人身边，然后死去消弭，化作光点。
伴随着黑蝶的消亡，守陵人会陷入空前的虚弱期，要花上近一个月的时间修养，这时镇魂岛会隐没在灰雾里，遮掩住踪迹，直到守陵人恢复，但这样的恢复并非完美，守陵人的衰弱似乎是不可逆的。
这样诡异的一期一会持续了千万年，没有人知道是什么缘故。
现在，他竟然在这里，在此时，看到了这只神秘的黑蝶。
但这还不是令傲慢最惊讶的，因为黑蝶化成了人形，准确地说，是魔形，他的头上有两个小犄角。
黑蝶是恶魔？！！
能与至高神的神使势均力敌……黑蝶是魔王派来的吗？
但他似乎是在帮忙？
“你来了？”一直以来沉默得仿佛哑巴的神使终于出声。
“装什么装，就许你一直偷窥，不许老子串个门？”恶魔咧嘴笑，声音听起来有些恶劣的痞。
“现在不是他醒来的时候。”神使的声音在对比下显得更加淡漠冰冷。
“是吗？我觉得正是时候。”
“那战吧。”
“战就战，老子怕你不成？”
神战一触即发，根本没给傲慢反应的机会。
在毁天灭地的战意里，他生生昏了过去，只是昏迷之前，他似乎感觉到某个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包裹住了他……
*
苍伽大陆发生了一件万年难遇的大事——祭海被打崩了！
那只在圣典里记载的神迹第一次被世人见证。
那风云变幻的一个月里，大陆一直在下雨，无数人赶往阿慕塔格神山山脉，想要亲眼目睹。
但那可是神战啊！
即使是四大神殿的人，也只能到达山脚，远远地观望。
这惊世一战注定影响深远，大陆子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乐此不疲地谈论着它。
但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还有更隐秘的事情发生着——
极西之地的地底，地心血池中，汩汩涌动的红液恍若一颗鲜活的心脏，一下一下地，像是随时都会爆发涌出漫溢出来。但它没有，反而仿佛有层薄膜附着在红液之上。
怦怦，怦怦，怦怦。
或许不该说是心脏，胎盘也许要更加形象些。
薄膜之下，血池内部，是模糊的内脏与器官，分离、细碎、各成一体，就像是蝴蝶破茧前的孵化一般。
脆弱易碎，又充满了伟大的生命力。
怦怦，怦怦，怦怦。
整个地心似乎都在跟着脉动，直到血池中，某个小小的组织——比起整个血池里的分离的血肉，是真的很不起眼的微小组织——先一步化成蝶，从池子里飞了出来。
是一只黑色的蝴蝶。
黑蝶绕着血池飞了一圈，最后在池边化成一个光/裸的美丽得过分的少年，黑色的小卷发，鸳鸯色的隐约透着丝魅.惑的双眼，一只瞳孔金灿灿如晨曦，一只瞳孔深邃悠然如紫水晶。
少年借着血池的映照看了眼自己，似乎是对这番模样很是满意，欣赏了半晌才笑嘻嘻道：“嗯，挺好挺好……魅魔也是魔，这谁能想到呢～”
与此同时，至高神殿降下天启神谕，神殿将迎来千百年来第一位神子，就在神殿圣地阿慕塔格神山主峰。
纵使是神殿的高层们也不知道更隐秘的事实——
至高神的分/身站在神峰之巅，遥遥望着神战之后的祭海，俊美无铸的脸上罕见地有了丝波动，他轻声说：“下次一定杀了你。”
良久，他才回身，又看向大陆的方向，沉默不语。
而被至高神殿热切关注的神山山脉的某个山脚，一个衣裳破烂的少年悠悠醒来，呆呆地望着天，待一只迷糊的小鸟落在他肩头时，才如梦初醒，呢喃着自言自语道：“我是谁？”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星痕·神降·流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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