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缓缓》松风踏月

1、【福州篇】启程·壹

　　“小孩，你应该要去远方看看啦”
　　清风拂过幽暗的竹林簌簌作响，摇落了几片竹叶迎面而来，月色淡淡的投在地上，把世间嘈杂事俗隔绝开来。
　　杜吟的侧脸被夜色笼罩，眼中的神色却全部被对面的小孩收进眼底。
　　小孩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红着眼眶的望着他，舌根不断弥漫着酸涩喉头梗塞住了，小孩嘴笨
　　说不出话来。
　　他不要我了？他委屈的想。
　　竹林间的风愈来愈大，愈来愈大，杜吟的青衫疯狂的舞动，小孩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人有点像杜吟口中归隐山林的侠士剑客。短笛音尖锐的在小孩耳边吹过，抬头发现杜吟已经背对着他慢慢的离开，周围的竹林已经消散不见，但眼中还有那一轮明月，和要离别的杜吟。
　　小孩可能意识到要离别了。杜吟仿佛看到了他的不舍，只好背对着他大笑了几声，对月或者说对着他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小孩，我不可能保护你很久，我们芸芸众生都是江湖儿女，江湖之大到时候我们再会。”他嘴拙，也不可能说出“你不要走”这些话，一时只感觉脑袋被拉锯成两半，胸口越来越闷，杜吟脚下的路被拉得很长很长，背影渐渐的消散，小孩吃力的站定着，脚下的土地突然裂开了一个裂缝，把它吞入深渊中。
　　几年后，福州
　　渡江小舟内
　　杜子涟睁开了眼睛。
　　天还不算大亮，却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浪波拍打着船沿，海风一阵阵的吹着吹潮湿的腥气，杜子涟盘腿坐在床上吐纳，只听见摆渡人挥着竹竿，一遍挥着一边唱着:
　　“ 驿亭三杨树，正当白下门。吴烟暝长条，汉水啮古根。向来送行处，回首阻笑言。别后若见之，为余一攀翻……”
　　杜子涟睁眼，慢慢的吐出了一口浊气，向外望去，居然已经到了岸边。
　　“客官，福州已经到咯！”
　　杜子涟一手掀开船帘，脚踏上青苔石板，霎时间心中有块重物落下了地。交点清银钱后，杜子涟的目光开始在人群中串寻，扫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孔目光最后停留在了一袭劲装的少女身上，片刻后，少女挤开人群，站立在他的对面，轻轻的叫了一声“子涟哥。”
　　杨芸芸一头干练的高马尾，蓝色的高领劲装把脖子严严实实的捂着，领口的暗纹在阳光折射下隐隐流动，腰间虚虚交错挂着链子，一抦软剑挂在腰间折射出熠熠光辉，护腕与衣袖相连处缝了银镂花边，要是寻常人看背影的话，只能感叹:“风姿飒爽好男儿。”杨芸芸把杜子涟的包裹接过来，“你旅途疲惫，也不好意思让你在逛逛了，事情都安排好了，马车已经备好，咱们走吧。”
　　杜子涟沉默着点了点头。
　　福州的三月已经是暖风熏得游人醉，桃花灼灼，踏青的男男女女推搡这拥挤着这条羊肠小道，两面的铺子的吃食热气腾腾，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小姑娘硬要货比三家，惹得商家各自斗争起艳，娇笑声也不绝于耳，虽说杜子涟是拿剑的武人，侠士自称不敢当。
　　但虽然握着剑的手已经是老茧横生，在这福州男子对比起来，身形难说，显得有些孱弱。
　　“哎，这不是竹亭的女侠吗？”
　　“是啊，不过——杨女侠身旁的那个男人……？”
　　“看这站位，那个男人怕不是杨女侠的小弟，你看看那个脸色，都被杨女侠的气场震住了，哈哈哈哈哈——”
　　“哟，这小弟竟然率先进了马车，杨大侠回去了一定要教训他！”
　　杜子涟:“……”
　　杨芸芸:“………………”
　　杜子涟没说什么，自顾自的掀开帘子，弯腰钻入马车内。
　　厚重的车帘隔绝了众人的议论声和许多的热量，杨芸芸尴尬的想说些什么，刚要张口只听见杜子涟说:“我不在的些许日子里，你混的也不错，竹亭出世在这些个局势下出世是必然的，你莫要介怀，”杜子涟用眼角瞥了一眼杨芸芸的神色，继续道:“哎，你别露出这样的神色，我不介意的，真的不介意。”
　　杨芸芸后背冷汗直流，眼角不停的抽动，心里嘀咕着你分明介意的罢
　　“子涟哥，”杨芸芸叫了一声，准备继续说下去，却被杜子涟冷冷的打断“杨绥你在用着男不男女不女的声音叫我试试？”
　　其实也不怪杨绥，也就是小时候的一些事让他不得不去乔装打扮，当杜子涟第一次见到杨绥做女子打扮的时候，尽量的想把他身边的杨绥扔的要多远有多远。
　　如今看来，杜子涟还是有点不怎么适应。
　　杨绥立马挺直腰板，清了好一会嗓子，才继续道:“哎呀，子涟哥，杜大侠，我错了还不行吗，你看你在洞庭歇息了这么久，足足有四年杳无音信，四年，您知道四年对我们来说是什么概念吗”
　　杨绥随即用手指比了个四的手势:“竹亭里里外外人走楼空无人打理，我得知你受伤的消息后更是从洛阳快马加鞭连夜赶回竹亭，更何况天下本来就不怎么太平，”杨绥咽了咽口水，颠簸的马车内只能围绕着这只聒噪乌鸦的声音:“四年啊，时间就是金钱啊朋友，糟心事全发生在这几年里了……不过”杨绥一转唉声叹气的话锋，拍了拍胸膛向杜子涟保证
　　“竹亭不该走的人，留得住的人，忠心的人都还在，放心吧。”
　　两边的叫卖声渐渐远去，马车停在了城外的一个小茶馆里，杜子涟和杨绥寻了个角落点了杯热茶，便开始整理这几年所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