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注定（上）》二柒拾肆

41、人质

　　吉尔的好转缓解了乔奕和里克森副团长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而与风平浪静的坎迪斯训练营相比，彼时的联邦核心区已然被皇帝陛下掀了个底朝天，尤其负责守护第一向导的大教堂更是乱成了一锅粥。陛下暴怒，可怜神父司铎们平白受了这无妄之灾，惶惶不可终日。
　　奥古觐见无门，只能将实情告知莱斯特，希望能转达于索罗。他很清楚，莱斯特以其精湛的医术就任于前线部队，不仅是菲尔丁·索罗的亲密好友，更是其战场上的左臂右膀，这个时候，没有人比他更有发言权。
　　早在策动索罗兵变的时候，莱斯特就向奥古示爱过，但奥古始终对自己的祭司身份无法释怀，所以并未有所回应，公共场合也是能避则避。
　　倒是莱斯特随之而来的狂热追求令他有些招架不住，几乎闹到尽人皆知的地步，两人的关系进展几乎天天上联邦日报的头条，甚至有专人进行跟踪报道。直到索罗整顿好内务，亲征前线，作为第一军医的莱斯特随行前往后，奥古的公爵府才消停下来。
　　奥古本来是想欠个人情，让莱斯特帮这个忙，以两人之前的暧昧关系，对方应该不太会拒绝，不过考虑到这事的紧急性，也没时间去想到底合不合适了。
　　……
　　“所以，是你带走了乔？”
　　莱斯特懒洋洋地窝在沙发上，歪着脑袋瞧着站得笔直的奥古，狭长的眼微微眯着。
　　复述完整件事后，奥古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是，而且我没能带他回来。”
　　“啧，那公爵您可摊上大事了。”
　　奥古闻言皱了皱眉，他总觉得这次回来以后莱斯特对自己的态度有点奇怪，不像以前那么热切……当然毕竟这么长时间了，有所转变并不怪异，但为什么说话语气总抱着一丝戏谑和逗弄？
　　“什么意思？”奥古问。
　　莱斯特轻笑一声，对门口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转身退出房间并掩好了房门。
　　“别紧张，坐，”莱斯特示意奥古在沙发上就坐。
　　这沙发本就不大，仰躺着的莱斯特长腿一伸，就占据了大半。奥古犹豫了几秒，只能硬着头皮在沙发的边角上落座，花纹繁复的长袍掩住了笔直的长腿，衬得腰背的线条更为流畅柔韧。
　　莱斯特肆意地上下打量，他在军队呆那么久，难免也染上了点痞性，半开玩笑道：“公爵大人……腰那么细瘦，怕是经不住我一握吧。”
　　奥古刷地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向莱斯特。
　　莱斯特无辜地耸了耸肩，“嘿，开个玩笑，您知道我还是个可怜的未结合的哨兵，如果连欣赏美的权利都没有，那真是太悲哀了。”
　　搁以前，若莱斯特对自己态度如此轻佻，他必怒斥对方甚至翻脸，可眼下却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忍下来。
　　“抱歉，我是来说正事的，当然，如果您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安排坎迪斯上贡的向导们为您服务。”
　　奥古虽然名义上是个公爵，实则没有什么权利，对莱斯特这个“第一军医”使用敬称并不过分，当然，也有讽刺的意味在里面。
　　“哦，是么？”莱斯特撑起上半身，垂着眸看不清表情，“奥古公爵可真是尽责……”
　　“那如果我请求您帮助我解决这个需求……是不是也会答应呢？”
　　拼命掩盖的伤疤被掀开，奥古从头到脚凉了个透，尽管他面上的表情依旧平静，“你是不是觉得我和那些贡品没有区别？”
　　莱斯特收敛了笑容，抓过奥古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拉进怀里，用不容反抗的力道压制住了他。
　　哨兵和向导体能上的差距在这个时候体现了出来，被莱斯特捏住下巴强行抬起脸，奥古再怎么愤怒挣扎也无法突破对方的桎梏，只得强忍着任由莱斯特轻浮地左右打量自己。
　　“看脸的话，确实好像没什么区别啊。”
　　将脑袋凑近奥古的颈窝，莱斯特轻嗅，“信息素闻上去，也很相像啊……硬要说有什么分别，大约是结合热发作的话，公爵大人会比那些没有经验的贡品更诱人吧。”
　　奥古陡然僵硬了，苦涩与羞愤交织的滋味在胃里翻涌……呵，自己确实要更有经验呢，作为，一名祭司……
　　“生气了？”莱斯特摸了摸他的脸，注意到对方眼神渐渐变得凶狠起来，似乎是在掩饰那双发红的眼眶。
　　“混蛋！”
　　莱斯特也没想到奥古会猝然发难，他虽不是战场哨兵，但到底也是部队出身，险险地躲过奥古的拳头后，立马反手锁住了他的关节，腾身将其死死压在沙发上。
　　“这么生气？脱臼也没关系么？”莱斯特看他挣扎得厉害，皱了皱眉，压制的力道有所放轻，“我说的不对？”
　　他俯身缓缓逼近奥古的脸，健硕的身躯给人以一种无形压迫感，奥古抬头和他对视，表情冷漠得刻意。
　　“明明，打从一开始就给自己判了死刑的，是你不是么？”
　　莱斯特的嗓音轻柔而不失力度，像情人的低喃，“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穿着属于祭司的长袍，为了时刻提醒自己那见不得光的过去，是么？”
　　男人的嘴唇来到他的颈窝，温热的吐息令人战栗，奥古回忆起了什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布帛的撕裂声在房间内突兀地响起。
　　“你要干什么！”
　　奥古睁开几乎充血的双眼，惊恐而愤怒地吼道。
　　莱斯特扯下他的束腰缚住手腕，往下分开他的腿置身其间，闭上眼，再睁开后，眼底是近乎残忍的决绝。
　　“这么多年，你就像一只蛹，不停地加筑包裹自己的那层厚厚的茧，而我，总是小心翼翼地克制着哨兵的本能，像个傻子一样等待着，无非是希望你有一天能自己走出来……但是现在我才发现，这根本就是个笑话！”
　　奥古身体发软，四肢有种粘滞的沉重感，他像只困在牢笼中的小兽，蜷缩起身体，死死地，戒备地盯着莱斯特。
　　“所以，与其继续白痴似的继续等下去，还不如……”顿了顿，莱斯特扯了扯嘴角一字一句道，“将你，连同你的茧一起撕裂！”
　　腿被对方架高却使不上劲，呼吸和吞咽都变得困难，奥古意识到了什么，脑子一片空白，万万没想到曾经痴痴地追在自己屁股的家伙会做出这种背德的事！
　　“莱斯特，你这个卑鄙、无耻……你，你敢！”
　　下一秒，莱斯特残忍地、毫不犹豫地撕裂了他。
　　恶心，
　　真的很恶心。
　　……拜托，不要，不要这么做……
　　他偏过头干呕起来，黯淡的瞳孔没有一丝光亮。
　　莱斯特低头吻住了他，看似凉薄的嘴唇触感却那么柔软灼热，奥古晃动脑袋试图拜托对方的纠缠，只是徒劳。
　　他双眼溢满绝望之色，莱斯特，莱斯特……
　　“不要这么对我，这么脏的我……”
　　莱斯特身躯一震，紧握的拳头攥出了青筋，心脏部位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真的，要将他摧残到如此地步吗，明明是拼了命也要珍惜的人啊。
　　可是……真的等不下去了，他不是圣人，所以做不到就这么守护一辈子。
　　恨我吧，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对我动心，就接纳我，接纳比你更要污秽不堪的我。
　　只要别再躲着我。
　　莱斯特拨开奥古汗湿的发，额头相抵。
　　他永远不会后悔，这么做。

　　奥古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可悲过。这么多年，原来什么也改变不了，一切不过是他在自欺欺人。
　　他的身体，从来都只是一个工具而已。什么是爱？……他不知道，也不配知道。
　　以前，他的身体被用来安抚战场哨兵；
　　现在，他用自己的身体换得莱斯特携自己觐见陛下的机会。
　　真的很脏。
　　奥古跪在地上，强忍着身体的阵阵隐痛，光洁的额头早已汗湿，此刻正触及地面，成叩首状。他擅自将罗伊带离核心区，却未能将他安然无恙地带回，使其身处险境，犯下大错。
　　索罗称帝后，性子便越发阴晴不定，易躁易怒，这与罗伊长久的昏睡不无关系，如今等了这么多年两人总算有了转机，可一切都被他间接破坏了。
　　“公爵真是好大的胆子！” 索罗震怒，高大的身躯微颤，他收到消息第一时间赶了回来，为了快点见到乔，甚至驱动他的机甲【凯撒】进行危险系数高达A级的空间跃迁，却没料到等待自己的是一场空！
　　索罗被胸中怒火烧得失去理智，抄起手边的物什朝底下跪着的人砸了过去，奥古一动不动，安静地等待暴风雨的来临。
　　钝钝的“啪”地一声，身体却丝毫没有预料中的痛楚，奥古抬头，视野中莱斯特不知何时出现，稳稳地挡在了自己面前。
　　鲜血沿着砸破的额角往下淌，莱斯特只皱了皱眉，这种力道连他这个哨兵都有些受不住，换了砸在奥古脑袋上，他简直无法想象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让开！”索罗红着眼站了起来。
　　“陛下息怒。”莱斯特语气淡然，全然没有要让的意思。
　　奥古眼神一暗，心中五味杂陈，他起身绕过莱斯特，看到对方脸色略显苍白，隐隐有些动容，可想到方才男人对自己做的事，又强行将这种情绪压了下去。
　　“陛下明鉴，当务之急是救出罗伊。”
　　索罗有些失去理智了，现在根本不该再浪费时间，奥古大着胆子请求道，“恳请陛下给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坎迪斯守卫森严，容臣领兵速速将罗伊救回。”
　　索罗听完，注意力果然立刻转移罗伊的安危上，可他信不过奥古，凌晨召开了紧急议会，在即使有议员极力反对的前提下，仍坚持亲自率领数千士兵赶赴坎迪斯。
　　他到底是个天生的君王，倒没有被罗伊的事完全冲昏头脑，在这之前已安排信得过的将领携自己的亲兵镇守核心区，谨慎布防，以防敌军趁其不备偷袭。
　　……
　　此时的乔奕并不知道，一场因他而起的战争硝烟即将弥漫开来。
　　他醒来的时候，天还是蒙蒙亮，看了眼窗外隐隐绰绰的树木和建筑，不知怎的变得毫无睡意，心里像是压了什么，闷闷的透不过气，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旁边，吉尔抱着被子呼呼大睡，早已长开的眉眼隐约有些多年前的稚气。乔奕披了件外衣，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被咬断的手指沾了凉水，伤口因此而剧烈刺痛起来。
　　到底十指连心，不过一根手指保住条命，这波不亏。乔奕嘶了口气，有些没心没肺地想。
　　他草草抽了些绷带将手指的创口包扎了起来，可能动作太用力，搞得伤处裂开，鲜血渗了出来，将白色的纱布染红一片。
　　乔奕盯着自己那可笑的、包扎得跟个小墩子似的手指，发怔：
　　……索罗他，如果看见了这个，会不会……心疼呢？
　　啧，怎么换了个身体，整个人变得娘们儿兮兮的了。乔奕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个念头连同那个男人从自己脑子里赶出去 。
　　估计是这个点太静了……静得让人难受，所以才会想些乱七八糟的。
　　拉姆尔也感觉到了主人的异样，从精神图景里溜了出来，团成个白毛球钻进乔奕怀里。乔奕眉眼写满了疲惫，抱着它贴着墙滑下，一屁股做到了地上。
　　闭上眼，试图将脑袋放空，可男人的眉眼却越来越清晰。对乔奕来说，两人分开不过几日，他就已经控制不住地想他，但对那人来说，可是整整六年啊。
　　乔奕仰头背靠着瓷砖墙，手背扣在眼睛上，身体有些僵硬。在这样一个冷瑟的清晨，思念像草一样疯长，病毒般蔓延他全身每一个细胞，再也止不住。
　　他想他的霸道，他的亲吻，他的拥抱……
　　到底该怎么办？去见他，然后完成灵魂结合的主线任务回到现实？还是拖着不去见他，抑或赖在他身边但拖着主线任务不去执行……
　　乔奕不过稍稍这么一想，系统001立即在他脑海中发出了尖锐刺耳的警告音：
　　【宿主！消极怠工惹怒了主神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乔奕低低地笑了起来，搁在膝盖上的手在掌心几乎攥出血来。他到底在想什么？连身体都不是自己的，还在考虑和索罗的未来？
　　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嘟……”
　　外衣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在震动，乔奕怔了一怔，伸手摸了进去，是奥古走之前留给他的联络器。
　　心脏不知怎的砰砰直跳，等他回过神自己已经把它接通了……有束光屏从联络器的终端投影了出来。
　　“索罗……”
　　见到男人的脸那刻，乔奕鼻子猛地发酸，六年在他身上留下不小的印记，他看上去很不好……刚毅的五官掩不住疲惫之色，眼底青黑，眉头紧皱。
　　自己的离开一定让他很生气。
　　乔奕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可直到眼睛憋红了，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没关系，等我。”
　　索罗的声音低哑滞涩，他深深地凝视着乔奕，像是深怕一个眨眼人就没了，漆黑如墨的眼瞳透着隐隐的金色。
　　……他的状态很不好。
　　乔奕算是体会到了什么是心如刀割，索罗太需要他了，男人的精神图景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是不是我这个模样吓到你了，”索罗抱歉地笑了笑，“我来不及整理，一直在找你，不过很快，我们就会见面了。”
　　乔奕一惊：“你要来这里？”他仔细观察了一下男人周身的环境，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分明是凯撒号的驾驶舱。
　　“听我说，索罗，你现在需要休息，”乔奕有点慌，将包扎的手指往掌心攥了攥，掩住，“我只是来这里带走一个老朋友，已经谈妥了……不会有危险的，况且你忘了么？我现在已经觉醒成了S级向导，我马上就会回到你身边。”
　　“可是我等不了了，乔，”索罗眼底的金光大盛，呼吸变得异常凌乱而粗重，他手掌摁在操作台上有些失控地站了起来，“乔，等我接你回来了之后，我们就缔结婚姻吧，和我灵魂结合好不好？”
　　“以我现在的地位，就算你S级向导的身份曝光，也不需要当那该死的主祭……所以，嫁给我，好不好？”
　　那样高高在上的帝王，如此低姿态地疯狂请求，简直像是童话里的桥段。
　　可这不是童话，他也不是童话里的公主，甚至连这身皮都不是自己的……
　　乔奕呼吸都颤抖起来，难受得想痛哭：妈的！喜欢的人向自己告白，但接受了就得从他的世界彻底消失，还有比自己更悲惨的么？！
　　他怎么舍得？他怎么舍得啊……
　　有那么一刻，乔奕冲动地想干脆什么都不管，将这该死的系统、自己的过往、还有吉尔的身世……所有的一切都告诉男人，他们一起想办法。来这个世界这么久，索罗，是他唯一想要依靠的人啊！
　　可，人……怎么跟神斗？
　　既然我能进入这个躯体，那么也许，精神结合之后，系统也会安排其他的人进入这个身体。如果现在告诉了索罗一切，会有什么惩罚不说，今后岂不是让他和自己一起痛苦么？
　　乔奕苍白着脸，绝望地想。
　　“乔，答应我，好不好？”索罗痴痴地重复。
　　“别老皱着眉，像个小老头，”乔奕抬头冲他笑笑，用未受伤的手抚上光屏中男人眉头的位置。
　　“索罗，无论发生了什么，你一定要记得……我。”
　　爱你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联络器突然发出滋滋的干扰音，光屏也随之闪烁了两下消失在了空气中。
　　乔奕一愣，迅速反应过来自己被监控的事实，里克森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切断这里的信号。他从地上爬起来，趔趔趄趄往主卧室跑去，但已经晚了。
　　“啧，你真的是一点诚意也没有，居然敢在我的地盘联系那位！”里克森从几个全装护卫身后走了出来，他显然是有备而来，带的手下都是普通人，乔奕没办法对他们进行攻击。
　　至于吉尔，乔奕瞄了一眼床，这么大动静都没醒过来，估计是被里克森注射了什么，弄昏过去了。
　　乔奕盯住里克森的眼睛，“副团长，我认为……”
　　“闭嘴！”里克森强迫自己离开乔奕的视线，愤怒道，“在你想动用共感力控制我之前，信不信我可以让他脑袋上多个窟窿。”
　　床头的一个护卫，抬起手里的枪，顶住了吉尔的脑门。
　　萨米尔没有出现……
　　这个时候居然想到了他，乔奕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天真：六年，早就已经物是人非了……
　　“吉尔现在在你手上，我能耍什么花样？”乔奕收回意识流，冷笑。
　　“把他给我关进A-12号机舱，我要亲自看着，”里克森显然对他很不放心，“如果你是在等那位来救你，那么，我估计是来不及了。”
　　里克森大手一挥，高声道：“通知下去！全体人员，迅速准备撤离，即刻返回同盟军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