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注定（上）》二柒拾肆

2、睚眦必报

　　乔奕将凌乱不堪的房间收拾了一番，在饿到干瘪的肚皮第N次抗议的时候，打开房门迈着虚浮的脚步走了出去。
　　俗话说得好：有时候生活就像强X，既然无法反抗，不如好好享受。从他被233坑进这个世界起，就注定没什么选择余地了。
　　不过令乔奕郁闷的是，罗伊·弗里曼似乎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虽然觉醒时间的早晚与能力的强弱并没有直接关系，但作为坎迪斯训练营中觉醒年纪最小的向导，他还是无法避免地受到了众人的敌视和排挤，当然其中更大一部分取决于他古怪而孤僻的性情。
　　“嘿，早上好，弗里曼伴侣，”迎面走来的栗发少年压低了声音冲他打招呼，有意无意地转了转无名指上的珊瑚色戒指，“今天天气可真不错，不是么？”
　　将一位已然觉醒的向导称作伴侣，这分明是赤裸裸的轻蔑了，阳光下那枚罗伊渴望已久的、代表着坎迪斯最高荣誉的指环也似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乔奕的视线在那上面停留几秒，如对方所愿通红着脸低下头，攥紧拳头快步离开。
　　“奥古，跟一个没有教养的怪家伙有什么可聊的，话说，你现在可是名人了，圣所那边过不了多久就会派人来接你们几个了吧？”
　　“坎迪斯长官说最迟这个月底，马上要分别还真是舍不得……其实罗伊也很可惜，如果不是那个意外，说不定也能被选中呢。”
　　“这就是命了，不过就算进了圣所，也没人会要这么个丑八怪吧，哈哈哈！”
　　身后传来阵阵肆意的哄笑，乔奕深吸一口气，“镇定，镇定！他们说的是罗伊，老子他娘的一点也不丑！”
　　本来心情就不怎么样，偏偏还碰上了这种破事，乔奕气都气饱了，草草吃了些东西就换上轻便的制服去了训练室。
　　既然记忆残留的痛感告诉他有人想弄死他，那么他起码得有自保的本事。在这个奇葩的世界，无论向导还是哨兵，要想站稳脚跟就必须不断地提升自我。
　　强大的精神力量是作为向导最有力的武器，意识力达到S级的向导甚至能够做到操控和崩坏他人的精神图景，将一名活生生的人变成自己的傀儡，当然法律并不允许这么做，除非是在战场上对敌。值得庆幸的是，罗伊虽然一直以来身体素质不行，意识力在向导团中却还算拔尖，这得益于他长达四年的训练。
　　坎迪斯向导团有个惯例：新收的小向导在年满十六岁的时候统一领取终极任务卡，这也就意味着当初进入营地的觉醒者们年纪越小的，受训时间越长，执行终极任务也更游刃有余，罗伊正是基于这点优势才会在这批竞争者中显得格外突出，遭受霸凌和排挤。
　　…至于为什么定在十六岁，大概是因为此时向导们大多数已发育完全，很可能会在不久后引发结合热。所以，坎迪斯的高层在这一年必须把该送的送掉、该卖的卖掉，省的留营地里看着闹心。
　　将脑中混杂的信息筛选过一遍后，乔奕耸了耸肩，虹膜识别解锁了程序，训练室封闭的大门缓缓开启。他顺势跨入简单地松了松筋骨，颇有些跃跃欲试。
　　这会儿里头没什么人，乔奕稍微浏览了一下操作指南，启动了最近那台辅助精神图景强化的机器，整个人刚坐进去，里头细小的颗粒状感应器便悬浮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半球形虚裹住自己的脑袋。
　　果然是高科技……某货略接受不能地抽了抽嘴角。
　　接下来的体验乔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和精神世界接轨的那瞬间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奇妙，所有你臆想中的东西都具象化呈现在你面前，你的五感能清晰地感受到它们，整个世界都由你操控……简直和做梦一样真切和震撼，不，也许比做梦还要来得真实！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装饰，熟悉的气息，和现实的家没有任何细微的差别，这正是他热切地想要回去的地方，有他年过半旬的父亲、温柔慈祥的母亲，有他从未如此珍惜和感念的一切……
　　等等！呃，那是什么？！！
　　乔奕挠了挠头，合上电脑走了过去，伸出食指戳了戳那个手掌大的毛团，他记得自己的房间里应该没这样东西啊……
　　不过，戳上去真的好软啊，乔奕刚想将这东西抓起来研究一下，就观察到它细微地抖了抖，下一秒自发地滚下桌，往门口的方向一路弹过去了！
　　乔奕惊得蛋都碎了：这小毛球还是个活的？！
　　连忙追上去一脚踹上门，那白毛球蹦到一半刹不住车直接弹回乔伊怀里，摔得小脑袋都昏了，直到感觉乔奕两咸猪爪不停扒拉它的毛才开始挣扎起来。
　　“啧，害羞了？别缩起来嘛，给我看看呗，”乔奕笑得像个猥琐的怪大叔，“你的小眼睛呢？你的小爪子呢？你的小丁丁呢？”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说了这话之后毛团似乎扑腾得更激烈了。
　　这玩意儿似乎很抗拒自己啊……
　　乔奕皱了皱眉，一分神手底下没了轻重，那毛团中探出个小脑袋来，没等乔奕来得及细瞧，虎口处传来针扎似的刺痛，下意识手一松。那白色的一团重重坠落到了地上，从里头张开了扇状的、长满细细绒毛的银翼。
　　乔奕吃了一惊，那银翼的尾羽竟如刀刃般锋利，折射着冰冷的白光。刚才自己竟然就那么紧紧握在手里，若非收敛形态，估计掌心早已鲜血淋漓了。
　　那毛团抖了抖，不，不能称之为毛团了！它的毛转瞬间脱落了大半，小小的，状似蝙蝠的流线型身体开始显露出来，它略费劲地平衡着身体，左翼完全张开，右翼则是半折叠，可能是方才被自己抓伤了的缘故。乔奕浑身发毛，他明显感受到了来自这玩意儿的敌意！
　　桌上的玻璃杯轻微震荡起来，下一秒啪地爆裂开来，房间里的东西开始摇晃，慢慢变得模糊。乔奕捂住钝痛的大脑，他差点忘了他现在是在自己的精神图景里，可该死的，为什么这一切竟然不受自己的控制！
　　这个小东西，很危险！
　　乔奕勉强稳住身体，他想到了系统传给自己的资料中清楚地写着：向导精神图景如果崩塌，意识将永远在黑暗中飘荡，几乎不可能再被唤醒………开玩笑，一个活死人能执行什么任务，他甚至连菲尔丁的面都没见上呢！他要回家！
　　他乔奕再不济也不能这么莫名其妙地失败！
　　这股强烈的意念支撑着乔奕暂时稳定住了自己的精神图景，神智变得清醒，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力像渐渐枯竭的河流，一点点消失，他撑不了多久了。
　　咬牙朝那危险的玩意儿扑过去，在掌心涌上一股剧痛之后乔奕成功抓住了它，与此同时，那玩意儿发出了几声短促的尖叫，乔奕眼前一黑，再睁眼，门上的把手竟然消失了，门框与墙面间的缝隙也模糊起来。
　　乔奕竭力维持镇定，死死地盯着门，用残留的意识力描绘出原该存在的一切，这是他熟悉的房间，这里是他的精神世界，他能做到！他一定能带着这个鬼东西完好地出去！
　　房间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原状，手里的小东西不安分地嘶鸣着，那声波像巨浪一样冲刷着乔奕的神经，令他恶心晕眩。乔奕的瞳孔微微放大，忍着精神和灵魂被撕扯的痛楚，伸手握了上门把，咔地一声拧开……
　　……
　　“罗伊前辈，罗伊前辈……”
　　谁在说话？罗伊是谁？……
　　从无尽的黑暗中解脱出来，视野慢慢变得明亮，一个陌生的小脸映入眼帘，乔奕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
　　金发碧眼的男孩帮自己擦去脸和脖子上的汗，看上去颇为紧张和关切，“罗伊前辈，你还好吧？”
　　乔奕眨了眨眼，从晕眩中恢复过来后冲他笑了笑，“死不了，你是……？”
　　男孩光着上身，他手里柔软湿凉的一团应该是他脱下来的小背心，乔奕倒是有些感动，“你刚才在照顾我吗？真是谢谢了。”
　　“没，没关系，那是我应该做的，”男孩腼腆地低下了头，红着脸说，“我叫吉尔，一直很仰慕您，您的共感力真的是太惊人了！”
　　向导的意识力强弱由共感力和精神力综合决定，共感力是指感受他人情绪，稳定哨兵暴躁失控情绪的能力，共感力强的向导能够将哨兵带离神游状态，安抚紊乱甚至狂化的哨兵；精神力则不同，精神力越强意味着突破哨兵或其他向导精神屏障的能力越强，从而越容易发动精神层面上的攻击，促使对方进入狂化或混沌状态，甚至能起到精神操纵作用。
　　简单点来理解，共感力类似治疗技能，精神力则是攻击技能。
　　对乔奕现在身处的环境来说，显然后者比前者要好用的多，毕竟共感力一般意义上施加对象都是哨兵，起到的是驯服和安抚作用。精神力却不同，它是连向导都会为之臣服的强大的精神武器。在坎迪斯这个遍地向导连根哨兵毛都看不见、竞争还如此激烈的环境中，共感力再怎么牛逼能有个毛线用……
　　不过显然面前这个小粉丝不这么想，那饱含热忱的崇拜目光看得一向厚脸皮的乔奕也尴尬起来。
　　“咳”，乔奕握起拳头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其实这没什么，等你到了我这年纪也能做到。”
　　“真的吗？”吉尔漂亮的碧色眼眸闪着希冀的光芒。
　　乔奕微一点头，看他还裸着上身便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对方披上，心中仰慕已久的前辈如此温柔地对待自己，小吉尔不由红了耳朵。
　　好巧不巧，就在此时一大波人哗地涌进了训练室，打头之一正是方才嘲讽过自己的栗发少年——奥古。
　　“嘿，你们两个在这儿偷偷摸摸地做什么呢？”
　　当中一人半开玩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其他人一听这话，顿时也产生不怎么好的联想，加上乔奕和吉尔的姿势确实有点暧昧……
　　向导之间发生关系的例子在坎迪斯少说一年也会出那么五六个，大家都司空见惯，虽私下不说，可一旦挑明了绝对会叫人瞧不起。
　　乔奕抽回搭在吉尔肩上那只无比纯洁的手，低咒:……这操蛋的基佬世界！
　　一直没说话的奥古开口了，“倒是第一次见到弗里曼和团里的人走的这么近，这位是？”
　　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吉尔低着脑袋似乎有点慌张，乔奕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懒懒地支起半个身体，“奥古，做人还是厚道点，你看不惯的人是我，别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奥古神情有些古怪，“弗里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乔奕目露深意，“不管你是出于嫉妒，还是其他的原因，都没必要掩饰，毕竟我俩的关系怎么样你我都心知肚明。”
　　奥古脸色顿时不好看了，毕竟他在外人面前一直是完全正派的形象，不仅在原主罗伊任务失败的时候为他惋惜和不平，平素在罗伊出现的时候他也是表现最为友好的一个，此刻乔奕这番话一出，摆明了就是打他脸，暗示他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一时间，奥古身后那些同伴看他的目光也带了些异样。
　　“对了，竞选的时候也承蒙你照顾，没把命丢那儿，”乔奕讽刺地笑道，“说到底，即使没有你的精神力干扰，我也未必能做的更好。”
　　什么？精神力！那可是竞选时严禁参赛向导使用的无形武器！众人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
　　“弗里曼，你在胡说些什么？！别逼我控告你污蔑！”奥古脸色已经铁青，潜伏的精神体也随着情绪波动变得躁动起来。
　　乔奕啧啧两声，傲慢地睨了眼他，抓过训练室闲置的一支感应式测量仪在奥古周身探了探。
　　“精神压制？啧，不止啊，这扰动值应该已经达到了精神攻击层面了吧”，乔奕摇了摇头，“这就是进献给圣所的一流向导吗，竟然连自己的情绪也控制不稳，还能辅助战场哨兵？”
　　乔奕毒舌起来谁都受不住，分分钟拉得一手好仇恨值。
　　奥古被刺激大发了，脚边凭空闪出一只银狼，前爪抻直，冲乔奕呲起尖锐的狼牙。
　　“你疯了，坎迪斯禁止私斗，你想被抓到把柄取消进入圣所的资格吗！”奥古身后灰色头发的少年不似他那么冲动，压低声音提醒他别被对面那家伙下了套。
　　奥古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抬手对自己的精神体发出了指令，那凶神恶煞的银狼不甘地盯了乔奕一眼，乖乖回到了主人身后，不怎么安分地蹲下来，一条大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
　　“弗里曼，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对我们抱有敌意，坦诚地说，坎迪斯这一届觉醒者中并不会有人在意你的精神体是否残缺。”
　　“哦，那是当然，我只是习惯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您别见怪，”乔奕阴阳怪气地笑，牵着吉尔的手走到奥古身前，掀了掀眼皮，“奥古向导为人表率，即使对我这种讨人厌的家伙也会施以援手吧？”
　　奥古:……？什么
　　众人也一头雾水，但见乔奕迅速贴近奥古，不怀好意地探出了苍白细长的手指，奥古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后退一步，眼角余光瞥到男人指间折射出一道寒光，下一秒上身忽然有些凉意。
　　“弗里曼，你竟敢……!”
　　奥古被定为这届终极任务竞选出的第一向导后，坎迪斯给他安排的衣食分例已经开始参照圣所祭司的配置了，这不，大热天的还披了件象征着祭司身份的圣洁白袍，不过眼下被乔奕给截胡了过来，不仅如此，他里头的私服还被某人改造了一番，上腹被划开个口子，像是一张咧开的大嘴，胸前两点处也被划了两个小十字，宛如一双可笑的眼睛，吉尔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其他人也憋得不轻。
　　奥古低头一看，狼狈不已，气得恨不能手撕了乔奕，却也只能小媳妇似的双手交叉挡在胸前。
　　将割下来的白袍往自己身上一裹，乔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出训练室，站门外嬉皮笑脸冲他挥了挥手，“谢了，亲爱的奥古，愿上帝与你同在。”
　　完了将小吉尔夹在怀里一溜烟跑没了影，留难堪的奥古气得原地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