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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天地玄黄 ...

  •   很多人问过王耀:他从哪里来?
      仲尼问过他,二司马问过他,班氏兄妹问过他,更不要提后世灿若繁星的历史学者们了。他自然是答不上来的——人在襁褓中时哪里能留下记忆呢?况且,他在襁褓之中的时间可能远远长于普通人类。他只能告诉他们,在他最早的记忆里,他见过黄帝。于是,询问者也算是得到了满意的回答,点了点头,回去书写他们的历史。司马迁在《夏本纪》里记载“耀者,黄帝之弟也。”这也就罢了,没想到司马迁之后的历史学家们越写越离谱,以讹传讹,王耀从黄帝的弟弟变成了叔叔或舅舅。随着时间的后移,王耀出生的年代反而在历史学者们的研究中越推越前,奇怪的说法也越来越多。有人说,王耀是女娲和伏羲的儿子;有人说,王耀是女娲补天时用的一块石头(难道王耀还跟贾宝玉有关系?);有人说,王耀是华胥氏的小儿子,是女娲和伏羲的弟弟。王耀记得有两个上了年纪满头银发的教授甚至为他究竟和盘古有关还是和有巢氏有关而在学术会议上当场争得面红耳赤。这几天王耀又在最新一期的《历史研究》上看到现在有年轻学者用上了统计手段,根据他后来的生长速度推算他具体出生的年份。
      这倒霉玩意儿居然还能发C刊。王耀在图书馆捧着杂志,看得目瞪口呆。

      自己是如何出生的,他当然是完全不记得了。但若真非得用力去回忆千年以前最初的回忆,他确实能回想起那么几个轮廓。他们的脸庞是早就已经氤氲不清,被时间的雾气所笼罩了的;他们的名字也早就在历史长河之中失落,没有写法,也不记得读音。但是王耀记得他们,记得他们或柔软或粗粝的手拥抱他时的感触。他们都是他的养父母。王耀记得他们一个又一个、一对又一对,从青春少艾到风烛残年,直到那一双双手被黄土掩埋,再也无法伸手拥抱他,然后便会有新的脸庞,新的双手,一切又从青春少艾重新开始。
      那时他还太小,一切都是懵懂、朦胧又无知的。以前的养父母去哪里了?不知道,再也找不到了。但是好歹算是有了新的家,新的父母,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居住,一切又都是一样的。
      他的养父母或许给他起过名字,但是他也记不住了。那个时候还没有王姓,他的名字应该也不是耀。他曾经查阅过殷商时期的甲骨文,其中确实没有“耀”字的写法。那他那个时候叫什么呢?不记得了。但他记得他最初是在有熊部落里的。有熊之意既为火焰燃烧,那么王耀推测他从前的名字大抵也是与光明或燃烧有一丝关系的吧。

      他是记得黄帝的——他那个时候还不是黄帝,甚至还不算轩辕帝,他的名字或许是姬云。但他在那时就已经是部落里的一个大人物了,他的养父母见到了姬云都得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声云君。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大人物迈着有力的步子,走到他的面前,将刚刚蹒跚学步的他一把抱起。王耀小小地挣扎一番,伸出手抓他的胡子。没想到,云君不恼,反而笑了。他说了一句什么,具体的话王耀不太记得了。上古语言和后来的汉语很不一样的,王耀早就忘了那些话该怎么说了,只能用现代的大白话复述。王耀记得姬云喊自己为“咱们的小神君”,这倒让他有些意外。他以为只有像云君这样的大人物才可以被称为“君”的。
      云君很忙,不常见到他。但他每次回来都会先来王耀家,抱起他,看看他长大了多少,说也不知道小神君什么时候能学会说话,他还想和小神君聊聊天呢。
      像姬云这么短暂的一生,自然是见不到王耀长大的。在王耀学会完整地说出一句话之前,他不见了。王耀总记得最后一次见他,那时他已经很老了,脸上都是皱纹。王耀在他过去的养父养母们的脸上看到过这一种衰老。他明白眼前的人不久就会消失在黄土里或者尘烟中了,和过去的养父养母们一样。姬云像往常一样伸手抱他,却已经抱不动了。那时已经是轩辕帝的姬云摇头笑了,笑着笑着,脸上却露出了点哀戚的神色。
      王耀记得他那时说的话,哪怕语言再怎么变换,他总记得姬云那时说的话。
      他说,小神君,你会很可怜。

      那时的王耀并不觉得自己可怜。
      姬云的后代王耀多多少少有印象,但是也得靠查历史书才能记起他们的名字。姬玄嚣,姬蟜极,姬俊,祁放勋,姚重华。王耀不太喜欢以后世的名字称呼他们,什么少昊、帝喾、帝尧和帝舜,那多见外。他们都是一些友善的大哥,后来变成大叔,再之后成为大爷,最后消失不见。他们都曾经用有力的大手抱起过他,他们也曾经和姬云一样叫他小神君,他们也曾经期望过能看见他长大。还好他们没有再说他可怜。他们最后和姬云一样,和养父母一样,就这么不见了。
      王耀记得的第一个朋友叫姒文命。那时管事的还是重华大哥,也就是帝舜。不过重华大哥管不到他,王耀住的地方归姒文命他爹管。王耀那时总算是个五六岁的模样了,能跑会跳,能说会道,调皮得很。姒文命就住他隔壁,当时也是个顽童。两个人一拍即合、相见恨晚。姒文命才不叫他“神君”,他视王耀为兄弟。他用充满崇敬的语气跟王耀分享轩辕帝的故事,什么阪泉之战,什么涿鹿之战,这些都是他们这些小孩从小听到大的故事。姒文命如数家珍,宛若亲临现场。他眼睛发亮地拉着王耀的手,问他,听说你真的见过我玄爷爷轩辕帝,他是什么模样?你见过这几场战争吗?
      那时王耀还是一个话都说不清的小孩,哪里见过战场。他含糊其辞半天,倒也没说明白。但为了不让朋友失望,他在最后补充道:“我最后一次见轩辕帝,他那时说我可怜。”
      “你哪里可怜?”
      “不知道。我不可怜。”
      姒文命玩心重,他老拉着王耀,偷拿大人们耕田用的耒耜,两个人挥动着耒耜假装在战场上缠斗。这确实是一个好玩的游戏,但最终的结局往往是他们被大人们抓个人赃俱获。养父母是不敢拿王耀怎么样的,倒是姒文命更惨,会挨他爹的打。每次挨完打,姒文命就怒气冲冲地对王耀说:“轩辕帝还说你可怜!我看我才可怜!”
      然而,哪怕会挨打,姒文命还是对这种幼稚的模拟战争游戏乐此不疲。他下次还敢偷耒耜,还敢找王耀玩。一开始王耀尚能和他打个旗鼓相当,后来姒文命长大了些,体力悬殊,王耀只得败下阵来。姒文命哈哈大笑,嘲笑他活了那么多岁还是个小不点。
      王耀的心中第一次感到了屈辱。他回家后找养母哭了一通,他不明白为什么姒文命能长大,自己却还是这么小、这么弱。养母温柔地抱住了他,但没有说话。
      养母将这件事告诉了养父,养父告诉了姒文命他爹。也不知道那天晚上他爹揍了他多久,第二天浑身是伤的姒文命向王耀道了歉。但这却让王耀的心褶皱了起来——他不想要姒文命的道歉的,他也不愿姒文命挨打。他只是心里困惑、心里难过而已。
      那可能是他们友情出现裂痕的开端。姒文命虽然还找他玩耍过一阵子,可是后来他越长越大,两人之间的差距愈发悬殊,这幼稚的游戏也食之无味了。
      回过神来时,王耀发现,姒文命手中的耒耜已不再是孩童玩耍胡闹的玩具了。姒文命手握耒耜,身穿蓑衣,头戴草帽,站在崖岸上,凝望着滔天洪水。王耀想跑去岸边找他,可是他使了个手势让王耀停步。他缓步走到王耀面前,这时王耀才意识到眼前的姒文命俨然是一个强壮又勇敢的青年了。可是自己呢?他低头看着自己依然幼弱的身躯:姒文命已经长大了,可是为什么,他还是五岁孩童的模样?
      “小神君,”姒文命用属于青年的浑厚声线喊他,这是他第一次采用这个称呼,“我去治水。你别乱跑,等我回来。”他用的竟是哄小孩子的语气。
      王耀怔忡在原地,看着姒文命走远,朝自己挥了挥手。
      他第一次感到童年的玩伴正在离自己远去。他正在变成和轩辕帝一样的人。

      姒文命新婚的妻子涂山娇不久后生下了姒启。姒启长到和王耀一般的岁数,也和王耀玩闹过一阵。但没过几年,姒启也长大了,和王耀玩不到一处去了。
      王耀开始学着不去在意了。每年都有新的孩童出生,每年都有新的玩伴。他会带着新的伙伴一起,学着以前姒文命的模样,偷拿大人们的耒耜,挥舞着耒耜的他就像是涿鹿之战上的轩辕帝。呔!吃我一耒,血流漂杵!
      有一天,王耀正向伙伴们展示着自己耍弄耒耜的功夫,突然有一股力量牵扯起他,让他的双脚离开了地面。他低头望,见是一位大叔。他花了好一会儿才认出眼前这个面色沧桑的大叔是他当年的伙伴姒文命。
      姒文命治了十三年水,终于战胜了这滔天巨浪。人们感恩戴德地称他为“大禹”。重华见文命治水有功,遂禅位于他。即位以后,他和轩辕帝一样每天都很忙,没来见过几次王耀。况且,他的年纪已经太大,王耀和他说不上话了。
      那几年,王耀的养父母前后去世。王耀眼睁睁看着抚养自己的男人和女人的身躯被抛入墓穴,被黄土永远地掩盖,看不见了。他原本早该习惯了这些,但是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他再也见不着这两个人了。他们不是简简单单地离开了,他们是死了。他们的身躯会在黄土下腐烂,成为累累白骨。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再也见不着他们了。从前的养父母死了,轩辕帝死了,玄嚣,蟜极,姬俊,放勋,重华,他们都死了。对他而言,浑噩的时间忽然间有了质感。它像是一把利刃,切肤而过,杀死了一切曾经年轻鲜活的生灵。而王耀则是唯一逃脱那把刀的人。王耀站在养父母的墓前,他感到有一种情绪在他身体中觉醒。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为什么,他还活着?
      姒文命为他指定了新的养父母,离姒文命的都城不远。那天,姒文命特地腾出了时间,亲自拉着王耀的手送他去新家。他的手粗糙厚实,长满了老茧。王耀抬头看他,皱纹也悄悄爬上了他的眼角。他的心中忽然充满了悲哀。
      “文命,你会也会死吗?”
      听到这个问题,姒文命的脚步顿了顿。他低头看向王耀,已经微微衰老的眉眼依稀还能分辨出是当年那个挥舞着耒耜的顽童。
      “我会的。”
      听到这个回答,有一包积蓄了太久的泪水便从王耀的眼中落下了。
      “别哭别哭,人都是会死的。”姒文命像个长辈一般好声好气地哄着王耀,伸手为他揩去不断落下的泪水。
      “那为什么我不会?”
      “你不是平凡的人,你是我们的神君。”
      “我不想当什么神君,我也想当平凡人,我也想长大,我也想死。”
      姒文命摇头笑了笑,像是宽恕了一个孩子的胡言乱语。
      “神君是下凡来保佑我们的。”
      王耀露出了些困惑的神情:“保佑?”
      姒文命蹲下了身,视线与王耀齐平。他说:“记住我,记住我们所有人。让后世的人知道我们的故事。”
      “这也算是保佑吗?”
      “只要依然被人记得,我们就不算真正死去。死亡会消磨我们的肉身,但是我们可以在你的记忆里得到永生。”
      王耀不明白。但是他还是瞪大了眼睛,牢牢地注视着眼前的姒文命,想要永远地记住他。这个手持耒耜的顽童,这个站在崖岸边的青年,这个满面沧桑的中年。
      姒文命伸出手,微笑着拍了拍他的头。他仿佛也成为了当年的轩辕帝,白发苍苍的姬云凝望着王耀,面色哀戚,说,小神君,你会很可怜。
      直到几千年后,王耀和民国史学家陈寅恪喝茶时,偶然间听他说了一句:“国可亡,而史不可灭。”他在一瞬间想到了姒文命。庄稳持重如他,竟也在那一刹那想要摔了茶杯放声大哭起来。那个脆弱的、委屈的五岁孩童原来一直在他的身躯中没有走远。
      姒文命活了很长岁数,但最终还是死去了。王耀不愿再回忆姒文命刚去世时的自己,只记得他在之后的一千多年里始终不愿意走近会稽山。后来东周时礼崩乐坏天下大乱,他四处云游,经过越国时,终于才有勇气走到禹穴前,趴在吴越之地的红泥土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那个时候,距离姒文命去世,已经过去了一千五百年。

      姒文命去世后,姒启杀死伯益,从此天下成了他们姒家的了。志得意满的姒启将国姓赐给了王耀。神君既已姓姒,那么姒姓的天下也算是众望所归。
      既能与君同姓,那么倒也不枉他们兄弟一场。
      夏朝存续五六百载,王耀始终居于夏都。他在姒启即位时已又较之前长了一两岁,到了夏朝末期,更已宛然是个八九岁的儿童了。他不再需要养父母无微不至的关怀,只要几个贴身的仆从差使就能过得不错。他看惯了身边人来人走、生生死死,心里倒也渐渐麻木了。夏朝先前的君主们对他这位神君礼遇有加,只是履癸那小子实在混蛋,不知是听信了哪个奸臣的谗言,说神君不老不死,若是吃了神君,也当有如此圣体。于是履癸命人绑了王耀,摔入汤镬。王耀从没和人提起这段过往,毕竟履癸干的荒唐事多了去了,也不缺他这一件。但是吊诡的是,当他被丢进滚烫的沸水时,他感到的竟不是恐惧,而是解脱。当滚烫的水灌入他的眼耳鼻喉,钻心的疼痛炙烤他的身躯时,他竟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畅快,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漫长又无趣的生命的终结。他这几百年,实在是活得太过孤单了。他认识的人都死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出生的孩童,他又再眼睁睁地看着入土。他找不到任何跟他一样的人。人本身就是天地一蜉蝣,被无限拉长的生命只能是一种漫长的酷刑。
      可是,王耀竟没有死。他湿淋淋地醒了过来,身上的创伤早已愈合。
      后来,履癸试了很多方式破坏王耀的身体,但是神君的身躯却始终不灭。履癸像是在酒肉和妺喜以外找到了又一项乐趣,每天变着法儿地折磨着王耀,抽筋剥骨。直到商国君主子履攻破夏都,将履癸流放南巢,这才将王耀从履癸阴暗的宫殿里拯救出来。
      吃了神君的肉并不能得到永生。在被流放后没几年,履癸便在南巢抑郁而终,谥号为桀。

      子履救出了王耀,给他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将他领至亳都。在亳都宫殿里,王耀和子履对坐,两两相望,一时无话。
      “听闻神君见过大禹。”子履忽然开口,询问王耀。
      “见过。”王耀垂下眼睛。他没有告诉子履,他们曾是挚友。
      “我的先祖契曾辅佐大禹治水,不知神君是否听闻?”
      “不曾。那时我年纪尚幼,文命……大禹没和我说过这些。”
      子履久久地凝望着王耀。他忽然开口问:“这许多年过去……神君是否孤单?”
      王耀抬眼看他。
      在过去几千几百年中,平凡的人类只因他有无限的生命而崇拜他、景仰他。王耀平生所见,只有三人不同。可亲的如长辈一般的轩辕帝曾满目哀戚地对他说,小神君,你会很可怜;他最初的挚友大禹曾拉着他的手说,神君保佑我们,我们能在你的记忆中得到永生;如今,眼前的这个原本来自东夷族的商国国君竟冒着大不敬的风险问他,这许多年过去,神君是否孤单。
      哪怕他拥有漫长辽阔的生命,但此时此刻,在子履的面前,他仿佛依旧是一个稚拙无助的八岁孩童。
      他眼眶微红地点了点头。
      子履叹了口气,忽然吩咐下人去找巫史。在等待巫史的时间里,子履忽然仿若无意地告诉王耀,商人的祖先子契为帝喾之子,帝尧之弟。子契的母亲简狄吞食玄鸟卵而受孕,生下了子契。因此,玄鸟是他们部族崇拜的图腾。
      “神君可知玄鸟为何物?”
      “我知道,”王耀抬头看向窗外,望着明净天空中一闪而过的玄色小鸟,“是燕子。”

      巫史赶到后,子履将王耀交给他,吩咐说带神君去见圣女。巫史抬眼看了一眼,嘴唇微颤,但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巫史领着一头雾水的王耀,绕过重重叠叠的回廊,最终在一处极为偏僻的屋子前停步。巫史叩门,听得门内一声脆生生的回应,巫史这才极为恭敬地推开了门,邀王耀入内。王耀跨入这个采光不良的房间,嗅到一股熏香芬芳。
      “子履说你就是夏族神君?”方才应门的那个清凌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王耀惊讶地抬起头,见房里正坐着一个扎着双髻的白衣小姑娘。她看起来比王耀还要小上两三岁,笑容天真而又娇俏。可是她竟能大喇喇地直呼子履的名讳,倒是令人惊奇,“你看上去完全是个小娃娃嘛!”
      “你不也是个小姑娘?”王耀反唇相讥。
      “我可是玄鸟化身的商族圣女。”女孩起身,走到他的面前,仰头看他,笑意盈盈,“跟你一样的。”
      王耀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她的话令他一时哑然。
      “人们说我和子契一同诞生,是玄鸟化身,因此他们管我叫子燕。我虽然比你小一些,但是到现在也活了几百年啦。再过个百年千年,谁也看不出咱们俩谁大谁小了。”
      面前的女孩孩子气的絮絮叨叨,王耀一句话也没有听进。他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凝视着眼前这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她亮晶晶的眼睛,她桃花般的脸颊,她梳起的双髻。她和他一样不朽的生命。
      他们……是一样的。
      眼前的女孩,不会变老,不会死去。她也和他一样,将长长久久地生,如同历史一般永恒。
      “子燕。”他点点头,用略微颤抖的声线,轻声唤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天地玄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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