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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离别 ...

  •   先天二年,五月,玄宗武才人产下一子,样貌俊秀可爱,非其他皇子可比,玄宗大喜,赐名“嗣一”。但九皇子先天体弱,肤白胜雪,却白如金纸,太医直言此子可能早夭,武才人痛哭不止,玄宗命人寻遍续命药材以保爱子性命。

      长安城外的官道上,一个肩扛木枷的男子被官差押解着缓步走着,一名粗布木钗的女子扶着他的手肘,亦步亦趋的跟着。
      敏不忍的看着,从树后转了出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薛崇简轻叹一声,也走了出来,状似无意的看了两个衙役一眼。
      爽怡抱着牙牙学语的孩子,不舍的望着荆布粗裙的紫叶,今日一别,不知今生可还有再见之日。
      紫叶微笑着看着她们,笑容里盛满温馨和幸福。她侧首看着自己的夫君,他此刻也深情的注视着她,他的眼瞳中只有她。她轻柔的松开手,缓步走向她们,笑着伸手,敏和爽怡立刻伸手握住她的,三人四只手紧紧交握,似是回到了以前篮球赛前握手打气的时候,又似是回到神农架面对生死的不离不弃,从相识到现在的种种如流光一般在眼前闪现,她们已从豆蔻年华历尽世间沧桑。
      敏禁不住眼眶泛酸、喉头苦涩,千言万语在喉,却一句也说不出来。紫叶使劲握了握她的手,笑得有些凄惶却绝艳。“敏敏,这辈子能得你原谅,我已觉得上苍待我不薄了!我做了太多的错事,但幸好我还有你们给了我救赎!我知道即便我们各分东西,我们的心还是在一起的。今日一别便是相见无期,我不想我们最后的回忆如生离死别一般的感伤,而是新生后的喜悦,踏出这一步,我们的人生又是崭新一片。”她笑得凄美,却深藏着无尽的内疚,她将敏拉到身前,似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说出话来。“敏敏,你不适合这外表华丽却内里龌龊的长安,你一定要离开这里,我们的故乡还有人再等着你。”紫叶强忍着内心的激动,将最有一句字念得极重。
      敏的心因离别而凌迟着,看着紫叶满怀期盼的眼神,她下意识的猛点了点头,紧握着手不愿放开。
      紫叶如释重负的长舒了口气,眼眶因内心激动而血红,她却始终不曾落泪。她缓缓转头看向爽怡,爽怡淡定的脸上是一抹祝福的笑。爽怡知道她一切的秘密,可仍旧选择原谅她,甚至为隐瞒她的罪过而选择留下,只岂是感激便能说清的。
      爽怡看尽她眼底的愧疚,笑着摇摇头,柔声道:“我们已是姐妹,姐妹之间不必再说什么客套话,那就生分了。紫叶,你对我、我们最大的回报就是好好活着,那么不管我们在哪儿都会安心,也不枉费我们这么多人的心意了!”
      紫叶盯着她期望的眼神,沉重却坚定的点了点头。三人不约而同的伸手紧紧相拥,夹在中间的孩子不依的晃动着小手,叫着“娘”。
      紫叶爱怜的抚摸着孩子细滑的肌肤,羡慕的望着爽怡道:“你的责任重大,要好好培养小杜甫啊!”
      爽怡面色一红,羞赧的点点头,紫叶却已放手,缓步走回张九龄身旁,依旧轻扶着他的手肘,娴静的冲她们笑着。
      敏心一酸,拜托的看向张九龄,他但笑不语,转而温柔的看着紫叶,轻声道:“我们走吧!”
      紫叶轻柔的应了一声,扶携着向前走去。前方天高海阔任他们逍遥,他们的路还很远——
      敏追了一步,但望着他们融入阳光的背影,不忍去破坏他们此刻的温馨,紫叶终于盼到了夫妻同心,她还在担心什么!
      “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等到有一天你嫁了人,肯定把我们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站在操场上挥舞着拳头的敏,真想狠狠揍一下正在发花痴的紫叶,一看到帅哥她的魂就没了。
      帅哥的身影没入拐角,紫叶一脸怀念,嗔怪的瞪她一眼:“我就是有异性没人性,怎样!”
      敏举双手投降,一副“I服了you”的表情,紫叶受不了她滑稽的表情,笑了起来,挽住她的胳膊黏糊上她,道:“放心吧,就算我再没人性,我也不会忘记你的!”
      敏捏着她的脸嗔道:“这还差不多!”
      望着他们逐渐化为光影的身影,敏真心的笑了起来——

      爽怡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紫叶决定离开时的情景再度浮现——
      “紫叶,若是你真要弥补几过,就答应我永远保守这个秘密,永远不要让敏敏知道,我陪着你留在这里守着这个秘密,好不好?就让她怀揣着我们的好回到原来的世界,那里不再有伤心,而是重新开始的希望。”爽怡轻抚着她抽动的肩膀,细心的将泪水拭去。
      紫叶早已泣不成声,用力拥进爽怡单薄的肩膀,拼命的点头。“就让它烂在肚子里,我不能再让敏敏伤心难过了!这世上我最对不起的是敏敏,最感激的却是你,爽怡,我们做真正的姐妹吧,你是姐姐、我是妹妹,以后青史留名,要让敏敏知道我们是幸福的,她那样重情的人才能真正安心,你说好不好?”
      爽怡流着泪笑道:“我们不早就是真正的姐妹了吗?自从我们一起掉进这个时空,一起经历着悲欢离合,我们早已是同生共死、血脉相连的姐妹了!”
      紫叶苦涩的摇摇头,内疚道:“我不配,我做过太多对不起你们的——”
      爽怡捂住她的嘴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眼神愈加柔和体贴。“紫叶,不要再自责了,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若不是敏敏曾经疯癫过,我怕她受不了刺激,才不敢将所有事情都告诉她,可是我知道若她真的知悉一切,她也会更加怜你疼你,绝不会怪你!但现在绝不是让她知道一切的时候,让她了无牵挂的走,才是我们最该为她做的。紫叶,答应我,不要再内疚了,失忆的林紫叶已经不存在了,那场噩梦已经结束了,你仍是温柔善良我们最熟悉的紫叶,什么都没有改变。”
      紫叶连连点头,泣道:“林紫叶已经死了,现在活过来的是卢爽怡的亲妹妹卢紫叶,我会听你的话,让一切重新开始,让所有关心我的人都安心,我会用一生为我所做的事情赎罪!”
      爽怡怔怔的回过神来,她知道紫叶的心结仍在,但她一定会好好活着,因为她们,也因为那个男人。也许在往后的日子里她会慢慢淡忘,也许这一辈子都会是她的噩梦——
      孩子哇哇嚷饿,爽怡才打断了刚才的思绪,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玉米饼,一点点碾碎了送进他的嘴里,看着孩子心满意足的吧嗒着嘴,她的心说不出的欣慰快乐,这就是身为人母的感觉吧。
      那样温暖母性的眼神打动了敏,爽怡已经离不开这个孩子了,而这个孩子就是未来的诗圣杜甫,如果她要抚养他长大,就必须留下。可总觉得这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什么,是爽怡和紫叶极力回避的,是她自己也不想知道的——

      艳阳高挂,晒得人有些蔫,敏不经意的用手挡住耀眼的阳光,立刻一片阴影投在自己的头顶上,她惊讶抬头,正对上他温和的眼神,是他打开扇子为她展开一片阴凉,她的心莫名的发软,余光瞥见爽怡打着帕子为孩子遮太阳,才恍然回神,向他借了扇子替他们母子遮住灼人的阳光。
      爽怡笑望着她,拉着孩子的小手教道:“说‘谢谢姨娘’,宝宝乖,说‘谢谢姨娘’。”孩子缩在她怀中呀呀叫着,就是不说。
      敏被孩子憨态可掬的表情逗坏了,而爽怡眉目间的慈爱更让她震撼,即便没有血缘,爽怡仍旧视他如亲生,也许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缘分吧。
      “爽怡,”低沉的一声呼唤掺杂着温柔和羞赧,敏循声望去,只见艳阳天下杜闲拿着一柄伞快不敢来,匆匆见过礼,便对爽怡道:“今日日头太毒,我怕你和孩子晒伤,就赶过来了,只是走时匆忙只拿了一把伞——”
      敏见他脸色赧然,急忙道:“我们没关系的,晒晒太阳对身体好。只是孩子太小,倒是不能长时间暴晒,就劳烦杜公子送他们母子一程了。”
      爽怡几分嗔怪的瞪她,敏立刻装出一副求饶的表情,杜闲看在眼里却是赧然一笑,撑起伞遮住他们母子,孩子这段时间跟他熟了,揪住他的衣袖要抱,杜闲赶忙去抱,宠溺的拍拍他的背,爽怡很自然的接过伞,罩在他们头顶,杜闲看着她半边脸晒着毒日头,紧说着要往她那边靠,两人推拒了一会儿,杜闲忽然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护在伞下,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搂着她,低头笑道:“这样我们谁也不会晒伤了。”
      一句“我们”让爽怡的心倍加柔软起来,她仰视着他柔和的笑脸,心中莫名的感动,不是心如擂鼓,而是点点温馨、不知不觉的融入心田。她忽然想通了些什么,内心的伤痛和遗憾淡了许多,她笑着点点头,挽起他的手臂向前走去。杜闲浑身一震,眼底的笑意加深,用力将她们母子拥进怀中,并肩而走。
      敏止步不前,看着宛如一家三口的他们,心中不禁怅然,这该是爽怡最渴望的平淡和幸福,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却渗透着割舍不断的情意,一个小小的孩子将他们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她欣慰的轻叹,轻声问道:“他们到了吗?”
      薛崇简神色黯淡,轻轻点了下头,道:“昨日收到飞鸽传书,已经到了。”
      敏似叹似哀,看着伞下一家人,转而望向北端的大明宫,悠悠说道:“紫叶和爽怡都有了归宿,可她呢?一切真能如我想象的顺利吗?”

      承欢殿高耸的飞檐上,淼独自一人坐在那儿,依稀能看到长安城内笔直的街道、穿梭的人群,和高高的城墙,城墙挡住了她的视线,让她望不到遥远的南方,那是紫叶的去处,敏和爽怡一定去送他们了吧,不知紫叶有没有怨恨她,这一别今生再无相见之日了。
      无视飞檐下急得跳脚的宦官宫女,她此刻只想眺望远方,即使看不到南海边上的岭南,但脑海中已是她记忆中的广东形象,她自嘲的笑笑,现在那里还是罕有人烟的不毛之地,紫叶却要去那里受苦,她的心一阵苦涩,这些全是因为他——
      “猫儿,”轻柔的一声呼唤来自身后,她没有动,她还没有准备好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他却已贴在她的背上,道:“你在怪我。”不是文句,而是肯定句,淼的心一阵抽痛,稍稍前倾,希望能远离他一些,闷声道:“不怪是不可能的。”
      李隆基没让她离开自己的怀抱,而是拥得更紧,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不能再次恶化,他贴着她的耳廓轻声道:“这是权宜之计,我答应你只要我度过难关,定将他们夫妻二人召回,子寿是难能的人才,我不能任他埋没在岭南那瘴毒之地。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善待他们夫妻的。这一路上他们也不会受苦,我已经关照过押解的衙役。相反让他们此刻离开这里,反倒安全。”
      淼疑惑的回头看他,迫切的问:“你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有事会发生?”
      李隆基眼神一闪,淡然的摇摇头,笑道:“哪有什么事,只不过是希望他们夫妻远离这是非之地而已。你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
      淼瞪着他,急道:“你这样说我更担心了,太上皇为什么会听信太平公主的一面之词就认为是你在阴谋攒动?你巡幸的日子越临近,我就越担心,总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太平公主一心要你巡幸边疆,她那么热心让你离开长安,究竟想干什么?难道她真想谋朝窜——”
      李隆基猛地捂住她的嘴,要她噤声,一脸无奈的笑道:“猫儿,我要你陪嗣直出宫住一段时间,等到我处理完一些事情再去接你,好不好?”
      淼惊愕的瞪大眼睛,似乎不相信这话是出自他口,李隆基却道:“我已禀明父皇,说嗣直的伤不宜在潮湿的太极宫中静养,四弟五弟也敲边鼓,说嗣直是在隆庆坊长大,对那里更熟悉,身心更易放松,恢复会更快。父皇已经答允,说你平素与嗣直亲厚,他母亲如今要照顾嗣玄,无暇分心,所以要你陪他出宫暂住。你不是一直不喜欢这宫里的气氛吗,正好趁此机会好好调整一下,好吗?”
      淼几分不信几分感动的看着他,终是信任的点点头,投入他的怀抱。李隆基欣喜的将她紧紧搂住,欣慰的叹息。淼埋首于他怀中,眼神却愈加深沉凝重。
      飞檐下一个宦官急急冲进承欢殿,在高力士耳边禀告着什么,只见高力士脸色大变,顾不得檐上皇帝的温存,沉声叫道:“陛下——”
      李隆基沉浸在许久未有的爱意中,却被高力士打断,本不想理会,但听素来沉稳的高力士竟然话音微颤,不由得锦簇眉头,冷冷喝道:“什么事?”
      高力士听到回音,如逢打蛇,急道:“陕王殿下突患急症,皇后娘娘已召太医院所有太医过去了,但还是请您示下!”
      淼猛地抬起头来,惊叫:“什么,你说什么?陕王怎会病重,出了什么事?”她急得跳了起来,险些滚下飞檐,幸好被李隆基一把拉住,才拉回探出一半的身子。
      李隆基轻抚着她颤抖的肩膀,柔声安慰:“嗣升不会有事,他有皇天庇佑绝对不会有事!你放心,我们这就去看他。”他转而对高力士道:“立刻摆驾,准备御辇!”说完便扶着虚软的淼沿着梯子下来,高力士早已备好御辇和软轿,哪料李隆基一把将淼抱上御辇,与她一同乘在御辇之上,一连声的催促,高力士立刻高呼“起驾”,一行人匆匆往皇宫寝宫而去。

      未进寝宫,就见宦官宫女人人自危的守在店门口,寝殿被太医挤得满满的,听得皇帝驾到,匆忙跪了一地,山呼万岁。
      淼挣开李隆基扶持,跌跌撞撞的扑到榻前,却被宫女拦住,一名太医急喊:“娘娘,万万不可接近陕王殿下,殿下身染恶疾,是会传染的——”
      淼甩开她们,喝道:“现在躺在那的是我儿子,我是他母亲,我怕什么!”她扑到榻边,看着孩子脸上的红疹,握着孩子滚烫的小手,心疼的无以复加,一眼瞟见守在一旁的皇后,怒道:“这就是你照顾的结果?你是不是要弄掉他的小命你才满意!你恨我,也不能折磨这么小的孩子,他还不到两岁啊!再怎么说你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你怎么能下此毒手!”
      王皇后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说,瞥见旁边的李隆基面色铁青,刚要解释,淼又道:“你已经是皇后了,该得的一切你都得到了,就连我的儿子你也抢去了,我以为你会好好照顾他,再怎么说他对你有利用价值。你是看这些日子他再度宠幸我心里害怕,怕他会将嗣升抱给我,就提早下手了!”淼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扑倒在嗣升身上。
      王皇后大惊,难以置信的瞪着痛哭不已的淼,一旁的李隆基怨毒的看着她,喝道:“将陕王移去承欢殿,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去,若是陕王有个闪失,予让你们人头落地!”
      太医中有人欲提醒此刻不能移动病人,但看到皇帝铁青的面孔,生生将话咽了回去。宦官已将陕王抬上软兜,用透气的纱布遮挡住,打着华盖小心翼翼的往外走。淼亦步亦趋的跟在软兜旁边,伸手握住嗣升的手,眼泪簌簌而落。
      王皇后终是回过神来,紧追几步,拽住李隆基的袖摆跪倒,道:“陛下,臣妾绝没有伤害嗣升的心思。嗣升是臣妾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纵然不是亲生,也视如亲生,他生病,没人比臣妾更伤心着急。陛下想想我们十几年的夫妻,臣妾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吗?陛下切莫相信小人的挑拨之言啊!”
      李隆基猛然甩开她的手,冷笑道:“你说的小人指的是谁?是猫儿吗?她是嗣升的生身之母,她关心孩子有错吗?这一年多来她见不到孩子,日日伤心落泪,孩子不能养于生母之旁,还有她对予的种种误解,你敢说这跟你无关吗?人前你是贤德的皇后,可事实上呢,你是杀人于无形、兵不血刃啊!如今,嗣升让你照顾成这样,予还怎么敢相信你的话!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不要再生是非,这个皇后,予可以立你,也可以废你!”他怨恨的瞪着她,拂袖而出,对高力士道:“传旨下去,皇后寝宫突有疫症,恐危及后宫,着人严密看管,不得私放一人出宫,违者立斩不赦!”
      王皇后震惊的瘫软在地,不敢相信一切竟发生的如此突然,她似乎已掉入一个无底的深渊——

      淼心疼的用布巾擦拭着嗣升的脸颊小手,早已泣不成声。李隆基半跪在她身后,将她圈进怀里,却被她使劲一挣,扭头瞪着他怒道:“你说她能保护嗣升的,你说她为了她的后位不会伤害孩子的,可是现在呢,你看看嗣升病成什么样子了!你说只要有武才人在,皇后会倍加注意嗣升的安全,可是我觉得这宫里处处危机四伏,他还是这么小的孩子,连话都说不全,他如何保护自己,我要如何保护他!这一切都是你害的,如果嗣升有事,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李隆基内疚的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将她压在肩头,似是承诺的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再给人任何机会伤害我们的孩子,谁也不能!你放心,太医说了,嗣升的病看似凶险,只要挺过去就不会有事。我也相信上苍既然将他赐给我们,就绝不会狠心将他夺去。我向你发誓,嗣升一定会好好的!”
      淼缩进他怀里,身子仍止不住的颤抖,可怜兮兮的道:“我真的怕了,嗣直嗣升都受了伤害,这个皇宫究竟还要伤他们几分!以前在隆庆坊时多好,为什么进来以后就一切都变了,我真的一刻也不想再这里呆了,我也不要孩子在这里。你不是说让我带着嗣直回隆庆坊暂住吗,那让嗣升跟我一起出去吧,那里清幽环境又好,也不会有人再要加害他们,你说好不好?”
      李隆基愣了一下,但看尽她眼底的祈求和害怕,终是心软了,点头答应,将她往怀里搂了楼,贴着她的耳廓道:“好,你们娘三就在那儿好好养病养伤,等我忙玩了这一阵就去接你们回来。我知道你不喜欢皇宫,待一切稳定下来,我就将隆庆坊的旧宅邸重新装饰,以后我们就住在那儿,不住这阴冷冷的皇宫,你说好不好?那里有我们一同开凿的隆庆池,还有你给我的‘一桶江山’,我们最美好的回忆都在那里,等到一切告一段落,我们就把中间不好的都忘掉,在那里重新开始。你不是喜欢女儿吗,我们就给嗣直和嗣升再生一个妹妹,他们一定会宠坏了她,我会给她世间最美好的一切,她会是个最幸福的小公主!”
      淼一个劲的点头,似乎逼迫自己承认他说的一切都会成真,他们之间没有不可跨越的鸿沟,不曾发生过痛不欲生的憾事,此刻她只想记住这怀抱的温度和气味,埋藏在心底作为一辈子的回忆——

      翌日,出宫的车辇已准备妥当,淼亲自抱着嗣升坐在车上,将蒙在他脸上的丝巾扯了扯,确定不会漏风,才扭头看看端坐一旁的嗣直,他的脸上已经愈合,深可见骨的疤痕让他不愿示人,只是带着帏帽将骇人的伤疤遮住。
      淼疼惜的握握他的手,却发现原来自己的手心已满是汗水,身子不能抑制的颤抖,她挑帘向外望去,只见他负手立于廊下,高力士正低声禀告着什么,他紧蹙着眉头时不时的点头应一声,思绪高度集中。远远望着他,才发现原本英挺俊朗的他,眉间已留下深深的沟壑,虽然年轻的容颜已披上了岁月的沧桑,他只有二十八岁,在她们的时代是最具有活力的年纪,可他却早已将年少轻狂抛却,留下的只有一代帝王该有的气度风范权力计谋。而他们的轨迹已经渐行渐远,他可以为了所要达成的目的不择手段,可她依旧活在单纯的世界里,不能容忍背弃和伤害,做不到后宫中的勾心斗角、争宠夺爱。一切似乎在他登基时就注定了,不,也许是自他决心为最高的权力奋斗时就已注定。他不会为她止步,而她也不能为他改变,固执的他们彼此伤害,与其这样,不如就此分开。
      “分开”二字在脑中盘旋,她的心一阵揪痛,她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坦然面对,但没想到事到临头她仍会心痛。看着他悄声的吩咐着什么,眉目间的冷凝决绝让她浑身发冷,她还在犹豫什么!车辇浑然一动,车轮滚动向前,她一愣,身子竟不受控制的跳出车外,奔向仍在思索的他,他猝不及防,仍将她抱个满怀,不解她突来的热情,思绪一半仍在谋划中,只轻轻的抚着她的背脊,笑道:“看来‘小别胜新婚’这句俗语一点都没错,还没分开就已经思念了!放心,好好呆在那儿,等我去接你!”
      淼感受到他的心不在焉、敷衍了事,知道他此刻的心神都放在不久后的大变,也幸好是这件大事占住了他的心绪,否则他怎会看不出她的异样!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最好!她垫起脚尖凑到他的耳畔轻轻一吻,极力掩饰话音的颤抖,柔柔的道:“你一定可以的,我一直都这么认为!”
      李隆基知道她话中的意思,心中震动,使劲搂紧了她,窝在她脖颈间摩挲着,道:“等着我。”
      淼使劲点点头,挣开他的怀抱跑向车辇,伺候的小宦官不敢抬头,俯身欲扶她上车,却见她一跃而上,狠狠的将车帘放下,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淼躲在车里蜷缩着身子,咬着手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也不让自己的双手再去挑帘子,不能回头,绝不能回头,一切到此结束,就这样结束了。泪涌出眼眶,滑下脸颊,顺着指缝坠落——
      李隆基温柔的笑看着车辇驶出宫外,眉头再次紧蹙,思索着,再度与高力士确认着,眼神阴冷绝杀——

      一切准备就绪,敏打算再去问爽怡一遍,可还进屋,便听到爽怡和杜闲的交谈声,不由得顿住脚步屏息聆听。
      “我的一切你都已知晓,若你今后想在仕途发展,我必是你的绊脚石,说不定还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你真的确定要娶我吗?”爽怡的声音平静如水,可在敏听来她的声音里透着紧张与不安,这让敏的心也跟着狂跳起来。
      杜闲望着床上已然熟睡的孩子,对上坐在床沿上的她,缓缓蹲下身子握住她的双手,眉间眼底都是温暖柔和的笑意。“你是我孩子的母亲,我岂能贪图富贵名利而弃妻儿于不顾!杜闲虽是出身名门,却已家道中落,如今不过是一介平民,家中只有几亩薄田、寥寥家产,我不能给你锦衣玉食,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温暖的家,我教孩子读书识字,你便在一旁看着他们,若是他们不听话,我来责罚你来求情,我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定配合的天衣无缝。待到他们长大了,定是少年才俊,恐怕媒婆都要踏破门槛来说亲,对那些孩子不喜欢的,我来说场面话,你来挑毛病,一定能将恼人的媒婆气走!待到百年之后,你我皆入祖坟合葬一处,共享后代子孙的祭奠。爽怡,这便是杜闲能给的一切,你愿意陪我一起吗?”
      爽怡原本还有一丝犹疑的心因他的话而彻底消散,她苦等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平淡而充实的家庭生活吗?看似平凡却不是所有人都给得起的,而眼前这个男人却愿意给她。他眼里是暖暖的情,柔和的让人舒畅,却不是轰轰烈烈的爱,转瞬即逝。她以前一直在问自己,在自己最爱和最爱自己两者间该如何取舍,如今她忽然明白,自己最爱永远是个梦想,遥不可及,而最爱自己却近在眼前,只要伸手他便在身边。以前不曾拒绝他的接近,一是因为他是孩子的父亲,二则是为了让敏安心,可如今她却是真心想跟他过着他说着的生活,平淡无奇却甘之如饴。
      她绷着脸严肃的看着他,似乎藏着深深的不悦,凉凉道:“若是哪个媒婆真的讨人厌,你不许拦着我和孩子们拿扫把将她轰出门外!”
      杜闲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双手紧攥住她的手将她拉到眼前,脸上的笑意浓烈的似骄阳,道:“为了不败坏家族名声,在你们将媒婆赶出门外后,我会亲自登门致歉,给你们收拾残局!”
      爽怡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杜闲也朗声笑了起来。温馨的笑声吵醒了熟睡中的孩子,两人手忙脚乱的去抱,却撞在一起,等到将孩子抱起来时,两人已笑作一团跌倒在床上了。
      敏站在门外听着屋内的断断续续的笑声,唇角不禁飞扬起来,看来那个问题她不用再问一遍了。一生能得一知心人,已无憾。她所能做的只有祝福,希望她们所做的决定都没有错。

      是夜,敏和爽怡躺在池边的凭榻上望着夜空谈心。她们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的倾心交谈,最后一夜的相处,谁都不想留下抱头痛哭的记忆,而是各自说着愉快的话题,时不时的放声一笑,似乎明日她们不会分离,即便是分离,也是朋友远行终究有一天会再相见,而不是再见无期。
      突然,笑过后竟是清冷的尴尬,谁都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不约而同的扭头看向对方,这才发现刚才虽是笑语连珠,泪却早已沾湿了眼眶。
      敏笑着抬手擦去她眼角滴落的一滴泪,却不知她此刻的笑比哭还难看。她猛地攥住爽怡的手,忧道:“我真的很担心,我怕——”
      爽怡坦然的摇摇头,打断她的担忧,道:“你不必担心,我不会有事的。你忘了吗,历史是不能改变的,我如今已是杜甫的娘亲,他既然能健康的活到天命,那我这个母亲必定不会那么短命!”
      看着爽怡眉眼间的轻松淡定,她知道这是为了让她安心故意装出来的,她们都知道杜甫的继母可是是她卢爽怡,也可以是另外的哪个卢氏。李隆基猜忌心太重,他究竟会如何对待留下的爽怡和紫叶,她真的没有把握。薛崇简今日临去时告诉她,天志是绝不会让爽怡有事的,他眼底的不容置疑让她将疑问咽回肚中,既然他如此关心爽怡,为何却不选择在一起,而是要天各一方各自怀念呢?可刚才听到爽怡和杜闲的一番谈话,让她放弃了那份执着,爽怡要的平凡已经找到了,也许这就是天志刻意成全的吧!
      爽怡抚开她紧蹙的眉头,似嗔似笑:“其实我还真有点不平衡,你说你们回到现代,可以轻易知道我们这些古人的言行结局,而我们呢,却永远不会知道你们的情况。你说是不是不公平!”
      “爽怡,”敏猛地起身,将她拽了起来紧紧拥住,悲道:“如何可以,我真的不想跟你们分开,都说‘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而我们是历经生死的好姐妹,这样的情意又哪是别人可以替代的了呢!这里已经没有我留恋的,唯独舍不得你们!十二年过去了,我任性的在这里生活,可是我的父母呢,他们怎么样了,十几年没有我的陪伴,他们是不是很伤心?他们年纪到了没有人照顾该怎么办?年纪越大,越知道父母的牵挂,越懂得父母的含辛茹苦,越是心疼放不开,只想下一刻就回到他们身边尽尽我这个女儿的孝道。就这么想着,我心都痛了!”
      爽怡拍着她的背,急道:“不要心痛,你马上就可以回到他们身边了,可以把这十几年亏欠的补回来!如果我有那么温暖的一个家,我会义无反顾的回去,不想其他,而我没有,他们不需要我。相反的,这里有个孩子需要我、离不开我,为了他我不回去了。这里对我来说是新的生活,可对你们呢,却是痛苦的根源,回去反而可以开始新的生活,我们的处境不同,所做的选择自然不同,但是我们的心是相连的,即便相隔万里,即便间隔上千年,我们还是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心。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却也涌了出来,趴在她肩膀上笑道:“这么说咱俩是情人了!以前电视上演的有缘无分的男女不是约定来生,就是结成儿女亲家,我想后者可行性比较大,那咱们就约定在2035年的七夕在咱们的子孙在高中门前约会,若是他们有缘分就让他们在一起,即使没有,我也认他作我的孩子,可你要记住一定要记好家谱,让我知道你的一切,好不好?”
      爽怡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两个青年男女学校门前相会的情景,唇角扬起甜蜜的笑容。“好,就这么办,我一定记一本流水账给你,看到你烦死!”
      想到这两人的心情大好,似乎忘却了离别,忘却了时间的飞逝,而是再度躺下讨论谁生男孩女孩,那天他们穿什么样的衣服相认,说什么暗号接头,稀里哗啦一大堆话,长夜漫漫她们有的是时间确定和幻想一千多年的七夕之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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