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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相逢 ...

  •   蜀地自古成为“天府之国”,但因四面环山、地势险要,中原人罕有进驻。越往西走,地势越险峻,随着初冬的降临,天气越来越冷,官道上的人便更少了。
      仰望天空,纷纷扬扬的雪花竟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一片贴在额头上,让人不禁瑟缩一下,不远处一家茶寮,正好可以问问哪里有客栈可暂住一宿。快步上前,老板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收摊,见人来了便停下手里的活,道:“客官,下雪了,不做生意了!”
      一身短打装扮的爽怡急忙避到茶寮下抖抖雪,急道:“这位大叔,实在不好意思,天降大雪,无处容身,只想请教大叔这附近可有客栈?”
      老板打量了她一瞬,才叹道:“客官有所不知,这马上要进蜀地,地势崎岖,不易兴建房舍,因此这方圆百里都没有一家客栈,只有进了蜀地才能有住宿之地。”
      爽怡惊得哑口无言,官道已被白雪覆盖,前面就是难于上青天的蜀道,后面则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哪里有遮风避雨之处。正为难时,那老板竟又开口:“客观若是不嫌弃,可随我到寒舍暂宿一宿,待明日雪停后,我在指引去蜀地之路。”
      爽怡如逢雪中送炭般的感激,连声道谢,坐上毛驴板车踢踢踏踏的往前走。虽然鹅毛般的大雪落在头顶肩上,她却不再觉得寒冷。越往前走一步,就离敏敏又近了一步。
      老板挥舞着短鞭抽打着驴子,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听口音客官是从东边来的客人,不知这路远迢迢的来蜀地做什么?这年头来蜀地的中原人少之又少,谁都知道蜀道难啊!加上这一场大雪,恐怕更是难上加难了!”
      爽怡充满希望的看向蜀地,笑道:“我是从长安来蜀地寻人的,虽说蜀道难,但也挡不住我寻人的决心。虽然一路风尘,但蜀地终究是近在眼前,再多的辛苦也不算什么了!”
      “原来客官是京中来的贵客,真是失敬失敬。我自打生下来还从未离开过蜀地,尤其向往长安城的繁华。这长安城是否真若传说中的遍地黄金、恍若天堂?”老板一听便来了兴致。
      爽怡笑着讲述长安城的外貌景观,两人一问一答聊得好不开心。
      夜幕降临时,前面一栋房舍灯火通明,爽怡便问他是否到了,那老板一反刚才侃侃而谈的姿态,突然沉默不语。爽怡心底发憷,定睛一看,房舍并不是灯光照亮,而是火光冲天,她心中不安起来,刚要询问,只见房舍的院落里走出几个彪形大汉,揽住缰绳,仔细打量了一下她,才笑道:“没想到这大雪天大哥还能拐只肥羊回来,看来今晚不仅有人暖床还能饱餐一顿了。”
      爽怡大惊失色,慌忙跳下板车,却被大汉一把扛上肩头,无论她怎么反抗都挣脱不了,那大汉哈哈笑道:“小肥羊,既然来了我们的低头就别想跑了。”他一面走一面招呼在院中生火的兄弟:“弟兄们,今日可逮了只从京城长安来的肥羊,今晚兄弟们好好乐呵乐呵,真是瑞雪兆丰年啊!”
      爽怡惊叫着让他摸走全身的财物和披风,身上仅着一件夹袄,就被丢进柴房。柴房四面透风、屋顶露雪,她蜷缩着身子躲在角落仍旧冷的直抖。听到外面笑声震天,她又不祥的预感。这一路上虽然东躲西藏,却从没遇到坏人,没想到临近目的地却误入贼窝,她懊悔自己竟无识人之能,三言两语就被人骗了来。如今她身无分文、连避寒的披风也没有,若是贸然逃走,不是迷失在暗夜中就是冻死在雪地里;若是不逃,外面那群恶狼又会如何对付她,她想都不敢想。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柴门推开,一个大汉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她借着光看清正是刚才茶寮的老板,不禁求道:“大叔,我身上的钱物全都给你们搜去了,我一介女流也没什么本钱,只求你们放我离开,我来蜀地只为寻人,若是找不到,就是死我也不瞑目。求你放了我吧,你的恩德我永世不忘——”
      “丫头,不是我不放你,只是因你行止有度,又是长安城来的小姐,所以我们不能放你走。你放心,我们也没有害人之心,外头那些小子只是嘴上说说,绝不会动你一根指头。你就安心待在这儿吧。”
      爽怡不解,急问:“为何我从长安来就不能让我走?难道你们还有别的勾当?”
      “丫头,我们并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平日在这蜀地入口处劫劫镖,从未干过伤天害理的事。不瞒你说,几个月前一支从北方来的商队就一直在蜀地徘徊,明着说是贸易、实则找人,而且找的就是从长安来的姑娘,谈吐不俗、举止风雅,若是能找到此女子,赏银千两,我们兄弟干的都是刀口舔血的勾当,这不费吹灰之力又能赚大把银子的事为何不干!但因蜀地罕有长安来的人,更不论年轻姑娘了,因而兄弟虽然眼红但也是无从下手,今日偶遇姑娘,不料姑娘竟是长安来的,倒是和了几分要求,便想碰碰运气,又怕姑娘害怕逃走,因而才骗了姑娘来。如今这原委我也说明,就请姑娘稍待片刻,他们就快到了。”他说完便阖门出去了。
      爽怡却陷入深思,偏巧在这个时候有人在蜀地找寻长安姑娘,会是谁呢?难道是李隆基追来了?不会,既然是几个月前就到了蜀地,应该不可能是李隆基。或者是薛崇简?他对敏有着异于常人的执着,这样找寻她也有可能。若是被他发现自己来到蜀地,能够骗过他吗?若是告诉她此行的目的,他会对敏再做出什么事来呢?正当他胡思乱想间,只听外面马蹄声大作,由远至近,马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显得格外刺耳。她听到外面的交谈声,知道他们马上就要进来,她慌忙趴在地上抹了把泥涂在脸上,刚站起,柴门已打开,一束束火把齐齐照向她,她不适应的眯上眼,侧过头去,她感到一道炽热的目光在打量着她,她不敢正视,只偷偷的观察他,他站在人群前面,手持着火把照向她,火光映射在他满是沧桑的脸上,长长的胡须几乎盖住他半张脸,让人看不出他的样貌,只一双星眸闪烁着期盼的光芒。
      似乎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长叹了声,缓缓收回火把,黯然转身走了出去。随行的人也立刻跟上,纷纷上马。
      “真是晦气,本以为在雪地里捡了个宝贝,没想到也是个赔钱货。既然不是,大哥你就把这小娘子赏给我吧。”门外的大汉见人退去,不由得打开主意,一人起了话头,各个都想分一杯羹,竟争抢起来。
      爽怡吓了一跳,本以为他们会放她离去,看来是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正想是不是趁乱逃跑时,只听在吵杂的声音中响起深沉的话语:“虽然她不是我要找的人,但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岂容你们羞辱!立刻放了这位姑娘!”
      爽怡只觉得这声音好熟,可门外太吵,让她听不真切,她不由自主的往门口移动,穿过人群找寻说话之人。
      “兄弟,在江湖上混要懂江湖上的规矩!这丫头既非骗也非抢,而是自愿跟我们来的,绝非兄弟你一句话说放就放的。”带头大哥冷笑着道。
      “哼,你等黄毛小贼敢与我家公子谈条件,你等可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马上一人嘲讽的喝道。
      “我不管你是谁,就算是天王老子下凡也得守道上的规矩。这女子既然进了我们的贼窝自然不能平白无故的放走!你们不是找长安来的姑娘吗,莫不如退而求其次赎了她去,价钱只是你们出价的一成,如何?”
      “她既非我们要找的人,我们为何要赎她!你们真是财迷心窍,竟要一百两,真是活腻歪了!”说话间竟已剑拔弩张。
      “将钱给他们,救这位姑娘出来要紧。”他声音虽轻,竟能压过吵闹声,透着不予质疑的威仪。
      其他人立刻安静下来,随即有人扔出一个小包袱,冷冷喝道:“钱已经给了你们,还不把人放了。”
      那人掂了掂,笑着点点头,将柴房中的爽怡拽了出来,推向马队。
      爽怡仰头打量着马上端坐的男子,迟疑的叫了声:“李公子?”
      男子愣了愣,缓缓扭过头仔细打量她,爽怡慌忙将脸上的污渍擦去,他难以置信的道:“卢姑娘?”
      爽怡惊喜的叫道:“李公子真的是你!太好了,真没想到在这能遇到你!”
      李希敏翻身下马,仔细打量她一番,见她满脸风霜,衣衫单薄,立刻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她肩上,才道:“卢姑娘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在京城吗?难道京城里出了什么事,林姑娘和杨姑娘呢,她们如何了?”
      爽怡面色一黯,无奈的摇摇头,长长的一叹。李希敏了然的看着她,未再多问。
      带头大哥见他们相识,突然从将爽怡拉了过来,狞笑道:“兄弟,你太不老实了,明明这小娘子就是你所找之人,竟诳了我们九百两银子!快把余下的银子拿来,否则你休想把人带走!”院中的大汉抄起家伙,将爽怡团团围住。
      李希敏身后随行的人立刻拔剑相向,可还未交锋,眼前一花,待他们回过神来,爽怡早已侧坐在马上,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们。
      汉子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人是怎么过去的,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头发竟披散下来,束发的皮绳竟全部断裂了,他们方知是李希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仅带走了人,还割断了他们束发的皮绳,不禁吓得发抖,若是他再往下一些,岂不是人头也被他割去了!
      李希敏却似什么也未发生过一样站在马前,那些大汉慌了神,全部跪倒在他面前求他饶命,他已牵着马离开,只淡淡的道:“雪后生计艰难,这一百两各位兄弟就买些年货过冬之用吧。”
      随性之人立刻催马跟上,一行人渐渐消失在暗夜雪地之中——

      “你说的可是真的?敏敏,敏敏她真是还在人世?”李希敏惊喜的叫着,许久不见的笑容再次浮现,他把着爽怡的肩膀,笑道:“我就知道,我一直坚信,敏敏是不会死的!那她现在在哪儿,你出京来这儿,是不是她就在这蜀地之中?那她究竟在什么地方?”
      爽怡怕他惊动了外间的随从,一径劝他小声点,他才安静下来,她道:“不瞒你说,她的确切位置我确实不知,我只知道她在这蜀地之中、江水之畔、莲花之间,可蜀地这么大,处处是水,想要找这么个地方谈何容易。我本想沿着江水逆流而上一处处的寻找,正好遇到了李公子你,你对这儿比较熟悉,可知道蜀地之中有几条江水、哪里又遍植莲花?”
      李希敏凝眉细想:“蜀地我确实不太熟悉,去年我一直往西域的方向寻找,后来打探后才知西域很多江水是与蜀地相连,我才渐渐将方向移到这边,这些时日一直在蜀地周围寻找,仍旧一无所获,竟没想到她就在这蜀地之中。可蜀地之大非常人可想,崇山峻岭也多、蜿蜒江水也多,道路崎岖,确实不好找!不过,既然有了方向,那就算踏遍蜀地也终究会找到的。”他遥望着化为雪国的蜀地,眼神坚定而充满希望。
      爽怡看到他沧桑的脸上终于闪现以往的生机,欣慰不已,若是能找到敏,他们一定会幸福的。
      自那日后,李希敏遣散了所有随从,因为人多目标大,容易引起蜀地官员的警戒。他们顺着江水一路寻找,冰天雪地间哪里有莲花,他们一路找一路问,却始终毫无消息。
      转眼间接近年关,他们已经进入蜀地中部,正准备调整方向,因路途遥远需要大量的物品,便到年货市集采购,添了几件棉衣和其他,才进了酒家买干粮。两人站在柜台前等待,只见店内坐满客人,饮酒聊天好不热闹。
      “你们可听说附近乡里的少年郎,堪比古时的曹植七步成诗,不过十岁出头,就能出口成章,见过他的人都堪称其为盖世神童!《拟别赋》和《拟恨赋》堪与古时《别赋》《恨赋》媲美。只不过这少年郎却有个恶习,若要文章诗句,且将好酒奉上,借着酒劲舞剑吟诗,绝世好句随口而出。”靠门的桌上几个人说的高兴。
      “哦,还有这样的少年郎,我倒不曾听说,既然名声在外,你倒是说说他的名字,看我可曾听过?”
      “这神童姓李名白,在乡里可是大大的有名。据说他幼时不喜读书,谁知年纪稍长,不仅勤奋刻苦,文章典籍无不涉猎。可能神童却有与常人不同之处,这少年视礼法于无物,荒唐的很啊!”
      走到门口的爽怡突然停住脚步,她竟忘了蜀地是诗仙李白的故乡,他的诗词千古流芳,若不是她心急如焚,定要去见识一下这位文坛领袖。
      李希敏不解的看着她,问道:“可是想起什么没买?”
      爽怡笑笑:“没有,只是听到李白的大名如雷贯耳,有些失神罢了。”
      李希敏已剃去胡须、修整面容,恢复他英俊少年的本来面目,自从得知敏在生,他也挥去郁郁寡欢,整个人显得精神焕发。“哦,乡里一个小小的少年郎竟有如此大名,我倒不知!”
      爽怡笑着道:“他可不是普通人,将来必定是要千古留名的。等找到敏敏,让她好好告诉你李白的事迹,你就知道我不是夸大其词了。”
      李希敏不以为然,一笑置之,两人一同迈出酒家。
      “你若不信大可到青莲乡去打听打听,看有谁不知道李白的大名?”
      爽怡猛地止步,嘴里默默念着:“青莲乡?青莲岂不就是莲花?”她蓦然转身奔进店内,急问:“请问这位兄台,这青莲乡可有江水流过?为何要以青莲为名?”
      那人见他们文姿秀雅,便道:“青莲乡民赖以度日的就是这条流经的江水,在乡里形成一个不小的湖泊,里面遍植青莲,一至夏日湖面上开满青莲花,所以乡里便以此为名。”
      爽怡惊喜的看向李希敏,李希敏同样激动的看着她,很有默契的点点头,知道青莲乡很有可能就是他们所寻之地。他们问清了方向路程,便日夜兼程的赶去。到达青莲乡时,大地银装素裹,披上了银白色的外衣,一切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雪停日出,万里无云,温暖的阳光照射着大地。
      乡里几十户人家,房舍简朴却透着秀致,各家门前的雪已扫尽,堆成小山状。两人且行且看,都不愿打扰这里宁静的气息。远远的,看见一豪门大户,在小小的青莲乡里显得格外突出,高高的院墙、朱漆的大门、门当户对极为规整,可引起爽怡注意的却是门前堆着的两个雪人,一高一矮携手而立,温馨和谐。
      爽怡一看到雪人,整个人震住了,她记得当年在武馆时敏就和吴名堆过这样的雪人。她快步跑过去,仔细的打量,只觉得那雪人的神态动作像极了敏,她喜出望外,就要告诉他,一转头只见他愣愣的望着一个方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小的湖旁一个白衣女子面湖而坐,洁白的衣裙仿佛融入了碧湖白雪间,曳地的长发披散在身后,随风起舞。
      李希敏只觉得呼吸就要停止,脚步踉跄的走过去,可就站在白衣女子身后一丈处止住了脚步,竟再不敢迈出一步。
      爽怡站在他身边,心情复杂,这背影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她竟觉得恍惚,她多么希望是她,可又怕希望落空。
      正当他们不知所措时,白衣女子竟缓缓转身,熟悉的脸庞、熟悉的眉眼、熟悉的神态,她望着他们展颜一笑,有如和煦的春风吹入心田。
      李希敏恍如隔世的痴望着她,那张午夜梦回才能出现的面容,那镌刻在心的笑靥,如今这样真实的在眼前,酸甜苦辣涌上心头,他不禁泪湿眼眶。
      “师父——”童稚的叫声响在身后,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轻快的越过他们,径直走向敏,而她的笑颜跟随着他,直到他站在她身后,将白色的丝巾缠上她的头发,小心翼翼的将头发包进丝巾内盘于头顶,又仔细的将发丝全部掖进丝巾内,才从怀中掏出一面铜镜递到她面前,笑道:“师父,你看看,美不美?”
      敏接过镜子照了照,欢喜的点点头:“真美,他见了一定喜欢!”她转头满脸谢意,忽而茫然的望着天空,低喃:“天怎么还不黑,天不黑我就见不到他了,见不到他我会死的。”她忽然跳了起来,急躁的叫道:“天为什么还不黑?为什么不黑,是不是他不想见我了?他讨厌我了,是不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对不对?”
      少年笑意盈盈的抓住她,哄道:“他怎么会不想见你呢?你打扮好了,他还没有啊,你总不能让他蓬头垢面的来见你啊,你看日落西山,天马上就要黑了,他也迫不及待要见你了!不要着急,这样就不美了,他见了会不高兴的,笑一笑,一会儿你就能见到他了。”
      敏立刻安静下来,听话的点点头,拿出镜子左看看右看看,又笑了起来,她欢快的起身,在湖边飞快的旋舞起来。
      少年哀怜的看着她,忽然转头看向他们,有些戒备的询问:“你们是何人?来这有何目的?”
      李希敏恍若未闻,只痴痴的看着她,他们对视的瞬间,为什么他在她眼中看不到他的影子,她竟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难道她已忘了他,在她眼中已视他无一物。
      爽怡已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早有心理准备,但见敏这样的情形依然让她吓了一跳。她打量着少年,见他虽然十来岁的年纪,眉目清秀、举止文雅,尤其一双眼睛透着精明,便知他是早慧的孩子。有礼的道:“这位公子不要误会,我们并无恶意,此来只为寻人,而终于让我们找到她了。实言相告,我和她是的姐妹,我叫卢爽怡,这位公子是她的——她的义兄,姓李名希敏。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少年打量着他们,不信的道:“你说是她的姐妹,何以取信?不过是你的片面之词,我不信。”说着挽住敏的手要走。
      爽怡慌忙拦住,急道:“我们没有骗你,我真是她的姐妹,她叫慕容敏,大概是去年九十月份流落到这儿,她是从长安来的——”
      “这些你随便在乡里打听便可知,竟想诓我,没那么容易!你干什么——”少年惊叫,原本紧紧挽住的人却已被李希敏拉走。
      李希敏情急之下按住敏的肩膀,对着她纯净的眼睛,低问:“敏敏,我是希敏啊,你仔细看看,我来接你了!你不是说等一切结束了,就跟我一起回西域,现在是你兑现诺言的时候了,你我再无牵挂估计,我们可以浪迹天涯、可以仗剑江湖,只要你喜欢我可以陪你去任何地方!敏敏,你好好看看我,我是哥哥啊!”
      敏歪着头仔细看他,忽然搂住他的脖子,高兴的叫了起来。“哥哥,你是哥哥!我认得你的,你对我最好了,你什么事情都愿意为我做。那你现在赶紧让太阳落山,让天黑下来,这样我才能看见他,我们才能在一起的。你帮帮我,好不好,我想快点见到他,我想他了,真的!”
      李希敏在她眼中看不到一丝灵气,她似乎认得他,又似乎根本不知道他是谁,这让他原本升起的希望再度毁灭,他不能接受的使劲摇她,叫道:“敏敏,你真的不认识我了,我是李希敏啊,你忘了我们是在华山之巅结拜,我们在天山前立誓结为夫妻生生世世要在一起,你都忘了吗?”
      敏惊吓的叫嚷着,奋力捶打着他。“你不是哥哥,你是坏人,你又想害我们,你已经让我们不能相见,你现在还不让太阳落上,你不让他来见我,你是大坏蛋!”
      爽怡慌忙过来拉他,劝道:“你不要再刺激她了,你看不出她很痛苦吗?不要再逼她了,我们慢慢来,她迟早会认出我们的!李大哥,我们找了这么远终于找到她了,难道还在乎这点时日吗?”
      李希敏灰心的松开手,敏立刻钻到少年身后,轻叫:“你让他们走,他们是坏人,他们又要来害我们、想分开我们,不行,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我再也不离开他了,谁也不能分开我们的!”
      少年看着他们悲伤欲绝的神情,已信了几分,轻声安抚着敏,对他们淡淡的道:“你们若真是她的亲人,等到夜里再来这里吧!”说完扶着敏离开湖泊。
      李希敏看着敏瑟缩的背影,颓然的坐在湖边大石上,用力击在石上,大石四散粉碎。
      爽怡见他不能接受现实,半跪在他面前劝道:“李大哥,我知道你千辛万苦才找到她,希望她还能像以前一样。可是你想想在她出事之前发生了多少事,先是宫廷政变、上官婉儿被杀,再是毒发日期将近、吴名身死,她能够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你我还能苛求什么呢?如今只求她平平安安,或许忘记以往的一切才是她的救赎。”
      李希敏绝望的闭上眼睛,他还在要求什么,寻找她时存的卑微愿望就是让她活着,如今她活生生的站在他眼前,他还在埋怨什么呢?可是,心为什么会这么痛,他还在希冀什么?

      傍晚,他们投宿在邻家的院落中,因为负了高价的房费和伙食费,邻家的夫妻显得格外热情,自动自发的讲起隔壁李家的事。
      李客曾在中原为官,后因疏漏被贬碎叶,后迁于此地居住。李客文采风流,极富经商头脑,在本地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商人,只因喜好此地清幽才居住于此。李家子息兴旺,十几个儿子各个生的俊朗不凡,有的已随父经商,有的已中科举、在地方做官,有的还在家学习。其中尤以十二子李白名声最大,五岁入学,诗词歌赋诵读三遍即可倒背如流,但他天性贪玩、不安于读书,时常想入非非,被夫子训斥,一日在溪边见一老妇人在石上磨铁杵,细问才知是要磨成绣花针,他即悟出“只要功夫深,贴出磨成针”的道理,自此,他发奋读书,是十岁时已能写赋,如今流传最广的就是他写的《拟别赋》和《拟恨赋》。
      爽怡幼时便听过“铁杵磨成针”的故事,可如今亲耳听到这个故事,不免仍有些兴奋。但此刻她最关心的是敏如何来到青莲乡,又是如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妇人皱眉想了想,才道:“其实我不大清楚,也是听别人说的,说是去年秋天的时候突然下了一次暴雨,江水暴涨,我们还以为江水会决堤漫延,哪知第二日雨就停了,就是那日这个女子漂进李府的。哦,你们可能不知道,李家老爷很喜欢莲湖,就引湖水入府,因而李府中的内湖与莲湖是相连的。听说就是十二少救起了她,让她在府中养伤,一开始谁也没注意她,因为她总是安安静静的坐在湖边看着湖水流动,一坐就是一日。我和老头子都是庄稼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每日我们出门经过莲湖时就看到她已经坐在那了,等到晚上回来她还坐在那儿,好像这一日根本不曾动过。但真正让乡里人注意到她还是去年年前的一日,她依旧坐在那儿,身上衣服也没多添一件。可能是接近年关,山里的强盗想抢些东西过年,便冲进了乡里,他们的目标自然是李府,李府虽然人丁兴旺,但大多是文人,即便是家丁也抵挡不住,正当李府乱作一团时,她竟一个人走了进来,什么话也没说,就拔剑击退了所有的强盗。从那以后,李府视她如恩人、待她如上宾,十二少也拜她做师父修习剑术。虽然她平时不言不语的,但唯独对十二少例外,因而时时能在湖边看到他们俩,就是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修习剑术的!”
      爽怡惊得瞠目结舌,她怎么也想不到敏竟是李白剑术的师父,这一番机缘巧合难道是上天注定的?她摇摇头,看向一旁深思的李希敏,她知道他至今都无法接受敏忘却一切的事实,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她知道那种痛是多么的刻骨铭心。她想不出话来安慰他,只能任那切肤之痛痛彻心扉。

      子夜时分,青莲乡寂静无声。唯有暗夜点点星辰璀璨生辉,月光如水映射在冰面上,与湖畔灯笼的光互相投映。
      光影中一袭白衣如风般在冰面上起舞,手中长剑如蛟龙出海般雷霆万钧,剑刃寒光凛凛,她剑尖直下,原地旋转一圈,蓦然停下,脚下的冰面突然裂开,她站在如浮萍的冰块上,若弱柳在风中摆动,摇摇欲坠。她仗剑一提,将冰面放置的酒壶提起,仰头灌下,她轻笑一声,一手握着酒壶,一手提剑再舞,她身子在浮冰上摇摇晃晃,剑势如棉里行针,看似无力、却招招要命。她边舞边喝,不一会儿,湖面上满是酒壶,她却哈哈一笑,将长剑掷给岸上的人。
      “换你了!”她语带笑意,慵懒的随着浮冰摇晃,一仰头,酒壶中的酒又大半入腹,她眯着眼看着岸边人舞剑,不时提点,却始终未离开浮冰。半醉半醒时,暗夜中一个颀长的身影踏着雾气而来,一步步走进她的心田,她忘记灌酒,愣愣的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走近。她倒抽口冷气,踉跄了一步便跳下浮冰,快步到了他面前扑进他的怀里,似哭似笑:“你终于来了!我知道你一定舍不得留我一个人在这儿,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你知道吗,我等你等的好苦,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我等不到下辈子,我怕我真的会忘了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吴名!”
      李希敏浑身僵直的站在那儿,一双手竟不知该放在哪里,他任由她抱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敏等不到他的回应,迟疑的放手,捧着他的脸小心的问:“你真的不要我了吗?我们约好要一起生一起死,死后也绝不喝孟婆汤,下辈子还要记得彼此,你都不记得了吗?你让我等你的,我一直在等,等你回来找我!现在你回来了,为什么不说话,你忘了我了吗?”
      李希敏看着她迷蒙的眼睛中充满了希冀和恐惧,冲口欲出的话哽在喉头,在看到她唇边讨好的笑容,他艰难的摇摇头:“我怎么会忘了你!我来找你了,敏敏!”
      敏欣喜的扑进他的怀中,忘形的笑着,双手紧紧搂住他,怕他会在下一瞬间消失不见。
      李希敏苦涩的望着她,心酸的拍拍她的头,绝望的闭上眼。
      爽怡心痛的转过头,眼眶浸湿。
      李白缓缓将剑插进剑鞘,轻抚着上面的龙形图腾,复杂的望着他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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