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系列短篇集》御茶之水

7、【上巳】时间没有等我

　　下午懒洋洋
　　手机打开也没有留话
　　我伸伸懒腰
　　哈嗤我才发现已经是冬天
　　虽然我没有改变
　　却想不起你的面孔

　　每一个老去的大叔都曾经是少年。
　　这是你从老家阁楼的灰堆里挖出那些废纸时的唯一感想。
　　啊不对，不是废纸，是废稿。你也曾是有梦想的，而且梦想还很大。
　　武侠，奇幻，穿越，悬疑，推理，言情，探险……甚至还有情色。你的笔拓展了你的世界，这一写就是十五年。
　　然后，你终于把你的梦想，在世人面前展现。
　　你觉得现实比梦想更不可思议。于是深夜你在键盘上敲击你的感慨：
　　“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些时候，我没有钱，那些时候，我没有名声，那些时候，我还是处男，那些时候，我有的，只有看似怎么用也用不完的时间。然后我用我的时间，换取了所有的这些那些，无数的字，无数的开头，无数的结尾，无数的梦。”
　　你从晚饭起开始看，一点一点地看，各种笔法各种类型的那些曾经，越看越叫你吃惊。你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感觉，只知道那是你一个又一个的梦，而梦里孕育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绵延不绝生生不息，最终破土而出开花结果。而你无法发为它定义，更叫不出它的名。
　　你甚至已经忘记一些混乱纸张的出产时间。于是你闭上眼回忆，试图理清你久远的梦。你决定先回想你的第一个梦，那篇赵佳《黑血》的科幻同人，就是从中延伸出了你的第一个世界。你能记起最起码20个故事。宗教背景故事，远古超级民族故事，悬疑探险故事，以及丑侦探推理故事……很可惜最后太监掉了。那些故事里的角色都来自于你的生活，大部分是你的同学死党。你微笑着想起他们当年幼稚青涩的模样，他们中的很多人如今已经四散在茫茫人海，个别几个还有联系的也已经被时光风霜改变了形象。你得意地想只有自己还是以前那个一直写的天然呆，时间之神眷顾的按下暂停键，好让你心里的故事能够一直讲，不停不停讲。
　　啊，干得漂亮。
　　你不由得自夸，却刹那间停止了想象。
　　怎么办，你居然就只忘了唯一主角当年的模样。

　　时间没有等我
　　是我忘了跟着走
　　舍不得温暖的被窝
　　想念你的温柔

　　那个少年。370。
　　你从来没有好好的叫过他的名字，但他确实是你梦想的开始。
　　长得高跑得快做什么都好，手指长到能抓起篮球，让你多少次嫉妒地啃起自己的肉肉手。这样的优等生简直是小说漫画里跑出来的。而更堪比小说漫画的剧情套路的是，从此他成为了你的朋友。
　　是的，朋友。虽然他让你又嫉又羡又敬佩，他也还是你的朋友。
　　你们的缘分还真长。有幸走过一起出板报一起瞎胡闹的青葱年代，现在也还继续保持着联系，是交心过命的铁哥们老死党。你不只一次的说自己和他之间是孽缘。可孽缘又有什么不好的呢？至少你们因此重叠了一段命运线，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纵然没有相牵但也只要并肩。这就已经很好，这就已经足够。
　　你曾经把你的稿件偷偷给他看，他曾经把自己的日记交给你保留。有什么事是对方不能知道的呢？那些青春的怅惘、躁动与哀愁。你们对彼此，梦想同追求。可以把肩背交付的对方叫战友，可以将行李寄放的地方叫守候。勾肩搭背干活不累，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更好承受。你们对彼此，相信会长久。在那些校园故事的嬉戏打闹里，时光一去不回头。
　　曾看过一部韩国的漫画，讲到缘分。作者说：“缘分。佛家曾说，在来世与陌生人的一次碰面，是需要在许多个前世遇见过，才成为缘分。缘分是由一条线连在一起，而且是为了来世或为了某种理由预备着。他不管是坏，是好，所有的缘分是一个开始也是一个结束。”
　　结束。The End。管它是HE还是BE，事情总只有一个时期，没有什么是长久之计。
　　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东西。多年以后还有谁在风中抱着一把木吉它唱，睡在我上铺的兄弟，睡在我寂寞的回忆。在你来不及难过的心里，我问我几时能一起回去。
　　他还是你的朋友。他只是你的朋友。

　　时间没有等我
　　是你忘了带我走
　　打开了门牌中的筒
　　才发现我的生活
　　被丢弃在家门口

　　你曾经以网络背景写大学生的恋爱事情，全部以死党为原型，结果故事中的所有人物的未来，都在现实中一一应验。你预言了潘子考不上大学，自己会成为作家，而370会和班花有一段恋情。现在你想想觉得庆幸，幸好最后的结局没应验，HELLEND。
　　“不尽如人愿”和“如你所愿”之间有微妙的差别。你期待的其实是HAPPYEND，就给你一个愿望所得。你的骑士自大却体贴，所以尽管只是你的潜意识，他还是AS YOU WISH。
　　那些青春萌动的感觉，让你闹不清看着那一双修长妙丽的身影，究竟是羡慕哪一个，又嫉妒哪一个。你更弄不清楚，当他们劳燕分飞时，你轻轻叹出的那一口气，是为了谁庆幸，还是为了谁可惜。
　　你自己从来都没有搞懂过。那只不过是些转瞬即逝的感觉。你闹不清楚那是错觉还是真的有感情隐现，正想探索却又消逝得云深无迹。
　　少年心事几人知。
　　你翻出的废稿杂物里，有一封没有寄出过的信。是给370的。
　　“如果这世间真的还有/这样的第四种情感/一封未开启的信/留下多少悬念……”是哪里的音乐飘过？反复的唱着“蓝颜知己心有灵犀”。你解他的心事他懂你的暗语，有一些话没能说出口，有一种感情不可代替。他明白你的心事，就不用再拆封你的信。
　　他没有拆封你的信，你也就收起了20岁大学之前的整本日记。那时他笑说因为其中违禁的东西太多了，所以离家之前把日记给你保管，以免自己的风流韵事被家里人偷看，明言你要看就看吧，反正他的事你都知道。其实你当年是一度想看的，可翻了几页就给自己找了个“他文笔实在太差”的借口放弃。你不想知道在他的私密里自己的比重占几重，更不知道到底是怕看到太多的自己还是太多的无关自己。
　　于是就让时间尘封一切。
　　而今天你终于翻了一下，坐在灰尘堆里仔细的一个字一个字数，发现他的日记简短得就像他的言语，每句不超过41字每篇不超过140字，你一边发出“他娘的微博啊！”这样的感慨一边揉揉因为挂灰所以红痒的眼眉，心底似喜似悲。
　　石冢何垒垒，远行不如归。
　　再也回不去了。就算通篇日记拿来一抖就会掉下三个一串的大小石头，青春也已经不能回头。

　　时间没有等我
　　回头对我冷嘲热讽
　　我换好了球鞋
　　决定要追上一切
　　在春天来临以前

　　印象中看过一部电影，好像叫《星空第一击》。
　　——是的，我“一度”对她动了心。
　　——“一度”？
　　——三十七亿分之一秒。
　　——哦。
　　——可您知道吗？三十七亿分之一秒，对一个电脑人而言，这已经是地久天长。
　　……
　　是谁说人生没有过错，只有错过？
　　都过去了。
　　翻开纸页，恍然心惊。
　　上个世纪的事情了，现在想起，却像是上辈子的事。
　　他的日记你的笔记，看到的都是过去的事情。
　　依稀仿佛还疑梦，犹似七夕渡鹊桥。
　　说什么，碧海青天夜夜心。
　　370。张起灵。
　　故事是他的也是你的，青春是你的也是他的。
　　你的青春停驻了，他的故事还在进行。

　　『别动。』
　　『到我后面去。』
　　『踩着我的背上去。』
　　『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还好，我没有害死你。』
　　……
　　『我的事情，也许等我知道了答案的那一天，我会告诉你，但是你自己的事情，抓住我，是得不到答案的。现在，这一切对于我来说，同样是一个谜，我想你的谜已经够多了，不需要更多了。』
　　『再见。』

　　你现在写的是笔记而不是日记。你觉得这本笔记你必须写。就像你说过的，世界上有一种理论，一本小说，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里面的人物都是真实存在的，他们在那个平行宇宙生活着。
　　你曾经想过让这故事如你们的曾经，但是现在，你决定让他们自己进行。
　　于是，在那个平行世界里，一双修长的手牵起另一双微肉的手。

　　『带我回家。』

　　他们将走下去，在一起。为他经过的放手，为你迟到的温柔。
　　无论时间是否等候。

　　——少年终将老去梦想永不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