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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要说这天地间最具灵气之宝地,必是那祁渊山桐犀谷,可惜的是,三千年前,桐犀谷谷主梦罗与断昭魔头一战,不仅令双方两败俱伤,更毁了桐犀谷这一绝世仙境。战后梦罗下落不明,她刚刚升为上神的弟子云然只得接任谷主之位。所幸滋养谷中万物的上古柏灵受损不重,云然便凭着柏灵之力开始了桐犀谷的修复之路。
      这一日,众神在清光仙人府上小聚,闲聊间不知是谁提到了桐犀谷。
      众神里最八卦的白烟仙翁摸着他宝贝得不得了的胡须,悠悠然地开口:“要说这桐犀谷,倒是好地方,就是里面住了个好事儿的主……”
      他话未说完,清光仙人便问道:“白烟,你指的是云丫头吧?”
      白烟仙翁撇撇嘴,道:“可不就是,想当初她师父邀我去谷中做客,老朽的胡子差点儿被那小丫头给一刀割了。”
      闻言大家都毫不客气地嘲笑他,谁让你这老头儿嘴欠,且不说桐犀谷历代谷主都不寻伴侣,人家小丫头才多大,你就撺掇着为她寻个小郎君,没打你都是看在你一把老骨头的份儿上。
      “现在都过去三千多年了,云然那丫头还不让我们过去帮忙,这桐犀谷要想恢复到同以前那样,可不容易呦。”潭晓仙翁叹口气道。
      此话一出,白烟仙翁更是抱怨:“这死丫头咋这么倔,想我多少次热情地去看她,却无数次地被拒之门外……”
      语罢大家都同情起他,还有同他一样的自己。
      只有一人“嗤”地笑了一声,大家闻声望去,果然,是早已喝的烂醉的临川上神,他不喜束发,此刻醉卧在地,一头黑发更是肆意散落,加之外衫褪下半边,随意又慵懒,一双桃花眼含着醉意,嗯,好一幅美男醉卧图,众人看后皆痛心闭眼,心中斥其放荡……
      白烟再次发声:“临川小子,你喝够没有?再喝我就把你扔到那桐犀谷,到时候有你好看……”
      潭晓疑惑地问:“你怎么把他扔进去?”
      白烟摸摸胡子,一脸得意:“前些日子我又在云丫头那里吃了闭门羹,闲来无事呢就在谷外散了会儿步,谁成想看到一只小白狐跑了出来,原来这云丫头特意为它留了个洞口出入,啧啧,藏的很隐秘。”
      众人默,早知道他们被拒时也在谷外多溜达会儿了,发现个狐狸洞也是挺好的……
      桐犀谷在祁渊山深处,本是难寻人迹。当年桐犀谷首位谷主千月上神一心归隐,婉拒众仙友后寻得此地,她在此以柏灵为源,并设下结界,养护谷中万物至今,加之她心性至纯,修为已达至高之境,良主良行,桐犀谷终成宝地。后来等来了下一位谷主,这位老谷主终放心仙去。谷主之位就这样一代又一代到了云然身上,眨眼间已是数万年。
      临川睁开眼,又闭上,再睁,再闭,再睁,好吧,他终于认命地闭眼悲叹:白烟你个老不死的,到底还是把我丢在这儿了。在心里骂了那人千万遍后,他决定还是从地上起来,细细环顾四周,这桐犀谷景色还是不错。
      “醒了?”声音从上方传来,他抬头,刺眼的阳光让他不由眯起了眼睛,只模糊见一女子身影,她正坐在一巨树的树枝上,逆着阳光,看不清面容。
      她利落地从树上跳下,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站定,然后,给了他一拳。
      临川只来得及说出“您就是云……” 便倒地不起了。
      等到临川上神再次醒来时,他已经是在床榻上了。他揉了揉被打的额头,真是疼啊。
      一扭脸,正对上一双忽灵忽灵的大眼睛,待他细看后,终长舒一口气,道:“还好还好,是个女娃娃,不是那个女魔头……”
      “女魔头是哪位?”
      “云然谷主呗。”
      等一下,这个声音是……
      “啊、啊那那什么,我酒喝多了,还没醒酒呢,刚刚我是在说胡话。”临川边说边装模作样地捂住额头,想避开那直直看向他的目光。
      云然背倚门框,好笑地看着他,道:\"不知阁下哪路神圣,为何兀自闯入我桐犀谷?\"
      临川索性也不装糊涂了,两袖一甩,利落的从床榻上下来,站定开始自报家门:\"在下了梦阁临川,擅自闯入桐犀谷中,扰了谷主静修,还望见谅。\"
      \"我既已给了你一拳,那自然是生气了,便谈不上见谅不见谅了,若临川先生休息好了,就请离开我桐犀谷,我确实被你扰了静修。\"见他安然无恙,云梦毫不客气地赶客。
      临川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一般神仙间不是都要客气半天,再讲正事吗?她怎么能不按常理出牌呢。想到这里,临川也没了解释的欲望,两手一背就打算离开。
      谁知道一步没迈出就被人拽住了腿,他低头一看,床边那个女娃娃不知道啥时候跑到了他的腿边,伸手一抱,大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架势,嘴里还嚷嚷着“梦,梦……”,眼见着不能潇洒离开了,临川无奈地望向云然,而后者正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腿上的这个小家伙。
      她走过来蹲到女娃娃身边,好声好气劝道:“阿初乖,这个叔叔要走了,姑姑带你去吃青梅糕好不好?”
      闻言这个叫阿初的女娃娃眨了眨眼,似是思索了好一会儿后,抱得更紧了。
      “叔叔,吃,吃糕……”阿初一边扒住临川不松手,一边眼巴巴地看着云然。
      云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后站了起来,摆摆手道:“行了行了,你俩过来一起吃。”
      临川闻言试探着问了句:“也就是我现在不用走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云然自己就不自觉变得这么怂,一定是因为这里不是自己的主场,一定是的。云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出了门。
      因着阿初的挽留,临川有了不得不留在桐犀谷的理由,这女娃娃也是可爱的紧,临川与她相处了几日后,愈发喜欢,当亲女儿疼都来不及。虽然他没当过爹,但是好歹在神界看过别的爹抱孩子,模仿个一二便也越来越上手。
      这日,俩人刚手牵手去东山摘了些桃花回来,就碰上了从西山修行归来的云然。
      她走过来抱起阿初,捏了捏她的小脸后,柔声问:“阿初今日开不开心?这个叔叔有没有欺负你啊?”
      “唉唉,怎么说话呢?我怎么就欺负人了?再说了,有你这么个女修罗看着,我能做什么?”没等阿初答话,临川这厢就开始连珠炮似地为自己辩解。
      云然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张嘴怼了回去:“我问你了吗?如果不是阿初,你现在根本不可能站在这。”
      临川气极反笑,抬手指了指自己,“笑话,我,了梦阁阁主,用得着放着自己好好的地方不回去,死皮赖脸地赖在这儿?要不是看在阿初离不了…”
      被提到的阿初此刻又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口中开始念念有词:“梦,梦…”,云然这才察觉到不对劲,看向临川:“你方才说了什么?”
      临川“啊”了一声,这才后知后觉答道:“我说我堂堂了梦阁阁主…”
      “停,你是了梦阁的?”云然出声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临川翻了个白眼:“我说上神大人,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说过啊。”
      “我只听说了梦阁阁主掌痴梦妄念,能够入梦知过往来日,可是真的?”
      临川又“啊”了一声,心虚地摸摸了自己的鼻子后张口答道:“这是实话不假,只不过我…”他顿了顿,像是下了多大决心似的,才继续下去:“我这个预知之力它,没了。”
      云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道:“你推脱的姿态如此造作,扭捏至极后来了句‘没了’,我倒是很好奇它是如何没的。”
      临川受不了她这冷嘲热讽的语气,张嘴回道:“我也不知,总之三千年前就没了,你现在就是把我吊起来威胁我也变不出来。”
      三千年前,又是三千年前,云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和它过不去了,师父重伤的一幕成了这些年来她摆脱不了的噩梦,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能够解梦的,竟是个绣花枕头。
      纵使内心几经起伏,她表面仍保持平静:“还能找回来吗?这或是阿初的症结所在。”
      临川看看嘴里念念有词的阿初,思索片刻才道:“在下思虑再三,上神可否将阿初交予我,我且带她回了梦阁寻解决之法。”
      云然自小便没有离开过桐犀谷,小时候经常见白烟老儿来谷里串门儿,时不时和师父唠叨两句谷外众生如何如何,更是多管闲事地要帮她说门亲事。想到这,她摇了摇头:“不行,我要和你一起去。”
      闻言临川一愣,他可没想过带这尊大佛回去,试探问道:“上神不是还要修行吗?”
      云然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直看到临川点头闭嘴。
      没等三人到了梦阁,外出的弟子就把临川上神带了个女神仙和女娃娃回来的事情宣传了个遍。这下好了,云然甫一落地,就看到了门口齐刷刷站成两列的弟子们,见状她探究地看了临川一眼,可在这些弟子眼里,那一眼里是充满了柔情蜜意,你侬我侬,好不羡煞旁人。
      大弟子闻心禁不住热泪盈眶,师父这单了几万年的老光棍可算是有人要了。
      他行至云然和临川面前,恭敬地行完礼后原形毕露:“师父您总算是回来了,这位是,师母?”
      云然轻咳一声,朗声道:“吾乃桐犀谷云然,受临川上神报恩之请来此,贸然打扰贵地,还望见谅。”
      众弟子一听不是师母是恩人,虽皆面露失望,倒也未失了礼数,拜过上神之后便静立如初。两个弟子得了临川的眼神示意,上前迎着云然进去了。云然虽看不惯临川的浪荡做派,倒也对他的礼数周全挑不出刺。当然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是解开阿初的梦魇之谜,她解释清楚后也不打算多做纠缠。
      跟在后头的临川对她的“报恩”之由颇有异议,正打算上前和她理论两番,结果话到口边就被云然堵了回去:“我本以为阿初是太无聊想找个玩伴,可见她对上神你提到了梦阁的反应过于异常,实在放心不下,遂决定跟来,报恩之名也只是情急胡诌,望上神见谅,现在只求上神能够助我阿初解梦。”
      临川被噎了一下:“你这突然这么客气我还真有点儿不习惯。行吧,我会尽力的。”
      云然拜谢之后带着阿初进了歇息的屋子。
      临川正对她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困惑不已,一转身被身后不知何时凑来的闻心吓了一跳。要不说有其师必有其弟子呢,这个闻心简直和自己一样没正形。
      不过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临川还是装出了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吩咐道:“去把藏书阁中关于三千年前桐犀断昭之战的记载都拿来。”
      闻心撇撇嘴:“师父,你不有事没事老往藏书阁一呆就是一整日吗?”
      临川听到这儿目露凶光,“嗯”了一声,吓得闻心立刻转身照办。
      吓完小孩子,他这才忆起自己三千年前醒来之后的事情,掌管仙界生杀赏罚的修刹神只说他是玩忽职守险些酿下大祸,却也不说是个什么祸事,用得着把他的预知之力给秘密封印这么久吗?这下好了,他成了个空头将军,要不是白烟老头平日里给他打着掩护,他早就成仙界的第一大笑话了。还好这三千年来算是比较太平,想到这儿,临川脑海里又浮现出云然那一看就充满秘密的模样,找时间他一定要好好探探这女修罗的底,说不定还能丰富丰富藏书阁的奇闻轶事。
      “师父!”又一次被梦中师父浑身是血的模样惊醒,云然一身冷汗地坐起。
      “为什么?为什么……”
      三千年前一战让她身负重伤,醒来之后师父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凋敝荒凉的桐犀谷,心灰意冷的她拒绝了谷外的相助,师父走了,就剩她一个了,桐犀谷实在是寂寞无比,她其实挺喜欢经常来串门儿的白烟老头的。师父在时,谷中时光尚且可熬,可是如今只剩她自己了。
      后来她在西山捡了阿初这只小白狐回来,助她修炼成人,也是藏了私心想要寻一个陪伴。初看到喝得烂醉的临川擅自闯入时,她是很厌恶的,想也没想就给了他一拳。可是阿初喜欢和他玩,接触下来发现这人也只是脑子缺根筋罢了,不是什么险恶之辈。况且,他给了她一个说服自己走出来的理由。她想看看谷外的世界,是否真的和白烟说的一样千姿百态,引人向往。
      虽说这世间神人魔妖鬼怪共生共存,可最令她好奇的是短命又脆弱的人类一族,白烟曾经给幼时的她带来过人间的糖葫芦,那是她尝过最难忘的味道,果子很酸,但外面的糖衣很甜,让人想吐又舍不得。不像仙界的果子总是甜腻腻的,吃上一两个便再不觉新鲜了。待到治好阿初,就带着她一起去人间看看,还要让她尝尝糖葫芦。想着想着,云然倦意上头,才再次安然睡去。
      她是被敲门声吵醒的,门外传来临川那厮的哈欠声:“云然上神?请问您歇息好了吗?”
      云然收拾好仪容,这才信步走来开了门,结果叫醒她的人此刻早就倚着门口的柱子睡着了,旁边的阿初还傻乎乎地仰头看着他。
      云然沉默着走过去,不自觉举起拳头又放下,想了想,还是出声喊醒他:“醒醒。”
      临川眉头紧皱,眼皮子动了动,却并未睁开眼睛,云然索性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他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累?”
      临川又打了个哈欠,摸了摸阿初的头说:“当然是为了我们小阿初啊,我可是翻阅了一夜的古籍呢。”
      说完他把手里的一本书递给了云然,“这是关于三千年前桐犀谷一战的相关记载。”
      云然接过来翻了翻,却又不可避免地想起梦里的一幕幕,“多谢。”
      临川犹豫着开了口:“你不用因为这是我的地盘就放不开,这么客气我实在是不太习惯。”
      云然倒是头一回听到讲礼数还不被待见的话,像是看奇葩一样看了他一眼,点头道:“行,那以后我就不用顾忌什么了对吗?缺根筋。”
      临川听完也点点头,“对对,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缺根筋就交你这个朋友了。”
      等一下,什么玩意儿?“缺根筋?是叫我吗?”临川难以置信地看着云然。
      “我头一回听到有人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你不是缺根筋是什么?”云然理所当然地反问他。
      “好你个女修罗,是在下输了,您请便,阿初,我们走!”临川气冲冲地甩开袖子,抱起阿初就离开了。
      看着缺根筋那孤傲的背影,云然越来越觉得这个称呼太适合他了。用完早膳,临川提出要去人间一趟,云然刚想开口问询,就被他以“解阿初之梦”为由答了她的疑惑。去人间解梦?这个半吊子阁主到底靠不靠谱啊?云梦半信半疑地跟上了他,不过,她还是挺想去人间走一遭的。
      “哎呀,果然还是这花神楼的醉仙酿最得吾心啊,不枉我想这口想了这么久。”语毕临川丢掉手中的酒杯,直接举起酒壶就往嘴里倒。
      云然暗骂了一声“酒鬼”,“你怎么正事不干一件,到了人间也只知道喝酒?”
      临川斜倚栏干,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又灌了一口酒后才开口:“别急啊,你不是从来没出过桐犀谷吗?先带着阿初去好好逛逛,我在这里有些事情要处理。”说罢他把腰间的钱袋丢给了她。
      云然接过来,看着他醉醺醺的样子实在无言,却还是耐住性子嘱咐了两句:“你少喝点儿,千万莫误了正事。两个时辰后我们过来找你。”
      临川冲她摆摆手,又捏了捏身旁阿初肉嘟嘟的小脸,哄着她去找云然。云然看着这跟父慈女孝一样的画面,着实是有些吃味,阿初这个小白眼狼,才跟这缺根筋认识几天,就抛弃了她。她走过去抱起了有些不情愿的阿初,看都没看临川一眼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玩的开心啊。”临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云然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这厢临川又等了约半个时辰,那边门口才传来脚步声,人还未到,一股淡淡的幽兰香就钻进了临川的鼻子,他使劲嗅了嗅,嘴角挂上玩世不恭的笑:“桃花姑娘,你这是又换了口味儿啊?”
      来人一身粉色罗衫,头上珠钗碰撞间的叮当声随着她站定后才消停,一双丹凤眼柔情百转,此刻正定定地看着面前那个喝了她五六壶醉仙酿的男人,“林老三,都几千年不见了,你怎么还是和酒最亲近,简直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临川单手支头,看着她笑了笑:“说的跟你有多大长进似的,怎么花神楼又开到这儿?我可是寻了好久才寻到。”
      “多管闲事,且说你今日到此有何贵干,没事儿就赶紧结了酒钱滚远点。”桃花也不跟他客气,抬腿坐在了桌子旁边,挑了个干净的酒杯给自己斟了杯酒。
      “你看你,我还没说事呢就下逐客令。”临川捧着酒壶凑到她面前,一脸神秘地问:“桃花姐,你给我透个底,你是不是有几十万岁了?”
      “……”桃花听完露出了和蔼的笑容,“小兔崽子,是不是想念我的九香丹了?”
      九香丹,顾名思义,共有九种香味,服之者浑身散发异香,从第一种散到第九种后,人就直接死透了,神仙不死也要扒层皮。临川怎么可能忘了它,“九香丹”这名字还是他小时候贪玩给起的。他不知道桃花为什么要搞出这么毒的东西,简直是令神发指啊。这些年没见,按她喜欢瞎鼓捣的毛病,还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新毒药等着自己。
      “哈哈,倒也不是。”临川咽了口唾沫,“您这不是见多识广吗?小弟想打听的是一万年前的一件事。”
      云然抱着阿初出了花神楼。虽然离开的动作足够利落,但是出了门她就没了方向。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人们,她想到师父常夸羡人这短短一生,从啼哭坠地到白发垂暮,走遍山水,识遍爱恨,时辰一到,死了也落个痛快,而她们师徒二人不知要在这漫长神生里煎熬个多少年,才能解脱。云然那时听不懂,如今却有些感触,师父或许也曾偷偷走出过桐犀谷,想念着她的第一串糖葫芦。
      云然光顾着四处张望,看有没有卖糖葫芦的摊子,没注意迎面有个人和她一样不看路,正手握话本笑的痴迷。俩人一撞,话本子“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正面摊开,云然下意识低头去捡,和那人又撞了头不说,还被他急急挡开。只见他匆匆拾了话本子塞到自己宽大的袖筒里,捂了个严严实实,面带红晕地叨咕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一通折腾下来,云然束好的头发都被弄乱了几根,此刻正狼狈地贴在额头上,她放下阿初,伸手理了理头发,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脸红的男人,眉清目秀,像个书生,个子比缺根筋低点儿,又比缺根筋瘦点儿,看着也比缺根筋傻点儿。“你这么急做什么?我都已经看到了。”
      男人听完她的话脸更红了,“这位姑、姑娘,你、你看到就看到了,何必又道破呢?”
      云然见他都急的结巴了,便机智地转移了话题,“请问公子可知何处有糖葫芦卖?”
      这话题转的过于生硬,直教男人震惊地看了她好久才反应过来,回答道:“往前走过两个铺子再右转便是了。”
      “多谢。”云然道谢后便牵起阿初继续往前走,身后的男子又看了她两眼才松口气离开原地。
      买完糖葫芦,云然又带着阿初去挑了几个小玩意儿,用来晚上哄她睡觉。路过书屋时,云然想起今日见那书生看话本子看的入迷,她便也想买几本来解解闷,就抬脚走了进去。店家看着她牵着个女娃娃,以为是来给孩子挑些书,引着她看了几本,都被云然摆手拒绝,她张嘴道出了今日在书生书上看到的内容后,定定地看着店家:“我要几本这样的。”
      店家和书生一样,愣愣地看着她半晌,才连忙“哦”了几声就去找书,云然付了钱后拿书走人,只剩下看着她的背影暗自感慨的店家,“这位姑娘记性真好。”
      两个人吃吃逛逛,也约摸着花了快两个时辰,云然就这样一手大包小包,一手牵着阿初,喊来了临川给自己开门。临川此刻看起来酒也醒的差不多了,给她开了门后索性靠在门框上又歇了一会儿,许是喝酒太多,他的语调比平日更加散漫:“不知两位姑娘玩的可还欢喜?”
      云然已经放下手上的东西,正在给自己和阿初剥葡萄吃,闻言问道:“你又在忙些什么呢?可有收获?”
      “收获,还挺多的。”临川走过来抢走了云然手里剥好的葡萄塞进嘴里,在云然发怒前开口:“三日后是花神节,夜里满城都有烟花看,不知道姑娘感不感兴趣啊?”
      花神节当日,满城张灯结彩,人们都放下了手中的杂事,欢欢喜喜地布置起自家的门户、铺面,连长街两旁都摆满了应季的各色鲜花来充作装饰,这其中最热闹的,莫过于花神日的花神楼。一大清早,临川就叫醒了云然来帮忙,又是挂灯笼,又是扯锦布,里里外外忙了半天,云然才见到花神楼的老板桃花姑娘。
      “这位是?”桃花摇着手里的扇子,犀利的目光在临川和云然之间打量个不停。
      “桐犀谷云然。”云然不等临川介绍,自顾自上前行了礼,“请问姑娘是?”
      “不必客气,叫我桃花姐就好了。”桃花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姑娘,又煞有介事地瞄了临川一眼,拉长了声音问道:“这就是你昨日有约的佳人啊?”
      云然也跟着回头看向临川,后者轻笑了一声,“桃花姐姐,推托之词您也当了真啊?这不是昨日酒饮多了,实在赴不了您的宴才慌不择言的。”
      桃花“哼”了一声,又吩咐了两句布置酒楼的事宜,这才摇着扇子翩翩离去。
      云然看着临川:“你只说看烟花,可没说要白日里这么忙,桃花姐交代的事就托付于你了。”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忙了这么久,她得好好歇歇。
      谁知没走两步就被人拉住了衣袖,“这个时候你怎么能弃我于不顾呢?我可是为了帮你打听消息才答应桃花姐布置酒楼的。”临川抓着她不放。
      云然打掉他的手,“那你倒是说说你打听出什么了?”
      临川像是早料到会有这一幕,笑着拿起个灯笼递到她手上,“先把灯笼挂完再说。”
      花神楼的花神宴,是每年此日城中人们欢庆佳节的盛典。尚都城民风淳朴,从政者秉清正之责,为富者常乐善好施,清贫者亦安居乐业,连带着花神楼的生意也蒸蒸日上,桃花姐荷包鼓了,索性每年都办一场花神宴,直到把全城人都请个遍。花神节人们感念自然万物,她这个货真价实的花神当然也要好好回报一下大家的诚心。
      有道是尚都花神一舞,世人为之倾绝。不过这是花神楼的蔷薇姑娘嫁到皇宫之前的事了,当年小皇帝微服游玩,赏过了花神节,便心甘情愿沦为了蔷薇的裙下之臣,将人带回了宫墙之内金屋藏娇。每每想起这个事,桃花姑娘都要骂一回蔷薇的见色忘义。
      “那个皇帝不过是年轻些,有几分英色,就勾的蔷薇心甘情愿跟他走。唉,女大不由我啊。”酒饱饭足之后,桃花又和云然念叨起这件事,她又磕了几个瓜子,这才想起提醒云然去看烟花。其实云然早就听的昏昏欲睡,却也不好打断沉浸往事的桃花姐,迷迷糊糊地就忘了宴后烟花的事。桃花姐一喊她,她才醒醒神,站起来朝外走去。
      云然和桃花宴后便到了楼上的房间里歇息,临川却还在楼下拿个酒壶四处晃悠,靠着那副皮囊不知吸引了多少姑娘含羞的目光,只是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阿初让她们望而却步罢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要放烟花了”,大家都开始往外面涌去,趴窗边的,蹲门口的,站路上的,都齐齐抬头望向天空。临川抱起阿初往楼上走,“我们也去赏烟花。”
      刚到楼上,他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云然,“这是要去哪?”
      “桃花姐说,西面的阁楼看的更广些。”云然示意他放下阿初,自己牵了阿初就又朝西面走了过去,临川赶紧跟了上去。
      到了西面的楼上,云然才发现这里的屋子是能看到俯瞰到整个城内的景象的,更别提天上的烟花了。俩人找了个靠窗的桌子面对面坐下,看着阿初又自顾自跑到了临川身边,云然突然有了和桃花姐一样的心情,这个小白眼狼。
      刚一坐定,烟花在空中绽放的声音就传来了,云然的面容被各色流光照亮,她静静地看着,耳边传来临川带了几分醉意的话:“一万年前,你的师父也像你这样看过烟花。”
      云然听到“师父”二字,立刻扭头看向临川,此刻他正望着她,“一万年前,梦罗上神也曾来过人间。”
      一万年前,梦罗还不是什么桐犀谷谷主,她只是个搞砸师父炼丹大计,被罚到人间找药材的倒霉蛋。师父说了,这次要是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就要被送到师父老朋友千月上神的桐犀谷去修行,什么时候修为增进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梦罗愤愤地咬了口手里的糖葫芦,她都跟着千月上神修得成果了,还用得着回师父那破庙么,索性直接升个上神让师父他老人家看看,她才不是什么成事不足。
      好不容易找到了师父说的什么百翠山,她正施法寻药时,突然被另一股力量扰了清净,这也是来寻药的?梦罗收了法力,继续往山的深处走,感受到那股力量越来越强时,她终于看到了“始作俑者”。
      “我当是哪路神仙,原来是你这块臭石头扰我施法。”梦罗丢掉手里的空签子,双手叉腰看着眼前这个一身黑衣的少年。
      被唤做“臭石头”的人停下手上的动作,似是对眼前人的做派习以为常,闻言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怪只怪你学艺不精,施个法还能被人打断。”
      梦罗忍住想和他打一架的冲动,没好气地问:“你来这里是要做些什么?”还没等眼前人回答,她看着他手里的药就瞬间知道了答案。
      “哎,这、这、这天沙草就剩最后一株了,你也是来找它的?”梦罗急的话都说不利落了,眼看着他就要把药拿走了,往日恩怨皆被她抛诸脑后,她上前拦住要离开的那人,“公平些,我们打一架,谁赢了谁带走。”
      少年翻了个白眼,“不打,师父需此药炼丹,不是儿戏,不可胡闹。”
      “别啊,石头我求你了,我刚习得个新法术,你就不想看看?”梦罗直接抱住他的一条腿,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早料到了她会来这一招,少年没有犹豫,直接带着腿上的人回了神界。
      于是梦罗眼睁睁地看着石头,也就是奉星上神的座下大弟子断昭把手上的药交给了他师父。要知道全神界和她师父白烟仙翁最不对付的人就是奉星上神,这下她不仅丢了自己的脸,连带着师父的老脸也没了。灰溜溜回去复命的梦罗被自家师父守诺地拎到了桐犀谷,一待就是三千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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