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之骨（暗黑系）》萱雪

3、第二章蝴蝶标本

　　薛晋森是第二日下午搬入唐家，午后的艳阳过于明亮，照得他睡眠不足的眼圈越发青紫，他一路穿过花园，不小心踩到了猫尾巴，只见那只通体黑色的喜马拉雅猫不满地跳开数步后，冲着他呲牙咧嘴。
　　应门的是唐家的保姆，只听说是唐教授的远亲，四五十上下的未婚老女人，喜欢看着人皱眉头，很是少言寡语的样子，看着薛晋森远没有主人热情。
　　唐妈的样子让他想起集中营里的德国法西斯女看管，古板而老旧。
　　然而，他还是教养极好的，只是点头微笑，提着三四箱行李慢慢走了进来。
　　家里很静，似乎主人都不在，唯有唐妈的脚步声轻轻想起，行至客厅时，老旧的落地钟突然“咣咣”地走了数下，如闷雷一般滚来，他一个警醒，抬头看见唐妈推开二楼客室的门，正面无表情地瞅着自己。
　　日头行至落地扇的半腰处，淡绿的玻璃只折射出朦胧的颜色，恰恰模糊了大半个房间。
　　他走了进去，再回头，门已经无声合上了。
　　他看着那门，突然生出一种恐惧，倒退了一步，越发离得远了。
　　好半晌，才打起精神慢慢整理行李。
　　待得收拾到一半，他注意到隔壁似乎有人，杯子倒地的声音以及敲破玻璃的刺耳声，惊得他心下猛地跳起，回过神时已经站在了隔壁的门前。
　　他礼貌的敲了敲，门便“吱”地一声开了，看来并没有锁严。
　　他知道这样极不礼貌，还是走了进去。帘子拉的很严实，是漆黑的墨色，透不进一丝阳光，只囚锢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觉得压抑，走上前想要拉开，一双绿油油的眼睛便突然出现在黑暗中，正直直瞅着自己。
　　他吓得后退一步，却踩到了软软的东西，只听低低的一声低吟。
　　“滚出去。”
　　他装作没听清楚，借着光线，只看到角落处蹲坐着一个人，连帽的宽松上衣，大大的帽子盖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他自然知道是她，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再见。微微的说不出口的期待。

　　她却仿佛被阳光刺激到了眼睛，愤怒地朝他大吼：“拉上！”
　　他没有说话，倔强地将她抱起，放在了床上，她犹在挣扎，两个人这便形成了一个很暧昧姿势。
　　他是第一次这样靠近女性，心跳越发加快。好不容易静下来，才发现她的眼睛红肿，明显是刚哭过，柔软的胸部就在他的掌下，他意识到后并没有立刻拿开，倒不是因为他又有了什么色情的想法，而是被她惊住了。
　　因为他发现她根本没有穿胸衣！
　　想到她的外衣下就是裸露的娇躯，薛晋森觉得一顿面红耳赤，但毕竟是绅士风度，慢慢放开了米米，本以为她会给自己一巴掌或是哭闹之类的，然而对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抬起自己的手，慢慢放在嘴里．．．．．．咬下去。
　　薛晋森条件反射般，立刻拉下她的手，然后便看到腕上密密麻麻的痕迹，他不敢再仔细看下去，迅速地将她的袖子拉上。
　　她还在看着他，心事重重。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如此安静，但是这样的气氛，他觉得很舒适。

　　他觉得应该找个话题，然后便问。“你没有上学么？”
　　她却反问。“今天星期几。”
　　他一怔。“星期五。”
　　这时黑猫咪咪从阳台上跳了下来，正好落在他的头上，对方只把他当做跳板，转眼间钻进了主人的怀里。
　　薛晋森心里低咒连连，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这只喜马拉雅猫算计了。
　　气氛几乎是沉静的，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为什么哭？”
　　哪里知道她抱着猫咪，歪头倚着床头，已经睡着了。
　　薛晋森哑然。
　　许久，默默瞅着安静的她，微微笑了。

　　晚饭的时候，米米依旧没有下来，唐教授应酬未归，照旧是唐夫人盛了饭菜留给女儿。
　　饭后，他躺在床上，依旧辗转反侧。
　　夜里看到窗台外一双碧油油的眼睛正看着他，好似对挂在黑绒布上的绿翡翠般动人。他心思一动，推开窗子轻轻抱住了咪咪，心里想着，总算有个理由去见她。
　　心里像是揣了个兔子，七上八下地去敲了米米的房门，并没有人应门。
　　他想起白日里的事情，轻轻地去推，果然门还是没锁。
　　门口处放着文思未动的饭菜，早已冷掉。
　　一阵风吹来，窗帘已经半拉开了，米米一个人侧坐在阳台上，换了一身素色的睡裙，亚麻色长发在柔和的银月光下微微泛着珍珠般的光华，他想起记忆中的一幅画，是一副坐在月石上看月光的美人鱼，奇异地与这清净重合在一起。
　　可是他的美人鱼不用唱歌，便已经吸引了他。
　　米米捏着一直硕大的蝴蝶，仔细地放在眼前看着，仿佛对着他的入侵毫无所觉，他发现，她专注的模样很可爱，带着一丝倔强，甚至是较真。
　　“出去。”
　　米米突然道，甚至没有看他。
　　薛晋森觉得自己有点像巴黎圣母院里的怪异敲钟人卡西莫多，只想让美丽的吉普赛心上人艾斯米拉达看自己一眼那样可悲。
　　他唯有慢慢转过身。
　　“是猫。”米米却又开口。
　　他如获大赦，立刻将咪咪扔出了门。

　　回过身，米米已经跳下了阳台，薛晋森只看了一眼便红了脸，因为他知道，米米又没有穿胸衣。
　　他看到米米走到书桌前，慢慢摊开一份字典厚的标本集，里面密密麻麻的皆是蝴蝶标本。
　　然后，他一生也不会忘记那个情景，米米拿着针，慢慢插入蝴蝶的翅膀，那硕大美丽的翅膀只来得及扑扇数下，便永久的凝固在了最美的时刻。
　　米米的红唇那样的美艳，是瑰丽无比的西洋红色，仿佛暗夜中嗜血的血族般精致的容颜带着一丝怜悯和悲哀，却又那般茅盾的兴奋着。她整个人糅合了一种奇异的气质，越是深入探视，越是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泰戈尔说，你可以从外表的美来评论一朵花或一只蝴蝶，但你不能这样来评论一个人。”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就是那只蝴蝶。
　　他知道，她在评价着自己。
　　四周静得不可思议，夏夜蝉鸣和孤夜的寂寞都抵补上她的存在。他脑子一片空白，唯有她低哑的嗓音，细细地传来，紧紧禁锢住了他的心，一点点捏着，那样又痛又痒，无可奈何，却又记忆深刻。

　　他再次觉得需要找些话题转移视线，于是道。
　　“你的蝴蝶真多。”
　　她只瞅了他一眼，没有吱声。
　　“你喜欢蝴蝶么？”
　　她还是不说话。
　　薛晋森简直要泄气了，然而米米却突然笑了。
　　“知道么？你聒噪的好似麻雀。”
　　他对自己这样的形容词很新鲜，不由挑眉。
　　“如果你再吵下去，小心我把你扔出房间。”米米像是女王一样不可一世。
　　他失笑。
　　“就像咪咪一样？”
　　她摇摇头。“我扔咪咪出去，不是因为它吵闹，而是它总喜欢欺负我的蝴蝶。”
　　这一刻，他发现米米异常的矛盾着，他确信她是喜欢咪咪的，可是当咪咪欺负了她的蝴蝶，她就会扔开咪咪，可是她喜欢着她的蝴蝶，却还是要亲手的杀死它们。
　　这在心理学上称之为什么？典型的破坏性人格。

　　薛晋森有些发呆。
　　“我可以看看你的蝴蝶标本么？”
　　她毫无悬疑地摇头拒绝。
　　“它们很美。”他只得由衷赞道。
　　“虽然它们很美，但是却不够完美。”
　　他怔然。“为什么？”
　　“我一直在寻找一种蝴蝶品种。凤蝶，它雌雄双体的概率很大，右半是完全的雄性，左半前翅是完全的雌性 ，后翅则大半为雄性。”
　　他轻轻地“哦”了一声，他对蝴蝶的研究并不多。然而这一刻却异常兴奋的想要去探究，哪怕只讨得她一点点的欢心也可以。
　　“遇到你的那天，我扑到的那只，便是凤蝶。”
　　他终于笑了。想想又皱眉。“可是——”他没忘记，她把它吞掉了。
　　米米突然笑了起来，月光刻在她极美的侧颜上，只留下独一无二的美，直到很久他才想到，这美，太过诡异。
　　“没错，所以我让它永远地留在了我的体内，再飞不走。”

　　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生生地张了口，明知很有可能惹她发怒，却还是问了。
　　“白日里，你为什么哭？”
　　“你不会懂的。”
　　他不甘心了。“你没有说——”他又怎么会懂？
　　“我找不到我的翅膀。”
　　他看到她慢慢的转头，那丝淡然的冷艳带着窒息的魅惑，直直看着他，仿佛要探入灵魂深处。
　　他想了很久，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她说，她找不到她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