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公子》盛栗

6、第 6 章

　　陆奕宁一行人从宜城出发时，正是早春四月，两个月的时间一路行来，舟车劳顿。
　　度过昌江之后，肉眼可见的，一行人都略微放松了些心情，就连一向严肃的陆管家都带了一丝笑意。
　　时近六月，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说变就变，像孩子的脸说哭就哭。大雨倾盆而下，一行人不得不加快速度，赶到前面的驿站投宿。
　　说不清是因着下午的突如其来的大雨让陆奕宁着了凉，还是因为临近江城，在路上一直绷着的弦微微放松了。
　　到了晚上，陆奕宁刚刚睡下，就发起了高热。
　　陆管家派人叫来了随行的大夫，大夫捻着山羊胡，沉吟着说，只能先把烧降下来。
　　在这样一个小感冒，就能要了人命的时代，医疗水平本就有限，近些年来又兵荒马乱的，好的大夫就更少了。
　　大多数的好大夫都在皇宫或者权贵人家供职。
　　时间接近深夜，陆奕宁还是没有退烧，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嘴唇干裂，还不时的发出难受的哼唧声。
　　眼看情况越来越糟糕，一行人中平时最冷静的陆丰也坐不住了。
　　“世子的病不能再拖了，我们必须得尽快回江城，请太医诊治。
　　陆川，你带上国公爷的令牌，先行一步，即刻骑快马入江城，务必在早朝前求见太后娘娘，请娘娘派人接应。”
　　“是。”一个年轻侍卫拱手行礼便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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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陆奕宁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太后的寿安宫偏殿里了。
　　头顶是一幅福寿织锦团花帐，入目之处皆是灯火通明，富丽堂皇，宫人们垂手侍立的一旁，一个宫装丽人正斜靠在床边的软榻上微微阖眼。
　　她身着一件淡金色霏缎宫袍，身段窈窕，袍脚处缀着一颗一颗的琉璃小珠，摩挲有声，宫袍上绣大朵大朵金红色牡丹，细细银线勾出精致轮廓，衬得她肌肤更加白皙精致，乌发挽成高髻，许是因为是夜里的缘故，并未带太多钗环，一只瑞凤点翠衔珠步摇盈盈立在发间，正衬得通身华贵，气度不凡。
　　陆奕宁虽然一直高烧昏迷着，但却还隐隐有些意识，他隐约猜到了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但是作为一个才三岁的小孩子，尤其是一睁眼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的小孩子，他觉得他还是需要表演一下的，免得旁人觉得他是个妖孽。
　　况且他从出生起就在边关，对江城的亲人和事是几乎是完全陌生的，只在路上听陆管家和容姑姑提了几句，权当给他解闷了。
　　他眼睑轻阖，想着想着，又昏睡过去。
　　天光大亮，苏太后见陆奕宁还没有醒，便在宫人的服侍下，着翟衣上大妆，在一众宫人侍卫的拥簇下上了辇车，去上朝听政。
　　陆奕宁再次醒来是被苦醒的。
　　意识还未恢复清明，小小的舌头却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它灵活的向外一顶，就将汤匙从嘴巴里赶了出去，只是汤匙里先前盛的汤药却一滴不落的留在了他的小嘴巴里，酸苦辛咸臭，什么味道也有，简直今人作呕。
　　“呜……咳咳……咳咳咳……咳……呕……”在陆奕宁的世界里，中药这个东西，不管喝多少次都和第一次一样，没有一个适应一说，只会一次比一次难喝。
　　苏太后一回到寿安宫，就看到一个小小的小身影难受的趴在床榻边剧烈的呛咳，宫人们正小心的给他抚背顺气。
　　苏太后是见过陆奕宁的……画像的，陆明琛送回江城的奏帖里曾经带着陆奕宁的画像，一个小小的白嫩嫩的小团子。
　　原本在边关养出来的一丝康健，在连日来的奔波和病重的几天消失殆尽，眼眶红红的，白净的小脸没有一点血色，还带着一串晶莹的泪格外刺目。
　　看着这张肖似自己女儿的小脸，苏太后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揪了一下，钻心的疼。
　　她小心翼翼的走到床榻边，伸出双手想抚摸他的脸，又唯恐自己惊吓着他，收敛了身上的气势，脸上也带着和蔼的笑，颤声说：“平安，小平安，我是外祖母啊。”
　　陆奕宁抬起头来，眼眶里的泪争先恐后的向外流。
　　“呜……容姑姑……陆伯伯……呜……我要找爹爹……”
　　苏太后在看到小孩儿的眼泪的时候，一颗心已经缴械投降了。
　　太后身边的伺候的人连忙派人下去叫容女官过来。
　　“奴婢素容见过太后，太后金安。”
　　“免礼，素容你快快上前来，看看本宫的乖外孙。”
　　“是。”素容一上前来，陆奕宁就猛的扑倒她的怀中，抱住她的脖子，小脸整个埋在她怀中。
　　“呜……呜……容姑姑，平安……平安不喝药……我不喝了……”

　　容女官，也就是素容，眉头狠狠地跳了一下，嘴角也隐隐地抽了一下。
　　她先慢慢地给陆奕宁顺气，先让他止住哭腔。
　　“世子爷，来时路上，您还说，等回来江城要好好亲近太后娘娘，在太后娘娘身边尽孝。这一醒来看见太后娘娘，就感动的哭鼻子，可是要让太后娘娘笑话您的。”
　　素容这话说的漂亮。
　　陆奕宁松开她的脖子，扭头去看坐在旁边的太后，小眉头皱了皱，有些纠结犹豫又带这些跃跃欲试。
　　“外……祖母，你真的是我外……祖母嘛？”
　　苏太后注意到，小孩儿的语气里带着些隐隐的试探，仿佛一只刚出生的幼猫正小心翼翼的伸出了它的小爪子，企图分辨面前的美好虚幻与否。
　　“是，本宫是你的外祖母，是你母亲的母亲。”
　　“那……外……祖母，你……能抱抱我吗？”奶萌的三岁小团子吞吞吐吐的提出他的请求。
　　“好。来，外祖母抱一下我们平安。”
　　苏太后小心的把三岁的小团子搂到自己怀里，小心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感受着小孩儿慢慢放松的小身体，祖孙俩都希望这样的时光再久一点。
　　然而幸福的时光总是很短暂，总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做个恶人，素容玉手里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世子爷，请把药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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