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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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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语酒吧有分清吧和热吧,今天顾小夕和江莱的班是在清吧。
清吧(PUB)或称英式小餐吧, 是流行于英伦三岛的一种酒吧形式。
虽然说清吧PUB即PUBLIC HOUSE的简称, 是大众化消费场所,但是在夜语依然贵的吓人,好像钱都是白开水一样,用起来一点都不心疼。
不过清吧会比其他的酒吧更清闲一点。来这里喝酒的人大多是来聊天谈事的,这里的音乐也更为柔和。
在夜语里似乎有些类似商务区,包间也很多。客人虽然多,但是吧台上却只有两三个人,别的调酒师正在招呼。
顾小夕站在吧台后面,用手巾擦拭酒杯。
他以前经常做这个,到了现在站在吧台上也习惯性地做这个。
杯子明明已经很干净了,顾小夕还是将它们一个个地擦了一遍,从新挂到上面的杯架上。
凌晨一点是下班的时候,接班的调酒师已经到了,顾小夕和他们打了招呼就想离开。
他抬头看到江莱正在看自己,和自己的视线接触了以后,又迅速把头低下。
江莱转身准备回去的时候,顾小夕却叫住了他。
“不是想学调酒吗?”顾小夕站在吧台后面对他说。
江莱惊讶地眨了眨眼,然后马上跑到吧台前。他不敢坐到吧凳上,那是给客人坐的。
“去换身衣服,我在这里等你。”顾小夕轻轻地说。
他看到江莱露出惊喜的笑容,然后马上转身跑开了。
顾小夕支着下巴,看着江莱的背影:“……嗯,年轻真好。”
请不自觉地讲完这句话以后,愣了愣又自嘲地笑了笑,也许按照年龄的话,他比江莱可以还要小上一两岁。
江莱回来的时候穿了一件T恤,配上牛仔裤。这样的穿着让他看上去小了不少。
他趴在吧台上看着自己,眼睛闪闪发亮。顾小夕疑惑的想着,似乎自己曾经见过某种类似的小动物……
一时间想不起来,顾小夕也没有强迫自己,他拿起旁边一个雪克壶说:“因为你只要学一两种,但是我觉得还是要将调酒的方法教给你,所以从最基本的学起好吗?”
江莱的脸都红了,浅褐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更像一颗玻璃珠:“……可以吗?”
顾小夕点点头,拿起雪克壶给江莱看:“在鸡尾酒里最普遍而简单的放吧就是摇晃这个雪克壶,这个方法被称为摇荡法。”
江莱接过雪克壶点点头:“我看你用过,只要……把冰块和酒放进去就好了吗?”
顾小夕点点头:“用雪克壶是为了去除酒味的辛辣,使酒温和并且入口顺畅。因为国内的人喜欢喝烈酒的人不多,所以对大多数客人都会用摇荡法。“
江莱好奇地拿起夹冰器,夹了几块冰放进雪克壶中,轻轻摇晃了几下。
里面发出了冰块撞击的声音,已经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
顾小夕说:“多种酒混合的时候,要用量杯量出正确的分量,当然,不一定要按照书上的成分比,对于调酒师来说,客人的口味是最重要的。”
江莱乖乖的点点头,看着顾小夕用量杯量出正确的分量,然后倒入雪克壶,并且将它盖起来:“基本上来说,是先放酒再放冰块,不过现在嘛,你知道就好了。”
顾小夕盖好雪克壶继续说:“雪克壶的拿法是右手大拇指抵住上盖食指及小指夹住雪克壶。”他一边说一边演示给江莱看,“而中指和无名指是用来支撑雪克壶的。”
说着顾小夕给江莱演示了一遍,并且利落地一转个,递给江莱:“来拿看看。”
江莱好奇地接过雪克壶,做刚才的姿势给顾小夕看。
顾小夕皱皱眉头,因为两个人隔了一个吧台,所以交流起来并不是那么方便。
于是他招呼江莱进吧台里。
因为清吧这个时候吧台上除了另外几位调酒师,根本就没有人,所以江莱也放心地进入了吧台。
“左手无名指及中指托住雪克壶底部食指及小指夹住雪克壶,大拇指夹住过滤盖。”顾小夕一边说一边教。
因为是手上动作的细节部分,难免两个人的身体相接触。
本来是没有什么人会在意的,但是魏笑语却来了酒吧。
魏笑语的家庭聚会结束的时候已经接近一点了,搞得他睡意全无,于是他又来到了酒吧。
一到酒吧就不自觉地寻找顾小夕的身影,问了值班的经理才知道顾小夕今天在清吧。
于是他刚进清吧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
明明是已经下班的两个人,还站在吧台后面。
顾小夕轻轻圈住一个漂亮的少年,手把手地在弄雪克壶。
魏笑语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他站在门口没有走进去,只是看着那两个人。
他看到顾小夕难得温和的笑容,白皙的手指划过另一个人的手腕,身体贴着另一个人。
仅仅是这样就能让他感到一阵嫉妒。
他想起在医院的病房前,打开门的瞬间,那个少年轻轻地抬起头,阳光落下来,温柔地镀上一层暖金色。黑色的眼睛却一片沉寂。
可是现在,他看到顾小夕对这个少年微笑,嘴角上翘的样子让他有种难受的感觉。
“老板?”旁边的男人轻轻地出声。
“吧台后面的那个孩子是谁?”魏笑语的眼睛看着顾小夕怀里的少年,轻轻地问。
值班经理立刻走了过来:“是服务员江莱,先生,他现在已经下班了。”
“是谁规定服务员能进吧台的?”魏笑语的视线没有从顾小夕身上挪开,语气却更加森冷。
值班经理在旁边直冒冷汗,有时候恐惧无关财富。也许能找一份比这里更好的工作,但是这一刻只是对魏笑语莫名的恐惧,可能这就是权势的力量。
“……我、我去开除他们。”值班经理低着头说。
刚才他不是没有看到顾小夕和江莱在吧台里面。虽然这是酒吧的规则不允许的,但是因为这两个都是小孩子,而且现在清吧的客人比较少,吧台前也没有客人……更不会想到老板会来。
魏笑语皱皱眉头:“开除那个服务员就可以了。”
“是、是。”经理立刻答应。
魏笑语转身走出清吧:“好好教育你的员工,有些地方,有些东西不能随便碰。”
“是的,老板。”值班经理立刻说,尽管觉得魏笑语的话里有话,但是还是立刻答应了下来。
顾小夕和江莱离开酒吧的时候是三点多。
再次上班的时候,顾小夕没有看到江莱,等交班的时候也没有看到。
他有些疑惑的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记得江莱今天和自己还是一个班的。
他到门口的时候,房门口有一个小小的塑料袋,顾小夕弯下腰捡起来,是他昨天还给江莱的饭盒。
皮肤能感觉到饭盒上传来的热量,他疑惑着推开门,却发现魏笑语坐在椅子上。
那把线条简洁的椅子和这个人真是不相配。
魏笑语交叠着修长的腿,皮衣的下摆几乎拖到地面。他的手放在扶手上,白皙修长的手指,一看就是那种不事生产的少爷。上面还带着戒指,以及一看就觉得价值不菲的手表。黑色的皮衣上的皮毛让魏笑语看上去更加柔和。
他坐在那里看上去斯文无害,华丽奢侈,就像某本杂志的封面模特。
“你怎么进来的?”顾小夕将饭盒放在桌子上,把外面的厚外套脱掉。
房间里的空调已经开了,所以很暖和。
魏笑语伸出手,手心里面有一把钥匙:“万用钥匙,随便去哪儿。”
顾小夕皱皱眉头,坐在魏笑语的对面:“我房间里可没有藏酒吧里的东西。”
魏笑语看着桌子上的饭盒,对顾小夕的话一点儿也不在意,他支着下巴说:“那个服务员被辞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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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小夕愣了愣,黑色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后又恢复了原来的冷寂,他轻轻地回答:“是吗?”他一边说一边将塑料袋轻轻地解开。
“你不关心吗?”魏笑语双手托着下巴问,这个动作有些孩子气,但是由他做出来却多了一种独特的魅力。
顾小夕打开饭盒的盖,里面还是白粥和咸菜,他拿起勺子吃了一口:“没什么关心不关心的,原本就是不认识的人。”
“你可真是冷淡,”魏笑语眯起黑色的眼睛,顾小夕不用看也知道,那是属于黑夜中肉食动物的眼睛,慵懒中带着锐利,就像棉花里的针。
“江莱还小,他不该在这里赚钱,”顾小夕慢慢地吃粥,“他应该去读书,或者去做些别的事情,酒吧里可不该是他跨入社会的第一步。”
“那你呢?”魏笑语忽然问。
顾小夕愣了愣,有一瞬间的沉默,然后他轻轻地说:“我该学的已经学好了。”
“比如说?”
“不让自己犯同样的错误,”顾小夕轻轻地回答,低着头吃粥,“有些东西不属于自己,也不要去强求。”
魏笑语托着下巴看着这个只有十八岁的少年,他有些不确定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还是给他听。
“如果强求呢?”魏笑语问。
他看到对面的少年抬起头,黑色的眼睛一片冷寂,就像夜幕下的坟墓一样没有生气,但是偏偏让人觉得美丽地移不开视线。
顾小夕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用勺子轻轻敲击饭盒沿,然后转过头谨慎地回答:“也许行,不过强求的东西不一定是你真的想要的。”
魏笑语笑起来:“这是什么哲学家的话。”
顾小夕耸耸肩膀,他的表达能力一向不太好,不过这可不是让顾小夕觉得羞愧的事情。
魏笑语又说:“给我吃一半。”
顾小夕头也不抬:“这是江莱的。”
魏笑语又觉得嫉妒:“现在是你的了,你有行使权。”
顾小夕想了好一会儿,才将饭盒推到魏笑语面前,给他洗了勺子,放到他的手里。
魏笑语有那么一会儿得意,可下一秒又为自己感到悲哀。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魏笑语居然为一碗粥……不,半碗粥而得意了。
吃完以后,魏笑语抬起头说:“明天晚上之前,他会离开这里的。”
顾小夕轻轻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魏笑语又说:“以后下班了我带你去吃宵夜。”
顾小夕头也没抬:“为什么?”
“……你太瘦。”魏笑语说。
顾小夕笑了出来:“难道你还要拿员工当猪肉论斤卖吗?”
魏笑语却没有笑,黑色的眼睛看着顾小夕说:“就是太瘦了啊,所以在床上抱起来的感觉可能会不太好。”
顾小夕面对这种直白的挑逗只是笑笑,魏笑语无趣地扁扁嘴。
魏笑语走的时候已经晚上三点多了,所以顾小夕早上拿着饭盒敲开了江莱的门。
江莱的房间是在顾小夕旁边,但是顾小夕一直没有留意过。
开门的是江莱,他漂亮的脸上有些憔悴,但是看到顾小夕就露出了笑容。
江莱的房间还划出了一块地当厨房。
房间里很安静,墙角堆着一些箱子和行李,没有多少东西,都是一些很旧的东西。
顾小夕坐到椅子上,江莱坐在他旁边的椅子。
“谢谢你的夜宵。”顾小夕将饭盒递给江莱。
江莱笑着接过,没说什么,站起来将饭盒放到行李包里,又走过来坐下。
顾小夕看着江莱的脸,任谁都能看出江莱强颜欢笑的样子。
这里的工资很高,即使是一个服务员,工资也比一般的白领高。在江莱这样的年纪,如果凭真本事是不可能拿那么高的工资的,所以任谁都会觉得可惜。
“我听说你被开除了,”顾小夕轻轻的说。
江莱脸上的笑容一下子退掉了,然后他低下头,轻轻地点了点。
“之后有什么打算?”顾小夕问,在这种情况下,帮助他理解眼前的形势要比空洞的安慰的话要有用的多。
江莱茫然地摇摇头:“……我不想丢掉这份工作,我……找不到比它工资更高的工作了。”
事实上,的确如此,顾小夕想。他摸了摸江莱的头:“酒吧不适合你,这里太复杂。”
顾小夕在酒吧也有一段时间了,他知道这里的客人都是了不起的客人。
有钱有权的人难免会有些偏激的想法。他见过几个客人对一个服务员动手动脚,也见过几个客人带服务员离开。
他知道江莱没有遇上,但是时间是最好的催化剂,这样的事情,江莱难免会遇上。
他还很小,人生的路还很长,不应该就这样折在这种酒吧里。
当然,这里的老板魏笑语是严令禁止这种事情的,但是如果是服务员自愿的话,魏笑语也不会有意见。
不是每个人都经得起诱惑,顾小夕以前就没能过了这一关,这次只是不希望江莱和自己以前一样。
“……可是我需要钱。”江莱轻轻地说,他的声音很轻,“……我希望我能帮助他的,尽管是很微不足道的……”
顾小夕虽然不明白江莱说的是什么,但是从语气里已经能听出一些了。他很聪明,也看过太多事情。
“是要帮助谁……?”顾小夕低头问他。
江莱低着头没说话,顾小夕就不再追问下去了。
两人沉默了很久,顾小夕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先回去了。”
“请等一下……”江莱忽然拉住顾小夕的袖子。
顾小夕转过头,却看到江莱低着头,只能看到他被咬着的唇泛出暗沉的血色。
房间里很安静,能听到壁钟的指针走动的声音,江莱放开了手,抬起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没,没什么。”
顾小夕站在那里没走,轻轻叹了口气说:“这样吧,我去和老板说说。”
“可以吗?”江莱浅褐色的瞳仁里升腾出一种希望。
“我试试。”顾小夕柔声说,然后转身走出了房门没有再看江莱一眼。
他怕看到那种眼神,那种眼神让他印象太深刻了。在以前的朋友里就有这么一个。
后来,他死了。
顾小夕站在走廊里,有那么一会出神。
相似的事情似乎要重复,也许人生就是这个样子。无论换了什么样的环境,成了什么样的人,总能碰上那一种人,一种为爱付出的人,他们能做的那么完美而决绝。
之前就在一些人的嘴里听到过江莱的一些事情,很节俭,很省,非常小气。
不过顾小夕却是非常钟爱半夜回来还热着的白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