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 惑（原名：影月·瞳）》静中月

14、第十三章 影子命运

　　门再次打开……
　　一身喜服的新郎踉跄地走了进来，他应该喝了很多酒，身上酒气很重。他没有注意她的新娘去哪了，也没有察觉门后还有两个人。他只是摇摇晃晃地走到床前，随即重重地俯面趴在床上，掩面抽噎……
　　声音很低很小，几步听不到，但是微微抖动的双肩足矣证明他一直以来都在隐忍的哀伤，今天终于要爆发出来了。
　　“如璟……如璟……”他不知嘟哝着什么，可是“如璟”这二字却清晰可辨

　　如璟，如璟，叶茹听着。
　　心，骤然紧缩。
　　在他们的洞房，他的夫君却唤的是另一个女子的名字。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破月并没有骗她。一直以来，在影月山庄，她只不过是以一个月如璟的影子而存在，她只是一个可笑的虚无，而自己却还傻傻地陷在不属于自己的感情里自娱自乐。

　　影月山庄，影月山庄，昭示着她的命运，只不过是一个影子。
　　被人挖去眼睛的影子而已。

　　叶茹冷笑一下，那笑容和破月的一样诡异且冰冷。

　　“谁！”上官谨枫惊觉，猛然从醉酒中清醒了过来。门边有动静，可等他发现一切都晚了——破月带着红衣盛装的叶茹跑了。
　　上官谨枫看见她带着冰冷的笑容，留着冰蓝的眼泪，决绝幽怨地望他。他愣住，错过了追回的机会。

　　破月只冷冷地说了一句“失礼了”，便打横抱着叶茹，足轻点地，穿梭在影月山庄中，向庄外飞出去。叶茹掩面啜泣，始终没有看他一眼。从她纤细的指缝竟然能看到流出的眼泪是淡蓝色的。她真的很忧伤吧，那种表情，像极了三年前那个女子，月如璟的样子，绝望，哀怨。
　　想到这，破月摇了摇头，他怎么和上官谨枫一样，将两个人分不清了？

　　……

　　“我们到了？”破月说，不带一丝情绪。
　　“……”叶茹不理，还是捂着脸。
　　“我们到了。”破月又重复了一遍。
　　“……”叶茹依旧掩面，蓝色的眼泪浸湿了破月黑色的衣衫。
　　破月无奈，只能抱着这个身穿喜服的女人朝破月教自己的雅阁走去，行这一路，他看见柳展风惊诧地看他，薛冷霜惊诧地看他，衣衣惊诧地看他，还有破月教的下属……
　　他全然不顾，仍旧面无表情抱着怀中只顾伤心而忘了下来的女人走到自己的房间。
　　真是个讨人厌的小丫头。破月心里暗自抱怨了一句。

　　“喂，我们到了……”破月又低吼了一遍，重重地将叶茹摔在床上，可是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沾满蓝色泪珠的手顺势从洁玉般的脸颊滑落，双目紧闭。

　　她竟然睡着了。

　　破月剑眉微蹙，轻轻碰了碰叶茹：“醒来。”他无意触到了她的脸，光滑细腻，如玉一样莹润，似水一样温软。
　　于一霎那，他愣住了。
　　这张美丽的脸，三年来他梦了无数次，每梦一次都会增加对这张脸的迷恋，更多了一分罪恶感。而梦醒后，他都将迷恋和罪恶感这两种极度矛盾的情绪发泄在其他女人身上。衣衣是其中一个，也是相对比较中意的一个女人。

　　黑色的发如锻如绸更称得这张脸生晕生美，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叶茹的脸颊。慢慢摩挲、逡巡。黛眉，长睫，挺鼻，软唇……他轻轻地，一遍一遍用指尖去描摹，用这种柔美的动作来表到对另一个女子的思念和爱。
　　是啊，是对另一个女子，不是眼前这个刚才哭哭啼啼的小丫头。
　　可是，破月已经停不下来了。他咽了口水，喉结轻微动了一下，唇抿一线，像是在极力忍受着多年的欲望。
　　“你再不醒来我就脱你衣服了……”破月低吼一声，似是到了极限。
　　刚停下来的手又开始越过叶茹小巧的下巴，轻抚着她的脖颈，撩起颈间的衣物……

　　手在半空中陡然顿住，颤抖……

　　最终，攥紧了拳头，蓦地站起身，疾步走到案几旁。一挥手，案几上的茶杯酒盏全撩在了地上，噼里啪啦一整响，破月似乎还不解气，一掌又劈在上面，登地四分五裂。
　　他不能，他不能，他怎么能这样对她……就算他刚才是要了那个丫头，他也知道自己想要的是谁。
　　“如璟，我怎么能那样对你？”破月低吟，声音模糊不清，似在呜咽。“如璟……”他又痛苦了喊了一遍儿时就开始唤她的名字。
　　如璟，如璟，就是她，这三年来有如魔魇一样出现在他的梦里。

　　“真的是你杀的她？”
　　冰冷的声线，如寒剑刺穿破月的耳膜，让他也不由微微颤抖了一下。回望，看着坐在床榻上裸露着半个香肩的女人。一身红艳的喜服，和她冷冽的表情既不相称。
　　她，是不是又看到自己窘迫的样子了？
　　为什么每次都被她看见？

　　“是你杀的月如璟吧，得不到的就杀掉，所以才会陷入这种自责、孤寂的煎熬中。”叶茹又重复了一遍，她的推测不光是来自这江湖人上对破月公子的众说纷纭，还有刚才在她昏迷之时隐隐听到的“如璟，我怎么能那样对你？”这样的话。那时的破月带着自责、罪恶、无奈的语气。

　　风一过，烛火猛烈地晃动，照得两个人的身影一个如鬼一个似魅。减缓，烛火平息，这一室的空气似要凝结。沉默和压抑。
　　破月没有否认，只道：“你先在我屋里歇息。”声音略显疲惫，却还有点温柔。
　　“破师兄……”
　　破月没走两步，身后的女人又叫住他，他顿住：“什么事？”
　　“我……”叶茹声音颤抖，犹豫了一会，很艰难地再次启齿，“我和那个人有几分相似？”
　　破月冷笑，几分相似？即使对着月如璟十几年，想她想了三年，又知道她已经……破月还是一开始见到叶茹没有分清楚谁是谁？上官谨枫也是如此吧，否则他也不会迷糊到要娶一个被挖掉眼睛的女人。
　　就在刚才他去了上官谨枫和叶茹的洞房，知道自己第一次见她就颓然倒地，明明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叶茹惊恐地瞪着蓝色的眼睛，慌张地喊着“破师兄”，他还是出现了那种很挫败很无力的感觉。

　　“真话假话？”不忍，不忍，他心里竟然会不忍？原来——此时他也明白了上官谨枫为什么会娶她——面对这张与月如璟十分相似的脸，都会不忍啊。
　　“假话。”叶茹不假思索，刚受过打击痛苦的她还不知道无论是真话还是假话，都无法掩盖那样的事实——
　　“你们一点都不像。”破月冷冷撇下一句话，就走了。
　　“破师兄……”叶茹又道，门“彭”地决然关上，阻隔了想说的下面的话语。
　　破师兄，为什么不杀我？是不是你和谨枫一样，面对这张昔年爱慕的脸都没办法下手啊，杀了我，岂不是不留下任何祸患，难道，难道，你也是——要我的蓝瞳吗？
　　一抹苦涩的笑容浮现在叶茹的嘴角，更显得她憔悴不堪。
　　叶茹终究是明白了，为什么凡是见过月如璟的人见到自己都是一愣。长得太像了，因为是十分相似。
　　为什么，来到这个世，她会有这么悲惨的命运？
　　月如璟即使死了，但却依旧留在了每个人的心里，三年来上官谨枫和破月无法忘记她，还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月如瑶也说过她只有一个姐姐的话。连平时做事大大咧咧的杜萧笛提到月如璟还是敬称为“璟师姐”。影月山庄的仆人下属更不用说了，“大小姐，大小姐”地唤着。
　　而自己呢？作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先是被大家误会为妖女，后又有一连串的凶杀事件栽赃到自己头上。自己在影月山庄过的多么举步维艰，可是她却装得很不在乎，还是坚持下来了，就是想看看谨枫对她温柔的笑，有时和杜萧笛逗逗嘴也蛮有趣，和月如瑶耍耍嘴皮子也没有什么，她以为这样是称得上快乐的生活，她甚至为了她所爱她所在乎的人而放弃了原来世界的平稳平淡平和，她也曾在和上官谨枫的那一晚，在心底很愧疚地对男友说了声“对不起，我出轨了”。
　　可是原来，那些她爱、她在乎的人却是一直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毁灭，走向被挖掉眼睛的路上。
　　这一路，都只是自己独舞，傻且孤独着。
　　长得如此相似，因为是影子，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

　　……

　　接下来的三日里，破月教的属下开始议论纷纷，那阴冷无度的破月公子不知从哪掳回来一个新娘。
　　“他可没少玩过女人吧，这次改新鲜的了——抢亲。”
　　“嘿嘿，别人的洞房花烛时，没想到成为了他的春宵一刻了。”
　　“可怜衣衣，仗着破月最宠她，在咱爷们面前作威作福，看看，现在就一弃妇。”
　　“那是必然，你看那抢回来的新娘可比衣衣娘儿们好看多了。”

　　不远处，一身绯衣女子狠狠将指尖掐入一边的树皮里，一抹邪笑浮于宛若玫瑰花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