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遍宇宙去找TA》陈亦寒式

6、我到底是谁？

　　这一晚，周奕帆睡得格外舒心。因为他知道，不管如何，明天的见面终会揭晓一切谜底。
　　这一晚，他睡得很沉，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眼前铺满一片洁净澄澈的湖水，绵延数十公里。岸边丰饶的水草迎着湖凤，浸染着漫天晴空投射下的金光。远处的群山银装素裹，沐浴着云层透射下来的金光，熠熠生辉。身后是沿湖修建的公路，延伸至渺远的另一端。
　　很熟悉的景象，似乎在奕扬走的前一晚，梦里也到达过这个地方。
　　周奕帆沿着湖水缓缓踱步，湖面直直扑来的风裹挟着清爽，让他近日以来紧锁的眉头渐渐舒缓开来。湖面随着光照的映照，起起伏伏，像是被洒满了碎金碎银。
　　“哥哥，接我回家吧！”
　　熟悉的一声呼喊声远远得传来，激得湖面似乎起了波澜。
　　奕帆急忙转身看向湖对岸，可是视线被光线所模糊，只看得到远处一团瘦弱的身影，却始终看不见那影子的面目。
　　“哥哥，我会在这儿等你来接我！”
　　“奕扬，奕扬，你到底在哪里，你一定要等着哥哥，辛苦你再等一下！”
　　那团影子似乎听到了回应，晃了一下身子，随即消失在茫茫然湖光之中。
　　奕帆心里很确信，那就是弟弟。更确信的是，奕扬是被困在了某个地方，谁都不知道的地方。
　　一股温热从眼眶夺然而出，濡湿了衣肩。
　　奕帆仰起头，尹皓不知道何时已经起了床，静默背坐在床边，看向窗外青灰色的天空。
　　他赶忙起身走去，“尹皓，你是做噩梦了，怎么醒的这么早”？
　　我低丧着头，刚才梦境里的事情仍然历历在目，像一根深埋的尖刺，一次次刺痛心脏。而这根尖刺，恰好又是和周奕帆的一切紧密相连。在这个紧要关头，无可选择，只好捂紧心口。
　　“我是想上厕所了，要你管！周主任，倒是你怎么起这么早干嘛，赶快去做早饭哈，我家可不管白吃白住！”
　　周奕帆心里松了口气，还好尹皓没有因为他的事情而影响了自身的生活。

　　“皓皓同学，你这太见外了，怎么一大早起来做早饭。尹皓，你怎么不好好照顾你同学，他是客人。你起早了去买个早饭会累死你吗？”
　　爸妈看着周奕帆的眼睛简直放了光，虽然满嘴是客气，显然心里早就向漫天神佛许愿能有这样一个儿子该多好。可每天一睁眼，只能看到好吃懒做的亲生儿子在眼前，心理落差忒大了。顿时俩人齐刷刷用嫌弃的眼神直勾勾盯着我！
　　看得我直发怵！
　　“周主任，看来我爸妈想让你做他们儿子！”
　　奕帆难得脸上露出了些许晴朗，“叔叔阿姨愿意的话，我当然不介意”。
　　爸妈如获至宝，笑得都快咧了嘴，“哎呀，以后就把这里当自己家，皓皓回来的时候一起来，阿姨和叔叔喜欢热闹“！
　　这次回来之前，我早就和爸妈打过招呼了：周奕帆7岁的时候父亲因欠赌债自杀身亡，而母亲因为积劳成疾，在他考上大学的那一年也去世了。他一个人半工半读坚持读研，属实辛苦不容易。
　　“周主任，你也不是没有魅力嘛，看来你的目标市场应该精准投放到中老年市场！”
　　周奕帆自然是对我的打趣免疫了，看着我似笑非笑，随即默默埋头好好喝粥。

　　爸妈上班离开后，周奕帆在收拾碗筷。
　　“刚才问了一下邻居，老唐两口子已经回来了，我们抓紧时间去吧！”
　　“好！”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我们便立刻出发了。
　　因为老唐的新房子和我们住的旧房相距很近，五分钟左右便到了。气氛似乎有点紧张，周奕帆的表情也带着丝丝凝重。
　　“叮咚……”，我走向前按响了门铃，不一会儿脚步声从门后传来，门打开了，露出一张慈祥和善的面容，是廖阿姨。
　　“是皓皓啊，快进来，快进来！”
　　周奕帆倒是不惊讶于廖阿姨对我的熟络和热情，接着跟在我身后。
　　“皓皓来了啊，那今天要留在这里吃午饭，让你廖阿姨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番茄牛腩！”
　　老唐笑眯着眼，啤酒肚在洗得泛白的条纹衫下显得格外引人注意。我看着老唐憨态可掬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
　　老唐和廖阿姨看着我笑意满满的样子，丝毫未生气，反倒看着愈发慈眉善目了。
　　“这位是？”
　　老唐注意到了我身后的周奕帆，而此时周奕帆也正将目光牢牢锁定在老唐的身上。
　　这个男人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依然如鲠在喉！
　　“我叫周奕帆，周奕扬的亲哥哥！”
　　廖阿姨正拿着两杯热饮准备递过来，听到这个耳熟的名字，手一抖，玻璃杯脆裂的声响顿时炸开，弥散开来。老唐的眼神也逐渐暗淡下来，一脸不可思议却不得不相信眼前这个人，正是心中日思夜想的那个孩子的亲哥哥。
　　奕扬生性温润乖巧，眉眼生得恰到好处，像初生的小鹿一般灵动。和人对视的时候，眸子似乎布满了漫天星光，任谁都不禁心生怜爱。而周奕帆恰恰相反，高挺的鼻梁、瘦削的颧骨，眉目似冰霜一般冷淡，给人远远的距离感。
　　周遭似乎变成了真空，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消失了，只有彼此交错复杂的目光。
　　我率先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
　　“唐叔叔，廖阿姨，周奕帆只是为了找寻他的亲弟弟周奕扬，才来找你们的，希望你们可以提供一些线索。”
　　“之前听妈妈说，奕扬溺亡了！原本我早就快接受这个事实了，可从尹皓身上经历的事情，他的笔记本上莫名出现的符号，我时常做的梦境，以及梦里清清楚楚听到奕扬叫我接他回家。我开始相信，奕扬始终都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真的离开！”
　　“不对不对，咱们的小意，就是你的弟弟周奕帆，他并没有溺亡！”
　　老唐一语刚出，周奕帆便激动得又哭又笑，似乎心中这十几年沉重的包袱一扫而空。
　　“老唐，你在说什么糊话！这么多年了，我们还要继续装糊涂下去吗，醒醒吧！”
　　廖阿姨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对着老唐声嘶力竭。我赶忙过去扶住她颤颤巍巍的身子，让她坐到沙发上冷静一会儿。
　　“既然奕扬当年没有溺亡，现在他人在哪里？”
　　周奕帆尽力克制住内心暗涌的焦躁、不安、愤懑，和老唐两人站立着对视。
　　老唐内心似乎在焦灼盘算着什么，欲说还休，声音都变得微颤起来。
　　“2008年，小意的确是不小心溺水了，我们哀求了好几个水性极好的师傅才找到他。还好这孩子懂一些水性，只是受惊呛了几口水，当晚回家休息了一下就好多了，我和你廖阿姨就没多想。可是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这孩子就不见了！我们发了疯似的到处找，以为他只是出去找小伙伴，哪知道……”
　　老唐一时哽咽住了，眼泪哗然而下，吸着鼻子再也说不出后续了。
　　“后来，是我和你唐叔叔问到居委会的一个大姐，她居然反问我们：你们什么时候有孩子了？当时我们都吓傻了，可孩子明明前一天还在家里啊。后来我们又解释说孩子前一天溺水了，就在不远处的河里。那个大姐居然说，那条河早就枯了，怎么可能淹死人。等我们赶过去确认时，才发现真的那条河干枯了！”
　　“所以，奕扬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一喜一悲之下，周奕帆眼里也逐渐灰暗下来，瘫坐在沙发上静默着不说话，整个世界仿佛已经崩塌。
　　“好孩子，你唐叔叔和我后来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但凡是之前见过你弟弟的人我们都一一去问过，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的人都说不认识、没见过。后来的一两年，我和你叔叔甚至精神都一度恍惚不定，噩梦连连，梦里都是孩子在水中拼命向我们呼喊的景象。”
　　廖阿姨强捂着心口，多年积攒心中的愧疚、思念、不甘皆化作滚烫的泪水，濡湿了面庞。
　　“有一天晚上，我和你廖阿姨同时都做了一个梦，梦里小意，也就是你弟弟，在客厅背对着我们在白纸上画着什么图案。等我们轻声呼喊他名字，他才笑着转过身看着我们，将画着图案的纸递给我们，说很快就会和我们见面的。然后就缓缓后退，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我们追上去打开房门，却发现周围变成一片深不可测的水渊，而这孩子正在缓缓下沉。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我们却总也够不着他的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茫茫黑暗中。”
　　老唐掩面剧烈得抽泣着，随即补充说道，“后来真的就像小意说的那样，我们真的重新见面了”。
　　周奕帆连忙追问，“在哪里遇到了，现在人哪”？
　　一时间，老唐和廖阿姨得目光纷纷向我聚来，我的内心开始慌乱起来。
　　“就是皓皓！你应该也留意到了吧，皓皓的模样和小意真的太相像了，特别是眼睛。第一次他看着我们两口子的时候，就像小意重新回到了我们身边一样。而一起又是那么巧合，皓皓一家人住着我们的旧房子，而皓皓住的刚好是小意之前的房间！”
　　我哑然失语，拼命得提起理智，抓起手边的纸笔画了一个∞符号，“唐叔、廖阿姨，你们在梦里遇到的符号是这个吗？”
　　“是的，就是这个。”
　　我握着笔的手止不住得开始晃动，大脑一片空白！
　　这难道就是事实？
　　廖阿姨喜极而泣，侧身紧紧抱住我，像是抱紧了多年来终于看到的希望，“你就是我们的小意啊，原来梦都是真的，回来就好，回来就还！”
　　我不敢推开廖阿姨，此时老唐也是笑中含泪看着我，而周奕帆看我的眼神却错综复杂。
　　那天他的确没听错，虚实恍惚中，口口声声叫他哥的是我！
　　而今早他问我是不是做了噩梦才醒的那么早，其实我真的做了一个梦。
　　梦境中，有个身影隔着一方无垠的平面凝望着我。那平面起伏波动，把我俩隔开在两个独立的空间。
　　我俩都悬浮在水状的空间中，彼此听不到任何声响，只有底部透上来的光线能看清楚彼此。
　　那双眼睛格外熟悉，看久了，似乎在和自我对视。
　　很快，感觉我俩都在远离平面，光线开始变得微弱。即将沉入黑暗时，大脑中忽然感受到了有人在和我说话：
　　奕扬本就没有绝对的死，但也没有绝对的生。
　　溺水的那一刻，死的只能是他的形体，而生的是他的意识形态。
　　原本他的意识会随着形体一同被时空所吞没，但溺水的瞬间，他的个人强大意识扭转了选择。
　　他的意识存活了下来，以另一具形体继续存在于新的时空之中，也就是镜像时空。镜像时空里的能量频率都会发生改变，所以人的记忆会被带入新的轨道。
　　我赶忙在潜意识里问道，“所以我是谁？”
　　“你就是周奕帆，周奕帆也就是你。”
　　“那他还存在吗？我们能找到他吗？”
　　“存在，但不可见。看不见，但也可以找得到。”
　　“那你是谁？”
　　“我是周奕帆，确切来说是他潜意识里的高我存在。是我，连接了你们！”
　　“那怎么样才能找到奕帆？”
　　“忘记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跳脱这个时空原本的规则，死生就成了概率性的选择，而非绝对。同样的，所存在的时空也成了非绝对的。还记得23：59：59吗？能不能找到，全在于你们。”

　　“奕帆，是平行时空！”
　　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周奕帆茫然看着我，不一会儿似乎明白了什么，起身看着窗外细细想着什么。
　　我拍了拍廖阿姨的脊背，安慰了一下，眼神坚定得看着老唐。
　　“目前我的确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周奕扬，但不完全是。真正的周奕扬，我一定会帮你们找回来的！”
　　老唐和廖阿姨虽然心中欣喜万分，但着实有点摸不着头脑。
　　周奕帆扭过头恳切看着我，一言未发，却又好像说了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