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人间烟火 ...
-
江南正值雨季，豆大的雨滴滴在伞上，顺着伞面上的杏木杆流下，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柳舍青打着伞，手中拿着先生要给顾竹眠的书，顺便去找顾竹眠讨两个竹蚂蚱玩玩。
顾竹眠学习不行，但先生是个犟脾气，就觉得他是个好苗子，拼了老命也要把顾竹眠给拉回正道上，就算猝死也得先看见顾竹眠中个举再瞑目，知道顾竹眠和柳舍青关系好，便三天两头来让柳舍青督促督促他学习，可以的话让他多带带顾竹眠。可他就是不争气，就会点偷鸡摸狗这种小手艺，上能开锁上邻居家偷鸡，下能做点小玩具哄两岁小弟弟开心。
他自己说以后要去京城卖各种小玩具，发家致富，名扬海外，到时候赚得盆满钵满再施舍一点钱给柳舍青讨生活，让他不至于因为读书读傻了饿死在街头。不过柳舍青觉得他最多就能开个班——专门教小偷开锁。
所以当柳舍青听到顾竹眠这一番“豪言壮志”时，当机立断给了他一巴掌，低声骂了句:"以为你学习不好只是因为懒，没想到脑子也有病，先生这一生要是能把你教出个秀才，那先生可真是孔子转世，还带菩萨保佑冒金光的那种。"
踩着光滑的鹅卵石道，柳舍青边想着怎么样把顾竹眠好好骂一顿不好好学习和如何不动声色地把他的竹蚂蚱要到手，一边头也不抬的往前冲。脚下的水花一个比一个大，踩出的声响一个比一个清亮，脑子里只剩下他的梦中情“人”——竹蚂蚱。
"呀！"一道清脆的女声传出，利落又好听，像江南河边小溪流水的声音。柳舍青的头与她的胸撞在了一起。他抬头一看，不由自主的想，是个长得很好看的仙女姐姐。这位姐姐长得很有西域的风味。年幼的柳舍青没见过长得如此出众的女孩，他从小没娘，所见过的女人要么是父亲养的一个个每天浓妆艳抹恨不得把磨墙的白浆糊糊脸上的七八房小妾，要么是隔壁几个见人就骂的大妈，和面前这个与众不同甚至带些神仙风味的姐姐一比，实在是有些玷污了她。
柳舍青想不出任何能形容这个没见过的姐姐的华丽辞藻。只能将她从脸看到裙底，来回两三次才后知后觉这位仙女姐姐的裙子被他弄湿了，荷包也被他撞了地上，要送给顾竹眠的书也撒了一地，甚至连空气中都混着荷包的香味。他向前迈了一步，连忙道歉"仙女姐姐对不起啊！我……我不是故意的！”
两人的伞此时碰到了一起，发出干脆的嘎吱一声，倒在了两旁。两人一人手持杏木伞，一人提着竹木伞，倒是杏木伞先发出了咯吱一声，像是断了的样子。雨水依旧在下着，烟雨朦胧，映着仙女姐姐的脸更好看了。柳舍青估摸着自己的伞快要命丧于此了，看来回家少不了一顿打骂。可他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像是在嘲笑自己，又像是被自己逗笑了。这让从小到大就见过几个三十多岁的老大妈的柳舍青挪不开眼了。那声音像是风铃，又似暖风吹过，让人想起北方的春天，其中混杂着少许西北的沙砾，不算扎人，却很舒服。
"仙女姐姐？我喜欢这个称呼。不过小官人，你弄脏我裙子了，你要怎么赔？"
声音从柳舍青头上传来，他抬头一看，这位仙女姐姐竟整整比他高了一个头，一想到自己刚刚撞在了这位姐姐的胸上——虽然这位仙女姐姐的胸有点平，脸就迅速红了起来。她的话语间含着隐隐笑意，一听见她的声音柳舍青就感觉自己的脸在隐隐发烫，像是在提醒他：你在害羞。
"仙女姐……姐姐，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柳舍青说这话说到一半时耳朵就已经开始泛红了“我赔钱，行……不行啊？”
年幼的柳舍青第一次见着这么好看的人，舌头和脑子搅在一起，像浆糊一样被摔到了天边，头上都快冒出粉红色的烟。
她看着柳舍青白净的脸，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说:“行啊，我明天在檀香楼门口等你，你小子要是拿不出二文银子，我去衙门告你！”
柳舍青心想，为什么这么好看的姐姐也会变成泼妇啊？用这么好看的脸说敲诈勒索的话是不是有点暴殄天物了啊！
一声声脚步此起彼伏，他看一眼就被勾了魂的仙女姐姐已经占完他的便宜，拿起她的伞，带着满身的烟火气息走的远远的了。
眼看着对方就要消失在雨中，柳舍青急忙朝她远去的方向大喊：“那……仙女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易轻尘。”
“易轻尘，渭城朝雨浥轻尘，嘿嘿，仙女姐姐的名字就是好听。”他又站在雨中细细的念了几遍她的名字，直到脸上慢慢浮出止不住的笑意，才堪堪拿起。低头一看，那是被他不小心撞掉的荷包。柳舍青急忙朝着易轻尘走远的方向大喊：“仙女姐姐你的荷包！”
“送你了”那声音随风而过，风中遗漏了些许荷包与竹子的清香。柳舍青拾起易轻尘忘掉的荷包，小心翼翼的把荷包塞进腰间的鞶革里。那荷包还带着淡淡的香味，顺着风飘到了柳舍青的鼻子里，是茶的香味，在此之前他从未闻过这样的茶香，温和的前调又仿佛带着阵阵皇宫庄严气息，虽然他似乎从未去过皇宫，也从未闻到哪里的味道。
柳舍青猛吸了一口茶的香味，才堪堪从地上爬起来，捡起已经湿了大半的书，朝顾竹眠的家走去。这会儿他才想起顾竹眠的竹蚂蚱，拍了怕自己身上的泥水，边想着怎么和奶娘解释身上的水和一会儿怎么损顾竹眠边向巷尾跑去。
雨水还在不慌不忙的下着，柳舍青一次又一次的慢慢回味刚才的画面，轻轻的笑了一下，又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头，像隔壁的傻子一样。
雨渐渐停了。
就算路程再远，柳舍青走的再慢，也还是到了顾竹眠家，他将才干了一点的书扔给了顾竹眠，书上沾着的泥点子顺着书的轨迹甩到了顾竹眠的身上，不等顾竹眠发出抗议的话，柳舍青便对他喊到：顾竹眠，你知不知道一个叫易轻尘的姑娘？
"易轻尘？那位新举人家找回来的小姐？据说她是那举人和个什么苗疆女子生的私生女，我听说还会种蛊，噫……怎么，你喜欢她？但你别说虽然你长得还算不错。但你这个癞蛤蟆就是吃不上天鹅，你最好还是仰着脖子看看就行啦！从小没娘的孩子不配拥有坚贞的爱情。"
顾竹眠这几日天天看各种话本子，屋子里头全是这些奇怪的东西。什么人神殊途，人妖殊途的，还有穷书生喜欢上了富家小姐，灌了一肚子的情情爱爱，现在随便看两个人都能擦出爱情的火花。柳舍青听完立马狠狠揍了他一拳。
柳舍青的娘生他时早产，好不容易撑到柳舍青长到6岁就得了病去世了。虽然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但柳舍青就是不允许别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所以他立马怼回去:“去你的！你才没娘！我就算没娘那以后也是能做官的，你呢？以后去京城开个铺子然后入不敷出，最后惨死街头？我可真谢谢你这个有！用！的！建！议！”一串串话像是炮仗一样砸向顾竹眠，硬是让顾竹眠想说的话给憋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人间烟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