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天师和她的小雀仙》云朵糖

15、第 15 章

　　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蔽，没有其他光源的山间显得无比幽暗。
　　一个农妇打扮的女人抱着怀中的襁褓摸索来到庙前，她轻轻推开木门，进入到院中，随即竟将怀中襁褓放到角落地上。

　　襁褓内发出婴儿模糊的“咿呀”声响。

　　龙渺低垂着头，双手合十。她的指尖系着一枚黯淡的银铃铛，随着她不断摆手，银铃铛便发出沉闷的响声。
　　叮当——
　　叮当——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原本平静的院子内莫名起了一阵凉风。凉风打着旋儿饶过龙渺脚踝，无端激起一阵寒意。但它并没有在龙渺身上停留多久，只一会儿便袭向地上的襁褓。
　　在风的作用下，襁褓上面那块粗布被揭开，露出一个长满白毛的小兽脑袋。

　　风静止了一瞬。

　　“哪里来的村妇，竟敢耍本仙？！”伴随着一阵怒喝，一个满脸癞子，身着褐色道袍的丑陋男人显出身形。
　　他五指成爪，丝毫没有停顿，直掐向龙渺颈间。

　　这一下只要能命中，他便可以生生折断对手脆弱的脖颈。

　　诡异的是，丑陋道士并没有得逞。
　　他的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格在半空，明明距离龙渺只有不到一掌的距离，却怎么也无法继续推进。

　　龙渺不疾不徐伸手取符，念动咒语。
　　有紫色射线从符咒上发出，如绳索般将男人团团围住，只差收紧就能将对方束缚。

　　关键时候，丑陋道人男人矮身一躲，险险脱离包围圈。
　　这个时候他终于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做这一出并不是为了戏弄他，而是要彻底逮住他。

　　想到这里，道人冷笑一声。
　　他并不畏惧，反手从袖中掏出一根约莫两米的长鞭，主动发起攻击。

　　龙渺只向右一偏，轻易躲过他的攻击。
　　刚开始她的攻势只是想试一下男人的实力，现在两人也算交手一个回合，她心中对男人的实力有了个大概评判。
　　确定对方并不是什么实力高强的大妖后，她内心平静许多，开始凭借符咒与男人交锋。

　　一时间，空旷的庙宇内不断回响起长鞭挥动的可怕动静和符咒在风中咧咧作响的声音。

　　数个回合下去，胜负开始变得明显。

　　丑陋道人在龙渺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势下，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他光是防守就已经花掉所有精力，根本找不到任何反攻的可能。
　　他立刻意识到一个事实：自己根本斗不过面前这个有备而来的女人！

　　清楚这一点之后，他的战术立刻有了变化——他开始边战斗边谋划逃跑的路线。

　　可能男人在这方面真的颇有有建树，趁着龙渺还没反应过来，他直接用肉身挡下龙渺的一次符咒攻击。霎时间，他的左手臂被割裂，血液汩汩流出，当即染红他破旧的道袍。
　　但丑陋道人也趁着这个机会一跃跳上院墙，转身便往外跑。
　　"嘿嘿，小娘们别妄想抓住道爷！"

　　小白貂已经彻底从襁褓里挣脱出来，它跃到龙渺脚边：“他朝西边跑去了。”

　　“追。”龙渺脸上无悲无喜，淡淡吐出一个字。

　　一阵怪风在山林中快速穿梭，眼看离庙宇越来越远，丑陋道士心中得意。
　　他暗想：妈的等道爷修养好了，再想办法收拾你个臭婆娘！

　　可突然，他感觉自己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再想往前却是不能。丑陋道人连忙显出身形，一检查才发现地上有一道紫色暗光！
　　分明是别人早已布下的禁制，而这个人不用想，就是紧紧追在他后面的龙渺。

　　今天一天，龙渺筹备许久，除了去招娣村打探召唤“神仙”的办法，就是在附近设下重重阻碍，防止自己犯下和玄嘉真人同样的错误，打伤了妖物却让人跑掉。

　　丑陋道人终于意识到，想要逃跑根本不可能。他咬着牙，回身与龙渺正面对峙。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处心积虑要对付本道爷？”

　　“我是谁不重要。”龙渺手上捏着符咒，“你残害青水村多少女童性命？还妄想永世逍遥下去？”

　　“呵，你说我残害她们？”
　　道人眯起眼睛辩解道：“分明是她们生身父母将她们献给本道爷，以此求得生男胎的机会。
　　“买卖既成，你情我愿，哪有有什么残害不残害的说法？”

　　难道身为父母就有权利杀死已出生的孩子？难道所有东西都可以被当作交易的筹码？
　　坏人逻辑总是格外清奇，他们不会顾及人伦法律，只想自己开心。

　　龙淼懒得与这样三观不正的人对话，她看着道人，顺着他的逻辑问：“既然如此，我比你强，同时又看不惯你的行为，是不是也可以请你留下性命，换我心中畅快。”

　　道士一下白了脸色：“你，你这算哪门子交易？用我的命换你一时畅快，这种亏本的买卖本道爷才不做。”

　　龙渺微微皱眉。
　　她发现，这里的人和妖都很强调交易这回事，像是有什么强大的规则在支配他们的行为。想了想，她又开口询问：“怎样才算公平交易？”

　　丑陋道人换了态度，弯腰朝她施了一礼：“本道爷今日落在你手中，道爷认栽。”他说：“只要姑娘放我一条生路，姑娘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尽量取来献上。”

　　“你残害无辜生灵，罪孽深重，我不可能放过你。但如果你能悔悟，临死前能否告诉我，这玉卢山地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们一个个行凶害人都要找个所谓交易的理由？”龙渺对他的示好无动于衷，只缓缓问出自己疑惑。

　　丑陋道人仰天大笑一声：“你都不打算告放过我，还指望我老老实实跟你交代？”
　　他重新抽出长鞭，脸上带着赴死的悲愤：“既然如此，别废话了，决一生死吧！道爷今天跟你这臭婆娘拼了！！！”

　　龙渺皱眉，也不客气，念动咒语驱使手中符咒。

　　丑陋道人在她的符咒下连连败退，几乎是每交手一次，他身上就会添上几道伤疤。有的并未割破皮肉，但更多的攻势直接在他身上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口。
　　不过短短两刻钟，他已经支撑不住，捂着腹部痛苦跪倒在地。
　　“你，你这符咒到底是何来路，为什么，为什么能轻易突破道爷苦练的金身？”

　　龙渺缓缓走进他：“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是谁在背后指使你们？”

　　丑陋道人抬起头，怨毒盯着她。
　　他说：“没有人在背后指使我们，伟大的妖神只是为我们提供庇护，祂庇护所有公平的交易，是监督一切的神明！”

　　龙渺心下一凛：“祂在哪里？

　　“呵呵。”丑陋道人冷笑一声，抹去唇边鲜血，开始幽幽恐吓道：“你敢杀我，妖神大人自然不会放过你。你，你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就算我今天死在这里，再过不久你也得下来陪本道爷！”

　　“是吗？”龙渺知道多说无益，“那就劳烦你先去阴间探探路吧。”
　　说完，她朝道人身上扔下一个符咒，抬手结出几个手势，口中念：“爆。”

　　预期中的爆炸声并没有响起，符咒被一阵怪风吹起，飘到旁边一个不知道何处出现的白衣女人手中。

　　龙渺朝她看去，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清她长相。

　　“这符咒，有意思。”白衣女人笑着看向她，“小姑娘，这些是谁教你的？”

　　对方的威势完全不是地上的丑陋道人能比的，龙渺顿时感觉莫大危机。
　　她后撤两步，防备盯着对方。

　　不同于她的警惕，丑陋道人几乎是立刻喜极而泣。
　　他艰难朝女人伸出手：“妖神大人，您来了，救救我，求您救救我。”

　　白衣女人款款走到丑陋道人身边，嫌弃地踹了他两脚。
　　接着，她看向龙渺：“你人倒是机灵，长得也好看，比这个令人作呕的丑东西好多了。”

　　道人动作一顿。

　　“哎呀。”白衣女人叹了口气，“没办法，我身边缺个能干的住手。”
　　她直接朝龙渺抛出橄榄枝：“你来替他如何，那我就帮你杀了他。”

　　“不用。”龙渺直接拒绝。

　　“啧啧。”女人摇摇头，遗憾道，“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换成其他条件也行，我都能满足你。”

　　龙渺不说话了，坚定摇摇头。

　　“你这样可不好。”白衣女人朝她走近两步，“今夜你们两个中必须死一个，你如果不想活，那我只能杀死你了。“小姑娘，你可要想好了。”

　　龙渺也没有废话，两手挡在身前，做出战斗姿态。

　　可就在这时，明啾啾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渺渺？渺渺？！”

　　龙渺脸色一白。
　　她尚且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从这个女人手中逃脱，现在又多了一个明啾啾，局势更加危急。

　　奇怪的是，白衣女子看到跑来的明啾啾，“咦”了一声，随即了然一笑：“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渺渺！”明啾啾怀中抱着小白貂，此时就已经看到龙渺位置，加快速度跑了过来。

　　龙渺想过喊她快跑，但也知道如果女人执意要留人，明啾啾根本跑不掉，还不如将人放在身边保护更为稳妥。
　　于是，她冷静等着明啾啾来到自己面前，将人直接护在身后。

　　她还在思考脱身方案的时候，明啾啾看白衣女人却道：“是你啊。”

　　白衣女人朝她笑：“又见面了，小可爱。
　　“竹筒水好喝吗？”

　　“好喝！”明啾啾点点头，“还有吗？”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渴着呢。”

　　“当然。”
　　女人说着，一抬手又变出一个竹筒：“你过来拿呀。”

　　龙渺拦住明啾啾：“不能去！”

　　“渺渺？”明啾啾看到躺在地上的丑陋道人，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她缩到龙渺身后，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女人。

　　“哈哈哈，看你们吓的。”白衣女人愉悦地笑起来，“我们有交易在先，我是不会对你们动手的。”
　　说着，她使用了一个简单的小法术令竹筒凭空飞起，径直送到明啾啾身前。

　　明啾啾下意识接住，低头看到竹筒里清冽甘甜的泉水。

　　“既然如此，今夜的事情便先算了。”白女人大手一挥，直接卷起丑陋道人。
　　离开之前，她留下一句：“七天之后，玉卢山顶晓天集市，希望到时候还能与你们见最后一面。”

　　说完，她和丑陋道人便如幽魂般消失在林中。

　　龙渺的表情比之前面对白衣女人时候还要凝重，她转过头看向明啾啾，目光中是隐藏不住的担忧和焦急。
　　“你与她做了什么交易？！”

　　“啊？”明啾啾表现得很迟钝。
　　想了想，她摇摇头：“没有啊。”

　　“不可能！”龙渺咬着牙，“刚才女人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她显然已经自认为钳制住我们，才会轻易离开。”

　　明啾啾脑筋有些转不过弯，茫然看着她。

　　龙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把和她见面后发生的所有事情，还有你们之间所有的对话一一告诉我。”她瞪着眼睛强调，“不要漏过任何一个细节！”

　　明啾啾皱起鼻子：“好哦……我，我想想。”
　　接着，她一边回忆，一边讲述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还不忘为自己辩解：“……我就是喝了她给的水，并没有答应什么条件。”

　　在她怀里的小白貂都听明白了，缠着声音说：“她上面不是说了吗？要尝尝你血液的味道？
　　“这里面可能有个语言陷阱，但她默认了帮你解渴的条件就是可以品尝你的血液。”

　　龙渺更在意的是明啾啾有没有受到伤害。
　　她开始紧张地检查起明啾啾的身体：“后来呢？她对你做什么了？”

　　“没有啊。”明啾啾一脸茫然，“我喝完水之后她就消失了，然后我跟她第二次见面就是刚才你和她对峙的时候。”

　　龙渺也懵了：“她什么都没做？”

　　“对啊。”明啾啾非常肯定点点头，“说什么品尝我的血液，我根本没有流一滴血。”

　　龙渺深呼吸着，不断咀嚼着刚才明啾啾描述的情况：“是不是有什么细节被漏掉了？还是女人已经布下什么我们难以察觉的陷阱？”

　　明啾啾挽住她胳膊，下巴搭上她肩膀安慰：“渺渺，你不要着急啦。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龙渺勉强扯起一点嘴角，安抚地摸摸她发顶。

　　明啾啾眷恋在她掌心蹭了蹭。

　　“先回去再说。”龙渺牵起她的手，“我们回茶舍，我想办法帮你好好检查一下。”

　　“好哦！”明啾啾乖巧配合。

　　可就在半途，两人一貂听到路边打更的声音。

　　小白貂：“子夜了。”

　　明啾啾摸着它脑袋，刚想说话，一张口，一大口血液猝不及防喷了出来。

　　龙渺白着脸扶住她，让明啾啾可以靠在自己身上。她低头去看地上鲜血，却发现诡异一幕——
　　明啾啾呕出的血液正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只一会儿功夫就完全看不见，好似刚才画面根本不存在。

　　要不是明啾啾还虚弱倚在她怀里，一切更像她们的错觉。

　　“这，这是……”小白貂话都说不利索了，蜷起尾巴瑟瑟发抖，“这就是那女人说的，品尝小雀妖的血液？”

　　“唔。”这么一会儿功夫，明啾啾慢慢缓过来。
　　她擦了擦嘴角，随即摸了摸自己胸口，“好，好像没什么问题。”

　　只是吐了口血，在经过最开始的眩晕后，她竟没有发现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龙渺一言不发，牵着她继续往前。
　　等回到落脚处，她沉着脸取出符咒，开始为明啾啾做检查。

　　检查结果和明啾啾自己说的差不多——龙渺根本没检查出任何问题。
　　她眉头紧皱：“这就是女人口中所谓的交易，她为你解渴，你向她献出品尝的血液。”

　　“渺渺……”明啾啾握着她的手，“你别皱眉，我没事。”

　　龙渺看着她，眼眶竟变得有些湿润。
　　但她很快调整过来，抱住明啾啾：“我会想办法救你的，七天之后，玉卢山顶的集市，我们去找那个白衣女人。”

　　明啾啾因为感知到她的情绪，自己也变得闷闷不乐：“我，我太蠢了，居然和她达成了交易。”

　　“不怪你。”龙渺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有心要算计你，就算你死咬着不松口，她也一定有办法撬开你的嘴。
　　“你轻易上套也不算坏事，至少没被她折磨。”

　　明啾啾抬起头：“真的吗？”她真的很好哄：“这么说，我也不算蠢咯？”

　　龙渺勉强笑着捏捏她颊边软肉：“啾啾很聪明。”

　　“嘿嘿。”明啾啾立刻春光明媚起来。

　　小白貂在旁边听到两人对话，暗暗翻了个白眼。
　　但相处这段时间，它对明啾啾也有了几分情谊，很快又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先睡觉。”龙渺道，“招娣村的事情暂时解决，我们明天就启程去找卢陶，查探去集市的路。”

　　“好。”夜很深了，明啾啾打了一个哈欠。

　　龙渺帮她脱掉外衣，两人相依偎着躺到床上。

　　明啾啾自觉缩到龙渺怀里，调整好自己最喜欢的一个姿势。
　　“渺渺，好梦。”

　　“好梦。”龙渺表情隐藏在黑暗中，声音也听不出喜悲。
　　道完这一句，她低下头，轻轻在明啾啾发顶落下一个浅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