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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乌玛城外 ...

  •   乡间小路上,一辆驴车慢吞吞地碾过一个又一个水洼,赶车的是一个戴着斗笠的黑瘦老汉,车上铺着一些旧棉絮,坐了两个女子。
      铜板也不知已然赶路多久,只觉得两旁的青翠原野似乎一直都在,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泥土香与草香,远空碧蓝如洗。她与田大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到天光渐渐暗下来,这条泥泞小道终于转为一条宽阔官道,行人多了起来,偶尔还有车马经过。
      秀秀一路无话,只静静看着两旁原野,清风拂在她年少的脸上,吹起了丝丝缕缕的长发。这沉默的女孩子,也不知揣了怎样的心事,眼睛竟比同龄人要深很多。驴车方一到了官道,她便很是灵巧地跃了下来,“爹,离城门也不远了,就送到这里吧,一会儿天黑了不好赶路。”
      驴车停了下来,铜板笑一笑,也下了车。
      田大叔眯起眼睛,看了看远处的乌玛城楼,一张焦黑沧桑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些黯然,“唉,老汉一辈子埋头种地,去到城里也是没什么门路……”他的眼睛里多了一丝哀求,看向铜板。
      铜板点一点头,“定不负所托。”见田大叔一愣,忙道,“铜板定能找到田一舟,届时会派人将秀秀与田一舟的消息,一并送回。”
      秀秀立在一边,不知为何红了眼圈。她上前替田大叔理了理斗笠与外衣,哽咽道,“爹,从今往后,少抽些水烟罢。”
      “唉——”田大叔叹了一声,又嘱咐女儿,“多些眼力劲儿,别给人家添麻烦,见到了你哥哥,让他……让他千万要活着回来。”说到此处,用手背擦去了两行老泪,他勒绳掉转了驴车,扬手甩了一鞭,向家园的方向去了。
      眼看着那列驴车慢悠悠的远了,到了一个拐角,便消失在一片郁郁葱葱里,秀秀再也忍不住,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铜板揽住秀秀,轻轻抚着她的长发,“不哭,很快就能回家,来,随我入城。”她伸出了手,“出门在外,不要拘束,便喊我姐姐罢。”
      秀秀用袖子抹去眼泪,怔怔地看了看面前笑容温暖的女子,轻轻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铜板手中。
      两人走了一阵,乌玛城门已遥遥现出轮廓,天边却似有闷雷滚滚而来。铜板诧异地望一望天,如今正是二月出头的光景,哪里来的雷声?
      待那声音渐渐近了,铜板猛然变了神色,官道两侧是绵延的农田,并无一处地方可以让她登高望远。她回头一望,正见远处疾速驶来一列马车,眼下再顾不得旁的,她足尖点地,飞身一跃便上了车顶。
      秀秀张大了嘴,眼看铜板一身青衣立在马车顶上,雪肤乌发,清雅出尘。
      她“赫”一声惊叫,待看清她面上神情,她却又忽然说不出话来——她看见了什么,为何面色如此沉重?她原本是一个轮廓温婉的小女子,此刻却为何眼角眉梢都是肃杀?
      秀秀心中只念头一闪,便见马车顶上已空无一人,那列马车快得像风,从她身边一掠而过,渐起一圈泥水。她一转头,便见铜板已立在了自己身边,兀自蹙眉不语。
      “徙军出城了。”

      铜板拉着秀秀退到官道一旁,待两人站定,连秀秀都已经听见战马萧萧铁蹄声声。乌泱泱的军马掀起了漫天尘土,竟遮蔽了黄昏落日,步兵、骑兵、战车,一一在两人眼前经过,冷冰冰的铠甲,幽亮亮的兵器,灰沉沉的神情。
      “哥哥——”
      一道清亮的女声,刺破漫天的晦暗尘土而来,行进中的徙军有不少都循声望去。却见官道一侧,依稀站着两个女子,身量修高的那一个紧紧拉着旁边那个瘦小一些的。那瘦小的人影看来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女孩子,仍是一径抬高了嗓音喊哥哥。
      “混账!胆敢扰乱军心!”徙军中驰出一匹战马,马上人横眉怒目,扬起手中长刀就要向那女孩子砍下。
      “啊!”离得近的兵士无不张口惊呼,更有人焦灼之下离了队伍,想要上前拦住那把劈头砍下的长刀。
      忽有一阵清风拂来,尘土略微消散,众人定睛一看,那把幽亮的长刀竟停在女孩头上半寸,再也动弹不得。
      铜板用左手双指夹住那刀锋,向着马上之人微微一笑。
      马上之人奋力拔刀,涨红了脸却是撼不动铜板半步,怒吼一声道,“你是何人!”
      铜板抬起右手,在那把长刀上屈指一弹,众人耳中均是清晰的“咚”一声,便见马上那个壮汉扬手脱了刀柄,连人带马一道,重重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着实激起了地上不少灰尘,众将士只觉眼前黄土飞扬,纷纷后退几步。待到尘埃落定,官道旁那青衣女子静静立着,左手两指仍夹着那把长刀,颇为不屑地轻轻一甩,那长刀便“噗”一声,深深没入了黄土之中。她明明是声如轻烟,却叫在场之人都听得个一清二楚,“徙国儿女骁勇善战,从何时起,刀锋竟是对着自己的百姓?”
      她一双清冷冷的眼睛,向众人横扫一遍,人人心中都觉一阵寒意陡然升起。眼见得有一小队□□手已然齐齐拉弓对准着自己,铜板轻蔑道,“要杀人,便去战场!”言毕揽起秀秀,一纵身已飞出很远。
      这一走,却真正是拂袖而去,那一小队□□手的箭矢,无不在那一拂袖之下,纷纷脱离了手中长弓。

      秀秀被铜板揽住了飞在半空之中,着实吓得面色惨白瞠目结舌。秀秀仰面看向铜板,但见她眉间褶皱,面上愠怒,想到这些都是为了自己,秀秀不由得喃喃喊了一声,“姐姐……”
      铜板一怔,方才想起自己已然行了很远,且一气之下竟是向与乌玛城相反的方向而去。她定住脚步,见秀秀神情惊惶,忙懊恼道,“秀秀,对不住,我竟忘了自己还带着你。”
      秀秀勉强站定,展颜笑道,“姐姐,你的本事真好!”
      铜板苦笑,“可惜,竟走错了方向,不然这一通狂奔之下,早就绕着乌玛城走了三圈。”她环顾四周,见此处大树参天、密林遮月,林中鸟儿一声一声叫得凄厉绵长,“糟糕,怎的到了一处林子?”
      秀秀解下背后包裹,翻出两个薄饼来,“姐姐,吃些饼歇一歇吧。”
      铜板尴尬道,“是,是得歇一歇……再跑恐怕要出徙国了。”
      秀秀噗哧一笑,“姐姐是性情中人。”
      铜板一愣,方才自己一气之下连方向都顾不得便乱跑一通,简直就像好多年前自己刚刚踏上江湖,仗着一身武艺修为便肆意玩闹,随着自己心意来做每一桩事情。那个时侯,自己从来没有一定要去的地方,只有偶尔来到的异乡;没有一定要见的人,只有随缘遇上的过客;没有一定要做的事情,只有心血来潮与临时起意。
      想到此处,她笑着摇了摇头,又听秀秀轻声慢语地说道,“姐姐莫看秀秀是乡下孩子,但小时候也跟着村里的教书先生识了一些字的,知道有个词叫性情中人。”
      铜板啃着薄饼,只觉饼香四溢,“田大婶做的薄饼真是好吃。”
      秀秀腼腆一笑,“这是我自己做的。”
      铜板赞道,“嗯,好手艺!”
      秀秀咬一咬唇,忽然跪在铜板面前,“姐姐,秀秀家中只有长兄,是我爹妈独子。这一次随姐姐去城中,说是去看望哥哥,实际却想替换下他,若要战死,便让秀秀替哥哥死!”
      铜板一愣,她虽然早知道秀秀存了一些心思,却没有料到这瘦弱安静的女孩子,心里竟有这般不同于人的想法。她眼中放光,只觉面前这孩子很得自己心意,忙扶秀秀起来,“你跪着做什么?我答应替你找到哥哥,便不会食言。”
      秀秀不肯起来,“姐姐,秀秀这个想法,也只能是哥哥的军队未曾出城才可以实行。今日里乌玛城又派出了一批军队,我也不知道哥哥是不是就在这队伍里……”她抬头望着铜板,乌黑幽深的眼睛里,光华灼灼,“秀秀想学武,想参军,想去战场救下哥哥!”
      铜板笑着点了点头,“你要学武,又有何难;你要参军,我必助你。我且问你,想学些什么?”
      秀秀道,“防身,杀敌,救人!”
      “哈哈,你倒贪心!”铜板笑道,“这样吧,说到防身,我便教你一套擒拿手;说到杀敌与救人,我再教你一套刀法如何?”
      秀秀喜道,“好!姐姐……”
      铜板打断她,“叫师傅吧。”又道,“你还有个师兄叫丹青,除了‘踏月步法’与‘画眉手’,我却没教过他什么……”
      秀秀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叫了一声“师傅”,才问道,“什么是‘踏月步法’?什么是‘画眉手’?”
      铜板扬眉,“都是些梁上君子的玩意儿。”
      两人说到此处,但见丛林深处惊起一群寒鸦飞鸟,扑扇着黑色与白色的翅膀四下惊叫飞散。铜板示意秀秀不要出声,蹙眉去听可有脚步声。如此凝神细听之下,才发觉不远处正有几人踏着夜色赶路,她心道这几人的轻功都很不错,莫非是墨国灵宗门下?
      待到那几人脚步声渐渐远去了,铜板拉着秀秀向那处丛林走去。
      林子着实茂密,明明是皓月当空,月色却只洒下一些幽微的光亮在地上。除了一些枝杈的嶙峋轮廓,秀秀几乎看不见什么,只有静静跟在铜板身后,小心翼翼地走。
      “哗啦”一声,她猜是师傅扒开了一处丛林。师傅不再前进了,似乎透过丛林在看什么——秀秀耳中不断听见一些嘶鸣,如山魈拉长了声音的哭泣,在黑暗中远远地传过来,可能是鸟,也可能是一些潜伏在林中的兽。
      她如在梦魇之中,却忽觉手背上一凉,似有几滴水珠落下。
      而后听见师傅轻轻叹了一声,“他果然一意向前并未停留,竟已……到了此处。”声音里几分骄傲几分失落,听不出是笑是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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