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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王氏来投 ...

  •   在书房之中与诸将商讨完战事,沈辽按了按绷紧的太阳穴,缓步向卧房中走。踏入内院,他一眼望见卧房之中的烛火,不由得柔和了眉间褶皱。
      推门进去,他唤道,“容青,你还没有睡么?”却见桌案之前亭亭立着一个白衣少女,那少女眼如秋水面如春花,正向自己遥遥而笑,“辽哥哥!”
      沈辽一愣,“湘灵?”他扫一眼室内,不禁沉下声音,“容青去了哪里?”
      湘灵抬手,捻起案几上的纸张,“辽哥哥,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如今来抄再多《心经》又有什么用?她就是吃素诵经一生一世,死后也会坠入阿鼻地狱,受炼狱之刑!”
      沈辽变了神色,上前几步一把扣住湘灵的胳膊,“我只问你,容青现在何处?!”
      湘灵红了眼圈,凝脂滑玉一般的面容如今涨得通红,却勉力绽放一个笑容,“只有在这种时候,你才会靠我这般近。”
      沈辽碧眼转深,温言道,“你明知我战事繁忙,身系万千将士的性命,如今却将容青藏起要我忧心。湘灵,你若真喜欢我,不如等容青现身,我问过她的意思如何?”
      湘灵看着沈辽,很久没有说话,最终轻轻一笑,“你就是这样,骗我,骗她,骗所有人——只要能达到目的,你从来便不择手段。”她顿一顿,轻声道,“可是我喜欢你啊。”
      沈辽缓缓松开了扣住湘灵的手,眉头却皱得更紧。他向来知晓湘灵的心意,也向来知晓她的狠辣,压住心头恐慌,他低声问,“你将她弄去了哪里?”
      “哼哼。”湘灵冷笑。
      沈辽心知在她口中问不出什么,见其发间有枯叶而足尖有黑泥,立刻甩手将她扔开一边。
      “容青要下地狱,我陪她。”他丢下最后一句话,飞身出了程氏府邸。
      湘灵跌坐在地嚎啕大哭,也不知哭了多久,却听门口一声惊呼,有人走过来拥住了自己。那人披了一件斗篷,显然是自睡梦中惊醒循声而来。她身上有淡淡馨香与暖暖体温,湘灵禁不住紧紧抱住她,“香萝……香萝!”
      香萝一脸诧异,“姐姐,你怎么深更半夜在辽哥哥与容青姐姐房中?你……你怎么了哭得这样厉害?”
      湘灵哭着摇头,“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师傅说的对,喜欢一个人只会叫人心痛和流眼泪,还不如回去养花练蛊,只有那些花草蛇虫,才不会辜负人……”

      大雪之夜,沈辽出北渊城而疾奔。他施展轻功直飞出数里地之远,才略微冷静想起可以调兵出来寻找。
      眼下北风呼啸大雪纷飞,随风而来的兽鸣之声绵长而凄绝,他立在风雪之中四顾茫茫,只觉天地之间又只剩自己孤身一人,他还是当年青竹寺的小和尚,在寒冬腊月去寺后河中去挑水。幼年的自己捡起地上石头,用细瘦的胳膊一下一下砸破厚厚的浮冰,那声音孤寂地回荡在又冷又黑的夜里,咚——咚——咚——
      此刻他听见自己慌乱沉重的心跳,也是这般一下一下,咚——咚——咚——
      “容青!容青——”他奋力呼喊,心中想着她如今功力尽失只是一个寻常的羸弱女子,在这酷寒之夜,会不会晕迷在何处大雪覆身,会不会遭遇野狼而奔逃无门,会不会慌不择路摔落峡谷深渊,会不会根本已经被湘灵一掌毙命弃尸荒野……
      “容青,容青……”他心中万念丛生,脚下虽然不停,内心却是愈发绝望。焦灼之下,只觉心火熊熊,他骤觉心中一痛,耳边轰鸣一声,喉间已是腥血上涌。
      沈辽眼前一黑,等再度可以视物,便见自己胸前衣襟与足下白雪之上,已有点点猩红之血。他咳了两声,提气上来,再度飞身踏雪寻人。
      如此奔波一阵,他只觉方才夹杂在北风之中的兽鸣愈发清晰,鼻间弥漫浓浓的血腥味,他已不敢再想,心中只道,便是什么都不剩下,便是什么都不剩下……他也要将染上她鲜血的厚雪带回去。
      沈辽向着狼嚎之处狂奔,浑然不觉天色已渐渐发白。至一处峡谷之上,只见那处有三五野狼还在岩石之边徘徊长啸,狼群之间,赫然有一大滩鲜血。
      她、她……沈辽悲鸣一声,飞身上前将这几只黑狼立毙于掌下。
      黑狼未曾来得及呜咽扑腾,便倒在了雪地之中。
      依她的性子,依她的性子,若是已经到了这沟壑质变,她是宁愿纵身一跃埋骨青山,也不愿与恶狼相斗至死。
      沈辽想到此处再不犹豫,纵身便向沟壑之中跃去。
      “容青——”他长啸一声。

      麒国宁安二十八年,十一月初十,飞雪连天。
      等待徙王援兵的王、秦两位将军,各自收到自沈辽大军中快马而来的一封信函,“将军美意,沈辽礼谢。北渊城郊有程氏车马,查得私通临国之信,程氏窃国也。”
      原来当初沈辽在北渊城外坚壁以待,早已做好内攻程氏,外防王、秦的准备,然而他坚壁六十余日直至程氏粮草耗尽,也未见王、秦派兵来援,心下一想,便知此二人恐有来投之心,只是尚在摇摆。如今程氏大败,北渊城为沈辽大军攻破,徙王定会追究王、秦两军不及时救援的责任,自己倒不妨将此二人得以逃脱罪名的理由双手奉上。

      程氏府邸。
      “若他二人有来投之心,此时更应该断其后路,让他们因害怕徙王降罪而投奔我们啊!”香萝面前是一碗红枣银耳羹,她喝一口,又喝一口,终究秀眉微蹙,不解地看向容青。
      昨夜惊魂,容青虽然并无外伤,但被点穴后又在寒冬荒郊一夜,着实冻得不轻。此刻她拥着白虎之皮,坐在炭炉旁的躺椅之上,面色仍是苍白。
      听见香萝问话,她轻声道,“我猜,沈辽其实是想要试探那二人来投的真心。断他们后路逼使他们来投,固然有效,但当此一时我方双手奉上程氏叛国的证据,他们大可以此获得徙王宽恕——此时他们仍然选择来投,便足见诚意了。”
      香萝眯眼一笑,唇边两个小小梨涡,“哦,原来是这样!”又道,“那北渊城郊外的程氏马车,也是辽哥哥派人去的?”
      是你那凶巴巴的姐姐赶去的。
      容青拍一拍香萝的头,温言笑道,“大概是吧,香萝真聪明。”忽然想起什么,支起身子来问,“香萝,沈辽现在何处?”
      香萝摇一摇头,继续喝她的糖水,“不知道……我来的时候经过他书房,未瞧见其中有人。”
      容青推开虎皮坐起,“香萝,随我去书房。”
      香萝欢欢喜喜地将容青扶到镜前,拿起乌木梳子为她盘发,“容青姐姐,你为何从不做打扮?你总是穿男装,又将一头秀发像男人一样高高束起……”
      容青道,“我自幼便是这样的了,我娘我师傅都将我像男孩子一般教大,所以我年少之时,脾气……”说到这里,她看着镜中的香萝一笑,“脾气比你姐姐湘灵还大。”
      香萝摇一摇头,“我八岁第一次见到你,你向着我一笑,我就觉得你亲切温和,很叫人亲近。”
      容青抬手摸一摸自己的浅色弯眉,笑道,“唔,大概这眉毛生得好,看着不凶。”
      束发没有什么花样,因而两人说话之间,香萝便轻易完成。容青淡淡瞥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起身向书房行去。
      她想,眼角眉梢,毕竟都不再轻狂。

      容青与香萝在书房中略微等了一阵,便听见门外有人传道,“张谦帐下骑射兵赵青山与传令兵许阿宝到。”
      容青起身迎接,笑着让两人坐下。
      青山与阿宝都有些局促,忐忑地坐了,也是背脊挺得笔直。
      容青温言道,“阿宝,青山,今日何故如此生疏?”
      那两人同时低头,阿宝嗫嚅道,“夫人……”却忽闻一声轻笑,那声音便似三月树梢头的黄莺初啼,说不出的轻盈可爱。他抬眼一看,夫人身后正立着一个黄衫少女,芙蓉如面柳如眉。只见那少女凑到夫人耳边,声音虽轻,在这静谧的书房里却仍可听得清清楚楚,“容青姐姐,他俩好不自在!”
      阿宝顿觉周身飘飘然如坠云端,心中只迷迷糊糊想着,这少女叫夫人姐姐?他这边方在胡思乱想,冷不丁头上被敲了一下,猛然回神,正见那少女在自己面前甜甜地笑。
      “夫人让我来教你们‘逃命三招’,来吧,跟我去院子里。”
      “咦,夫人呢?”阿宝这才发现书房中已只剩三人。
      “在你发呆的时候走了。”青山当先跟着香萝出门,却皱眉道,“小小士兵,从来便是一往无前,怎会有机会用‘逃命三招’?”
      香萝领那两人出了书房立在庭院之中,笑道,“因为夫人说,希望大业所成之时,你们两位未曾殒命沙场。”又努力板起小脸,正色道,“我不是在教你们当逃兵,我是要教你们保命!生逢乱世,既然当兵,谁不想建功立业轰轰烈烈地一直做到将军?须得有命去做才行!”
      青山上下打量香萝,迟疑道,“你?”
      香萝“哼”一声,向阿宝道,“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也像他一样怀疑我?”
      阿宝默默摇头,垂眼道,“你教,我学。”
      香萝笑道,“这便是了!你俩半点功夫都不会,战时稍遇凶险便有可能有去无回。我先问你们,打仗的时候,最怕遇见什么情况?”
      青山硬邦邦道,“最怕拉弦满弓,背后却无箭。”
      “你!”香萝瞪一眼青山。
      青山只好道,“最怕近身打斗。”
      阿宝却道,“我传令之时策马狂奔,最怕不知从什么方向而来的飞箭。”又道,“我中箭无妨,我却不能让我的铜板受伤。”
      香萝奇道,“铜板?”
      阿宝点头,“嗯,是我养的传令马。就算我伤重而死,只要还在马背上,它便能带我到目的地,完成传令。”
      香萝拍手道,“真是宝马良驹!改日带我也去瞧一瞧铜板。”
      阿宝咧嘴一笑,使劲点了点头。

      北渊城外,曹达大军正奉命前往王、陈两军驻地之间。如今程氏所在的北渊城已被沈辽所破,三军鼎足之势不再,只需派军驻扎于王、陈之间,割裂两军而各个击破,不是难事。曹达大军皆为骑兵,行军灵活,是孤军深入与全身而退的最佳人选。
      至一处平川之地,天朗雪净,曹达勒马停下。后随的骑兵亦纷纷勒马,一时间万马齐啸,将远处山林中的飞鸟惊得振翅乱飞。
      曹达一身戎装,仍是那粗犷豪迈的样子,朗声道,“诸将士听令!主公命我等前来,是要切断王、陈两军互通有无的通道,自今日起,莫说是敌方传令兵,就算是一只鸟儿,也不准从此地飞过!”
      诸将高声答是,刹那之间数箭齐发,将方才惊起的鸟儿射得纷纷坠地,一只不剩。
      曹达大笑,“好!今夜便驻扎在此,各营帐一字排开以拉长战线。”言毕大手一挥,“兄弟们,便将那些鸟儿拔干净毛煮了吧!”
      他话音方落,便有一小支骑兵队扬鞭向那山林方向奔去,片刻之后,人手数只鸟儿,熙熙攘攘地折回。当真有一人喊道,“曹将军,此处有传令筒!”
      “哦?”曹达接过那只鸽子,拆开绑缚于左爪的一只小小传令筒,扫一眼当中白纸,笑道,“好!赏银五十两!”
      “谢曹将军!”那骑兵下马,单膝跪地拱手行礼。
      曹达摆一摆手,“只要不是在睡觉,骑兵就该稳坐马上,随时准备战斗!小子,我曹达出身草莽,从来不讲究那些虚礼,这一次,扣你三十两如何?”
      队中诸将哈哈大笑,纷纷指着那跪坐地上苦笑的兵士调侃,“你小子竟不知我曹将军脾气,活该栽跟头!”

      是夜,曹达大军的营帐已然立起,每个帐篷间隔百米,又有守夜骑兵来回逡巡。他却不怕被王、秦两军发现,每帐之前还点了一盏灯火,远远望去,一字排开的营帐真如一条匍匐休憩的火龙。
      王氏与秦氏各自听闻半路折回的传令兵所报,知晓沈辽已派人断了自己与同僚共进退的念头,眼下不知对方是何想法,两人均有些焦灼难耐。可叹三军驻守之城与徙宫着实遥远,徙王以为三军阵势牢固断不可破,便让他们独挡一面——除却都城乌玛城来援兵,最近的援兵在北海城,最快也需半个月方能到达。
      烛火之下,桌案之上,并排躺着一封降书,一封写有程氏叛国罪证可让徙王免罪的军函。王氏枯坐一夜,至丑时四更,忽见窗外遥遥天际,坠着一颗明星。
      紫微星,北天之辰,王者之星!
      王氏猛一个激灵,忽然拍案而起,“来人!”
      自门口匆匆进来一个侍卫,垂首立着等他吩咐。
      王氏拿起桌上降书,“命传令兵——呈与沈辽——”
      与此同时,秦氏却将军函递与侍卫,“命传令兵快马加鞭,速速送往都城!”

      一夜之间,王氏来投沈辽,秦氏坚守驻地——三军阵势,分崩离析。
      曹达在驻扎平原的第三日接到北渊城军令,即刻命诸将撤了营帐,快马入了王氏驻地平海城。如此,秦氏孤军镇守平夏城,苦等徙王援兵。
      沈辽大营之中,军师裴南山、左翼军首领张谦、右翼军首领任氏兄妹、中军首领袁牧尽皆在座。
      沈辽居中而坐,浓眉紧皱,“时间不多,徙王援兵正以日行百里的速度逼近,若与陈氏汇合,此后将是数场苦战。莫道此回是杀鸡用牛刀,我要你们三军联合,以三十万兵力吞下陈氏三万弱军,一天之内!”
      “得令!必不令主公忧心!”四人齐声应答,掀帘而出。
      营帐之中独剩下沈辽与裴南山二人。
      裴南山道,“三军鼎立本是极为有利的阵势,待拿下陈氏的平夏城,便该为我所用了!届时我等坐待徙王援兵,再将其一网打尽!”
      沈辽点一点头,行至桌案之前朱笔一圈,画出曹达当时驻扎的平原,笑道,“曹达真是会选地方。”
      只见图纸之上,那平原左抵北渊城,右临深渊,若有传令兵想要越过此道阵线,当真寻不到半点突破口。
      裴公也笑道,“曹达看似鲁莽,实际胸有丘壑。”顿一顿,又道,“主公,拿下陈氏自不在话下,只是徙军来援已迫在眉睫,恐怕兵力雄厚来势汹汹。”
      沈辽皱眉看着地形图,徙王南下的援兵到达此地共有四条通道,自己虽占城而据不易被攻下,但若徙军人数众多,恐怕届时会将三座城池分别包围,到时不但难以实施三军联合阵法,更会被断绝粮草,被徙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裴公,运送粮草的通道可安全?如今我军粮草可维持多久?”
      裴南山道,“南地并无徙军残兵,尽皆为我领土,运粮通道极为顺畅。现在的粮草,足够我军支撑两月。”
      沈辽眯起眼睛,“好,传令下去,封锁粮道,再有运粮者,杀无赦。”
      “主公是想……”裴南山一脸疑惑。
      沈辽微微一笑,“用曹达的话讲便是——关门打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王氏来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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