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大战将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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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训练完，阿宝混在人堆里往营帐中走，仰头见着天色尚未完全暗下去，两三只鸟儿扑扇着翅膀在空中掠过。
白昼渐长，草长莺飞，原来军中三月，不觉已春回人间。
阿宝虽然出身贫苦，但因自小有大哥阿福照顾，并未吃过多少苦头，性子也稍嫌怯懦了一些，常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
三日前梁师爷宣布步兵营的新兵将要分为三队，长刀与漆枪各一队，还有一队是传令兵。虽则梁师爷反复强调传令兵在行军打仗之时的作用，大家却纷纷作出不屑的样子来——这传令兵既无兵器又不能上战场建功立业，当来何用？
阿宝将这事情与赵青山一说，后者却建议他去做传令兵。阿宝不服气，心道青山必然是看不起自己，因而好些天过去，也并未与他再说话。然而今日练兵之时，阿宝遥遥望见□□也分了骑射与非骑射两队，赵青山那只黑帽子则站在前一队列里。
骑射！那需是□□中的精兵方能胜任。赵青山家中本是猎户，自幼便是惯了这些的，他眼下入了骑射队，定会更加如鱼得水。
阿宝闷闷地走着，忽觉拥挤的人群一阵熙攘。他正茫然四顾，却见人群渐渐分开两边，当中间空出一条通道来。
“哎，怎么回事？”他推一推身边的人。
“是夫人，夫人来啦！”那人兴奋地喊。
阿宝一呆，脑中立刻想起一枚质地细腻却碧采森然的玉佩，而后惊跳起来，喊道，“是夫人！”他身量不很出众，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奋力踮起脚尖，方看见那通道上的一行人。为首之人是一袭男装打扮，将乌发高高束起，更衬得面色莹白。她身量修高，穿着墨绿色的长衫，披了藏蓝色的斗篷，叫人远远看一眼便能记得清清楚楚。
她渐渐行得远了，向主将的帐篷走去。阿宝的眼睛很好，隔了很远的距离，还能看见侍卫为夫人挑开帘帐，她向那侍卫点了点头，才进了帐篷。
而后那帘帐放下了。
阿宝顿觉心中失落，便似一线亮光照进心间，复又被黑夜隐去——他问身边人道，“你们都认识夫人？”
纷纷回答，“见过。”
“见过一次。”
人群散去，众人都各自回了营帐歇下，惟有阿宝不惧寒冷，孤身立着遥望那灯火通明的主将帐篷。他后来知晓，自己所在的营帐是属赫赫有名的沈辽大军，自己的将军是主公的左翼军首领张谦。
张谦出身兵书世家，自幼熟读兵法，据闻是一个三岁识字四岁便能画出军队列阵图的神童，连徙王也曾下诏书招他入朝一见。而自己的主公沈辽，五年前便已结党欲图大业，更曾经兵至乌玛城。见过主公的梁师爷说，主公当真有一双徙天皇族才有的碧眼！民间传说徙宫之中是麒王的傀儡皇帝，真正的徙天遗脉却流落乡野，果然不假！
主公，夫人；夫人，主公……
阿宝这般想着，也不知等了多久，便见十来个将领入了张将军的主将营帐，瞧军衣是各个兵营的都有。
阿宝正兀自张望，冷不丁脑门子被拍了一下，一回头，却是梁师爷。
“小兔崽子，人人都去睡了，你一人立在这里做什么？”梁师爷形容瘦削，细眼长须，当真便是寻常百姓想象中的师爷样子。此刻他负手而立，微微瞪眼俯视着阿宝。
阿宝缩了缩头，笑道，“我就是想再瞧一眼夫人……”
梁师爷捻须一笑，“你站的这样远，倒看得见？”
阿宝苦着脸道，“站近了可不行，要被主将帐篷外的巡逻军找麻烦。”
梁师爷道，“你知方才进那帐篷的都是些什么人？”见阿宝摇头，便接下去道，“是骑兵、步兵与战车兵的各位总领。□□人已经分作两队，实际上骑射队早晚要并入骑兵，而非骑射队也将并入步兵……所以，骑兵总领共三人，分别是长刀骑兵、长矛骑兵与骑射兵的总领；步兵总领共四人，分别是长刀兵、漆枪兵、传令兵与□□兵的总领；战车兵总领两名，一正一副，分管兵士与战车。”
见阿宝默不作声，梁师爷又道，“天冷，我可是回营帐睡觉去了。你冻着了或是睡晚了，明天练兵要是出差错，我可救不了你。”
“梁师爷！”阿宝拉住梁师爷衣袖，“我、我想做传令兵！”
梁师爷微微一笑，“都说传令兵当得最窝囊……”
阿宝道，“人各有所长，我也就一双招子罢了。传令兵当好了，也有出头之日，兴许有一天，我阿宝也能入张将军的大营见一见夫人！”
梁师爷点一点头，心道孺子可教也，便慢悠悠地踱步离开了。
山中不知年，练兵的日子每日重复，当真分不清眼下是何年何月，只知大家从冬装的棉衣换成了夏日的薄杉。
传令兵人数稀少，偌大一个左翼军，总领也只带着一个三十人的队列，训练便由总领亲自进行。阿宝每日里必做的工夫便是练眼力，继而是各种地型的藏匿与行进，野外求生技巧，还需自己训练鸽子与马匹。到了六月中旬，阿宝原本白净的肤色早已晒得黝黑，疾飞之鸟与潜游之鱼，皆已逃不过他的眼睛。
七月，上头传下命令，左翼军大军启程。
阿宝接到了第一个任务——传令至厚海城之曹达大军，临渊城之张谦大军已开始行军，日行百里。
这算什么任务！阿宝听到内容时忍不住面皮抽搐。但是没有办法，军令如山，他只有跨上他的传令马铜板，胸口挂上刻有张谦军符号的令牌，向厚海城出发。
厚海城在临渊城东千里，阿宝并未耗时多久，马疲人休，马跑人催，如此一来一回，只八天阿宝便回了张谦军营，只人与马都整整瘦了一圈。
阿宝心疼铜板，一连几日都是将饭碗端到铜板边，一边看着铜板吃大豆粗谷，一边自己扒饭，简直到了马喝一口水人才喝一口水的地步。总领见阿宝如此情状，嘴上不说心中却是欣慰，需知马匹乃传令兵的武器，养好马才能传好令。
“阿宝，你可知你这一趟有多重要？”有一回总领经过阿宝与铜板身边，见阿宝叼着馒头在给铜板梳理打结的毛发，禁不住道，“我军今次启程，人人都抱着有去无回之心，不能在乌玛城墙插上主公的旗帜，我们但愿埋骨他乡不坠青云之志……各军配合，行军速度与启程日期很是重要，你传至曹达大军的话，重要之处正在于此。”
阿宝黝黑的脸上咧开笑容，墨如点漆的眸子里顿时盛满光彩，他重重点一点头，“阿宝明白！”
麒国宁安二十八年，七月酷暑。
无风。
大军行进在平原上，尘土铺面，铁蹄声声，
为首骑兵分三队，皆穿明光甲，背负胡禄，内装箭矢三十支。当先一队握漆枪，长柄向天，幽亮森森；中间一队佩长刀，短柄向前，蓄势待发；最末一队为马努队列，射程二百步。
骑兵后跟步兵，按照漆枪、长刀与□□，前后分了三队。行军静肃，步履统一。
步兵后为战车列队，一式的铜皮铁甲，气势端穆。当此一时，正是车轮滚滚，风沙飞扬。
其后为马车列队。马车大小一致，外在几无分别。若是有敌军埋伏突击，欲直取主帅，分辨起来倒也不易。
马车列队后，则是绵延数里的轻步兵与重步兵，均是在行进中军容整齐，无叫嚣或迟延者。
中间的一辆马车，忽而被撩起了侧帘，露出一张儒雅温吞的脸来。那人望了望天，又放下了侧帘，“主公，如此酷热，恐怕将士们耐不住暑气。”
沈辽按了按太阳穴，闭目后躺，“南山，张谦大军的传令兵还没有来？”
裴南山依旧温吞吞的样子，“张谦大军自临渊城北上，着实路远，传令兵不眠不休至此，恐怕也需好些时日。何况，人累了可以撑一撑，马累了可勉强不了。”
沈辽点一点头，“不知容青那里怎样了……”却忽听远处有一少年喊道，“铜板，快跑，我们到了！”他一睁眼，正瞧见裴南山也一脸诧异。
就在这片刻之间，那少年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主公，张谦大军传令兵到！”
裴南山掀帘，“呈进来。”
沈辽眼前出现一双骨节分明肤色黝黑的手，那双手恭恭敬敬地奉着传令筒。马车依旧在行进，那少年也在马车外骑着他的传令马，难得的是，他不仅能与马车并行，更能双手奉上这传令筒，手势还很平稳。
裴南山接过传令筒，匆匆扫了一眼内里的图纸，将事先写好的军令放在那少年手中。
隔着帘帐其实看不清楚，但沈辽分明感觉到那少年精神一振，继而大声道，“主公，小的退下了。”
一直到那少年策马行了很远，沈辽耳力所及，果然听见那少年笑着大喊了一声，“铜板，我们又完成了一次任务！”
铜板……铜板？
不会是那匹传令马的名字吧？
沈辽啼笑皆非，心想见着容青一定要告诉她这件事。想到容青，他掀开车帘向外望去，但见路旁零星散落着一些小小的黄花，举目远眺，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沃野良田，一片苍翠之中，可以瞧见辛勤耕作的身影。
这个时候，他忽然瞧见近处有一对农人夫妻，两人皆已年逾不惑，草帽下的头发也都可见斑驳。那汉子正立着喝一碗水，他妻子上前为他将头上草帽戴好，而后顺手抹去了他额上的汗。
沈辽的面色略微暗淡下去，他不敢再看，放下车帘靠在了座位之中。
裴南山却将那地图又细细看了两遍，方道，“好一个张谦！”他将那张纸递给沈辽，笑道，“主公，张谦报捷，眼下徙国所有的南方城池，已统统插上了我军旗帜！”
沈辽勉强挥去脑中那相濡以沫的画面，淡淡说道，“莫忘了五年前……南山，北地才是硬仗。”
裴南山点头称是，“自去年年末以来，北地物价一直不稳，百姓人心惶惶，亦有不少麒国商富趁机囤货居奇；早前在大漠之时，主公命我与曹达先回临渊城布置阻塞运河一事，着实留下了不少原本要从南地运往北边的粮食蔬果，眼下两条运河中的沉船虽已被徙军捞出，但此刻南地在我军之手，粮草紧紧压住不放，徙军已不得不自麒国买粮。”
沈辽微微点头，沉吟道，“那三军之中，程氏所在的北渊城最为偏南，我军北上头先遇上的便会是他的程家军。”
裴南山道，“我与夫人曾各卜一卦。南山卜的是需卦之初九，是要主公长久而耐心地静候时机；夫人卜的是屯卦之六三，是说如若主公轻率追击，必有祸事。”
沈辽皱眉，“程公最是骁勇，历来喜欢亲上战场。此人战术了得，从无败绩，我便先试他一试。”
裴南山迟疑，“主公是想……”
沈辽道，“转祸事为幸事。”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大战将临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