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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诡夜——无处可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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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是在晚上7点10分到达青岛的,她说让他在一楼二号门口等她。
他看着候机楼外淅沥的小雨,天空一片低沉的灰色,空气阴潮,夜刚袭来。
她出现的时候,他有片刻愕然,他们有多久没见了?他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才22岁,而现在。已然而立之年,孩子也一岁了。眼前的她,全无了记忆中的模样,没有红色书包,没有短短的头发,也不在穿纯绵的手工碎花裙子。
只是在她喊他的时候,声音仿似如初,甜甜的温惋动听。他的心底突然生出某些牵动,久未有过这种怦然的感觉。
她已帮他订好酒店,出租车驶出机场的时候,她将自己的头靠在了他的肩上,温潮的空气,伤感的音乐,温情蔓延,不知不觉。
网络上,她问过他一个问题,她说如果,如果我愿意嫁给你,你会娶我吗?
那时他刚结婚不久,但已然觉得这段婚姻如同鸡肋,他们谈了漫长的七年恋爱,结婚到最后只是一种形式。他给她的回答是,如果,是如果,我想自己会的,但是我们之间,有这么长的年龄差距。
消息发出去后,他无法猜测,电脑那边她的内心。也许,如同他一般复杂吧。
她回消息说,我们无能为力。
他这次回青岛,只想在看看她,出差的工作提前结束,于是他就转机来了青岛。早在12年前,他们就举家搬迁到了一座古城,这里,留给他的只有回忆。
他和她,是邻居。她三岁的时候,他十二岁。母亲说要好好的照顾这个小妹妹,那时他上六年级,看着这个老爱哭鼻子的小妹妹,他笑着点点头。从此,她成了他的小尾巴。每天屁颠屁颠的跟在他的后面,喊,家海,家海。是的,她从未叫过他哥哥。如果他有一点不理她,她就会哇哇大哭,他很无奈,但是也很喜欢她。她十岁的时候,父母离异,他在海边找到她时,她正躺在沙滩上眨着眼睛看星星。他走到她的身边和她一起躺下,她说,星星好美。他说,是的。他以为她会哭泣会无助,可是她没有。从那之后,他在也未看到过她流泪。她的坚强曾一度让他害怕,但后来,他理解了,于是更加用心的疼她。
他侧目看了一眼肩上的她,浓长的睫毛,白皙的皮肤,脸色略微的有点苍白,嘴唇是淡淡的水粉色。彼时,她已长大且出落的如此亭立。微卷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路上,他们没有说一句话。无语,却是无比的舒心。
酒店住下后,她微笑的问他累不累。他摇摇头,她说,新上映了一部动作片,一起去看好吗?他点点头。
电影院里,她抱着他的胳膊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影片里面处处都是喧嚣,后来她将她的手指纠缠在他的手上。那一瞬,他的心陡然一紧。他没有想到她的指尖竟是如此冰凉,借着微暗的灯光,他爱怜的看着她。他们说指尖冰凉的人,容易绝望。他屏着呼吸,慢慢叹息一下。
散场的时候,他们并肩走出影院。步行街上,依旧灯火通明,吵闹着人群攒动。现在是夜里11点。她又一次问他累不累?他承认自己此刻是有些疲惫的,昨夜因为要把最后一点工作完成,他凌晨三点才睡觉的。但他还是摇摇头,冥冥的心底总感觉自己像是亏欠她的。
躺在沙滩上,她问他,是否还记得我父母离异的那天夜里。他望着蓝黑的没有星星的天空,忽得涌上无数细小的悲伤。他说,记得。
她说,那个夜里,天空好美,那么多星星。
他说,是的,那是我第一次发现你是如此坚强。
她说,那是因为你在我身边,所以我感觉不到害怕。
他的心里牵牵乱乱起来,她目光闪烁的看着他,随后将她的身体也靠了过来。躺在他的怀里,他听到她长吁一口气,然后看到她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他浅笑着,夜色寂寥,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和暧昧。
年轻的冰凉的身体是没有欲望的,他小心的将她瘦小的身体搂入怀里,肌肤与肌肤那样贴近,她的身体冰凉的如同没有生命。夜已太深,他累了。他说,晚安。他感觉到她在他的怀里点点头,他紧紧的抱着她,想要温暖她的冰凉。
睡梦中,他像是又看到了从前的时光,那个爱哭的孩子,将眼泪鼻涕都擦在了他的衣服上。她说,家海,你不可以丢下我,等我长大了一定嫁给你。他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己的衣服,温笑的刮着她的鼻子说,好的,那么丫头可要快些长大。他清楚的记得那时她八岁,他十七岁。那时他已经开始偷偷的喜欢班里的某一个女生,但暗恋终是无果。
过去的画面不断的在他脑海里闪过,蓦得他看到十三岁的她站在候机楼里,镇定自若的说。家诺,等我长大了,我可以嫁给你吗?二十二岁的他便是那样微笑的看着她,爱怜的刮着她的鼻子说,好啊,哥哥等你长大。
那次之后,彼此都失去了音讯。在次联系是在网络上,她说是和他以前的一个同学要的他的□□号。她笑问他什么时候娶她?他说,他刚结婚不久。那时她还那么小,他以为不过是个玩笑。
渐进的交谈的后,他才意识到,这个年少的玩笑,原来在她心底已根深蒂固,她当真了。
如果有来世,你可以娶我吗?睡梦之中,迷迷糊糊他听到她低低的问。
他说,一定会的。说着便是惊醒,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室内,天已大亮。他看着身边空空的地方,一阵不动声色的不详涌了上来。
他问前台工作人员,昨天晚上一起来的那个女子是什么时候走的?服务员怪怪的看他一眼,摇摇头说,先生昨天晚上我们只看到你一个人进来。
他焦急的不可理喻的微笑起来,说,怎么可能?明明我们一起进来的。服务员礼貌的笑着说,抱歉先生可能是我记错了,但我没有见到她什么时候走的。
回到房间,手机响了。阿姨说,她十点火化,要见她最后一面吗?
他的眼泪簌簌落下,胸口堵塞的厉害,是撕心裂肺的痛楚。原来是这个样子,一切究竟是他的臆想,还是真的发生过。
他见到了她,在冰冷的停尸房中,朱红的唇,细描的眉,如果不说,多么像是安静的睡着了。阿姨已经没有泪水了,呆滞的看着即要离去的她。
二天前,她终攒够了足够的旅费,□□上她说,她要去他生活的古城看看,要去看世界上最美的日出。他告诉她,他要出差。她说,没事,她一个人可以的。但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就在她坐车去机场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他曾在网上看到过一则报道,说青岛因车祸意外死亡的人,每天平均有两个。他还开玩笑的对她说,以后过马路千万小心。她当时是这样回答他的,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你的怀里。
焚烧炉里发出轰隆的声音,她走了,真的走了。
在他眼前模糊的刹那,他突然听到了有人喊他的名字,那样熟悉的声音,温婉动听。他急急的转身,又是一刹那,所有的一切,已然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