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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驸马善妒(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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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这厢,刘禄倒是不至于真的敢砸东西,不过是不小心摔了一个茶杯,不知话传到霜华殿为何就变了。
只是刘禄生气了是真的,所以他脚下的茶杯碎片也没有人敢上前收拾。
燕平来到时,便看到工部尚书在椅子上坐得挺直,左脚踩着一块茶杯渣子,右脚踩着几片茶叶渣,双手分别放于两个膝盖上,正闭目养神。
这个四十几岁的男子,身子极其瘦弱,穿在身上的蓝色官服便显得有些肥大,黑色的乌纱帽倒是合适,但他紧紧扣在了头上,因扣得太紧了,便莫名有几分违和感。
他的脸是瘦的,微长。不难看,也不好看,有些微微苍白,长满了皱纹。山羊胡有几根是白的,鬓边似乎也染了几根银白。
整张脸,乍看之下,便让人想到了田地里打了霜的茄子,无半分活力……
站在门边,看了他好一会儿,他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燕平猜测他估计是睡着了。
跟着他来的两个他下属模样的较为年轻男子,同时唤了他,他这才睁开眼。
睁眼便问,“三公主来了吗?”问话之际,眼睛瞥见了正走进来的燕平。
刘禄微怔,似不认识燕平,他左侧的下属在他耳边提醒了一句,他才连忙起身见礼,“见过驸马爷。”
走动一步,脚下踩了茶杯渣子,发出响亮的声音,低头瞧一眼,没有理会,继续朝燕平走去,“三公主呢?三公主为何还不出来见老臣?”
燕平淡然,睨他一眼,简单回了礼,便去主座上坐了下来,眼睛瞧着脚下微微湿了边的鞋,并不回答他的话。
“老臣有急事找三公主,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望驸马爷带老臣去见三公主!”
“不知刘大人找公主所为何事?不妨先同在下说说,若事情真的如刘大人说的那般紧急,在下自然会同公主转达。”
刘禄微顿,瞧上燕平的眼中已带上了几分轻蔑,“驸马毕竟不能代表三公主,此事事关重大,老臣还是亲自同公主说比较好。”
燕平仍低着头。
默了一瞬,忽而无声笑了起来,“公主昨夜劳累,现在还未醒,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醒,刘大人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
燕平一语惊人。他那句公主昨夜劳累出来,顿时让人浮想联翩。刘禄停住说话,瞧着燕平,若有所思,又想到状元爷在新婚之夜被公主折磨到伤了腰的流言,再看向燕平的眼神,不由得变得有几分意味深长起来,“看来驸马爷深得公主欢心啊。”
燕平抬头,又是一笑,姣好的面容略显羞涩,“公主她如今的确有些离不开在下。”
刘禄,“……”
霜华殿这厢,霜华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如此说来,驸马爷说的话,公主是言听计从的?”
燕平又笑,满脸的幸福洋溢,“言听计从谈不上,但公主她会顾及在下的感受。比如,公主为了让在下心安,已经答应会遣散了府中的所有面首。”
霜华这边,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驸马竟能得三公主如此喜欢,这可了不得!”刘禄眼睛亮了亮,“能得三公主这样喜欢的,驸马爷怕是天底下第一个。”
“一般般吧。”燕平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又笑起来。仿佛只要多笑便能掩下心虚。
不过好在,刘禄已经信了他的话,来到燕平跟前,拱手道,“是这样的驸马,京都的雨已经下了近半月,城南河水决堤,桥梁断了好几座,大水都快淹到城里来了。如今灾情紧急,人心惶惶,工部却迟迟等不到户部的赈灾款,老臣这才来请三公主帮忙催一催户部。”
顿了顿,又强调一句,“老臣也是一心为民,还望驸马爷能立刻带老臣去见三公主!”
一心为民?
燕平在心底冷笑。
亏得他敢说。
“刘大人的话,在下是听明白了。不过是来要钱的,是吧?”
“呃……可以这么说,不过不是为了老臣自己,是为了百姓。”
“那可就有意思了。”燕平仍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漫不经心,“户部的钱不下来,刘大人您不去找户部尚书,不去找陛下,反而来找公主?”
刘禄微顿,继而理直气壮道,“谁人不知户部尚书都听三公主的,户部实权实际在三公主手中,三公主不点头,户部怎么可能拨款?”
“那刘大人也不该来三公府里闹事!”燕平的抬眼瞧刘禄,脸色沉了下去,“大人所说的那笔所谓的赈灾款,据在下所知,本就是没影儿的事儿。即便真的有这么一笔钱,也是需要陛下、户部尚书、景王和三公主四人共同商议是否同意国库拨款。如今刘大人不按正常流程走,反而只来找三公主一人,究竟意欲何为?难不成刘大人是想告诉全天下人,灾情得不到控制,百姓得不到安抚,完全是因为三公主一人造成?”
冷笑一声,“若刘大人真的只是不想让三公主好过,那的确是打的好主意。但刘大人别忘了,三公主只是负责是否同意拨款,至于最后灾情能不能得到控制,陛下只会问你们工部。刘大人也别忘了,河堤也好、桥梁也好,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码头,都是由工部建造,若是这些个地方出了人命,刘大人以为,只是一笔或两笔银钱不能拨下来的事情吗?”
闻言,刘禄一时无言。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的,最后跌在了地上。
见此,燕平嗤笑一声,原来只是个纸老虎。又淡道,“在下劝刘大人还是先到城南看一看灾情情况吧,免得头顶乌纱帽不保。”
站起身来,睨刘禄一眼,又道,“在下好心奉劝刘大人一句,凡事多动动脑子,别总被人当工具使用。当然,若是刘大人没有脑子,借别人脑子用时,还是借一些可靠之人的脑子,别什么人的话都听。”
说完抬脚便出门而去。
出了门,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心中暗想。太子连刘禄这样愚蠢的人都用,难道太子身边真的无可用之人了?
。。。。。
刘府。
刘家的恩宠,自刘云入宫为妃后就荣盛不衰。刘禄一家如今住的这座奢华府邸,也是皇帝御赐。
刘尘鳏居多年,膝下无儿无女,也无通房妾室,身边只有几个伺候生活起居的小厮,日子过得有些惨淡,于是便搬来同弟弟刘禄一家一起住。
刘尘是当朝太师,偶尔还兼任礼部尚书,其在朝中的地位自不必多说,所以即便刘禄心中有些不服气,但还是十分尊敬他,连带着家人一起都给刘尘了足够的尊重。
原本,刘禄是打算将府里最好的院落让给刘尘住,但刘尘没有同意,最后只选在刘府西侧较为偏僻的逸养斋住下。
今日下了值,刘尘便从刘府西门回了自己的逸养斋,又照例了进了书房。
刘尘天生性子冷淡,虽然高官厚禄,是皇帝和刘贵妃跟前不可缺少的人,朝中与他交好的人也众多,但他却更加喜欢独来独往,每日最令他惬意的事情莫过于回自己的书房练半个时辰的书法。
只是这会儿他在刚要研磨,门外便又下人来说,二老爷请去前厅。
刘尘皱眉,很不想理会那小厮,也料到刘禄这时候找他肯定没好事。
不言语,继续研磨。
而后又听见那传话的下人说道,“二老爷说今日奉太子之命去了一趟三公主府,可能惹了一些麻烦回来,他请老爷您过去帮忙出谋划策。”
刘尘还是当做没有听见。
刘禄每次都不听他的话,每次惹了麻烦回来,又来烦他。最可恨的是,每次他出了主意给刘禄善后,刘禄善后之事也做得一塌糊涂,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
“老爷,您在里面吗?”门外的小厮又敲了敲门。
刘尘觉得头疼,终于停止研磨的动作,朝门外恼道,“你去同刘禄说,这都是他自找的,让他做好乌纱帽不保的准备!”
城南的洪涝虽然严重,但最多损失一些桥梁,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工部也不会被问罪。但不知太子和刘禄是怎样想的,竟然觉得南城发大水是往三公主身上泼脏水的大好机会,两人都不同他商议一下,便到处传播说因三公主的原因灾情无法得到控制,闹得人尽皆知。
这事还是他从别人口中得知的。而太子和刘禄显然还不知道三公主方才已经入宫见皇帝。这下好了,三公主估计是要反戈一击。
三公主出手,向来快、狠、准,之前的大理寺卿便是被她猝不及防的拿下,这次想必也是铁了心要将刘禄拉下工部尚书的位置。
门外终于没有了声音。
刘尘却也没有心思继续研磨了,做桌案前做了下来,扶额轻叹了口气。
方才他话虽是说出去了,但他不可能真的不管刘禄的死活。刘禄一人的死活事小,但刘禄不单是他自己,他代表的是太子,若此次再让霜华公主将工部也拿了去,朝廷可能就不是太子的朝廷了……六皇子已经死了,霜华公主还这样拼命做什么?
她为了谁呢?朝中还有哪位皇子她可以依附的?
思及此,眼睛忽然一亮,想到什么似的,急急朝门外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