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似水月光》顾白蛋

2、第2章

　　“小远——”裴远卧室的门随着一声轻唤被推开了，背靠着门看谱的裴远不仅叹了口气，他已和自己妈妈说过无数遍进门前先敲门，可她依旧像往常一样忽视着他的想法。

　　“听说你今天去录节目了，很累吧，我让阿姨多煮了一份燕窝——”

　　“我不想吃。”话刚说完，小盅还是被不依不饶地放在了桌角上。

　　裴远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她无疑是人群中最亮眼的存在，容貌身材气质似乎停留在了二十多岁，美艳无双，可是她没本事恃靓行凶，却在这美艳之中掩藏着令人厌恶的固执和怯懦，仿佛小心翼翼地讨好着这世上的所有人。

　　“那个，小测验的分数出来了吗？”

　　“出来了。”裴远冷冷地道。

　　“那——”母亲的眼睛亮了，“怎么样？达到你爸爸的要求了吗？”

　　“刚到。”

　　“就……没有进步吗？”

　　“没有。”

　　“哎。”母亲一下子泄了气，似乎还瞪了他一眼，自言自语一般，“怎么每次都是刚到呢，那你爸爸怎么说？明天回家吃饭吧？”

　　“不回，让我明天去公司找他吃饭。”

　　“在哪吃？”母亲来了兴致，迫不及待地问。

　　裴远用力地攥紧笔，想起自己父亲那张不耐烦的脸，他厌烦看到自己的母亲，如果他告诉她地点，他一定会拂袖而去，自己也会连带着挨骂。

　　“没说呢，只说让我下午去公司找他。”

　　“真没用，你就不会哄哄你爸？那个狐狸精能把你爸哄得团团转，你还是亲儿子呢！连这点本事都没有？”

　　裴远看着桌角上的白玉小盅，母亲的抱怨似乎被隔绝在外了，一模一样的话语他从小听到大，从厌烦到抑郁再到免疫——裴远伸出手，打翻了桌角上的燕窝，有些时候，他宁可自己像一盅燕窝，粉身碎骨。

　　“啊~！裴远！！就连你都这么对我了！！”裴远的举动换来了母亲涕泪横流地崩溃，她又哭又闹，砸翻了触手可及的所有物件，在一片狼藉中，裴远有些窒息。

　　谁来救救我？终是没有人来。

　　“我昨天碰到刘海山了。”

　　裴远哦了一声，对父亲的话题不感冒，应该说他对父亲所有的话题都不感冒。他的父亲裴航英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总，人前风光的不得了，也拼了命想把自己这唯一的儿子培养为优秀的接班人，可事与愿违，裴远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声乐，可对于战场一般的商场，裴航英并不需要一个阵地上唱歌的宣传队长。

　　“我听刘海山说杨烈收了纪轻阳做弟子。”

　　裴远微微抬眉，诧异道：“你们认识？”

　　裴航英摇摇头，一边吃饭一边道，“他妈是东博集团的总经理，东博集团今年成了我们的供应商，也和他爸在活动上打过几个照面，不算很熟，他爸爸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人脉路子很宽广，何况这个纪轻阳是学霸，据说艺术天分也很高，从小画画拿奖，篮球也打的不错，所以也挺出名。”

　　“他爸妈这么厉害啊？”

　　“嗯。”裴航英颇遗憾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圈子里的朋友们都很看好他这个孩子，估计会被他爸妈送出国学经济吧，回来肯定会在金融圈一展拳脚，你们要多往来，自身不行的话，至少也得圈子过硬。”

　　裴远的手慢慢握紧了……自身不行的话，至少也得圈子过硬，裴航英终究也还是看不起他的。

　　“我还真挺羡慕纪云天，看看人家这老婆选的，真是厉害，看看你妈，整天就知道做美容，那张脸再好看有什么用？一张嘴听着就烦——”裴远默默地把劝父亲回家吃饭的话咽了回去。

　　“对了——你啊，跟纪轻阳混熟了之后，两家人可以约着出来吃吃饭什么的，让你妈张罗张罗，别整天跟个废物一样，行了，我下午还有会，你自己吃吧。”裴航英招手叫来了服务生，也不再多看裴远一眼，结账走人了，望着自己父亲远去的背影，他不禁叹了口气，这口气叹得如此深，仿佛抽光了他全身的力气。

　　“完事了。”裴远发了消息给自己的好朋友许琼华，不一会收到了许琼华的回复，“没挨骂吧？”

　　“没，但也没是什么好话。”

　　“让你多考一点分的，何必呢！”

　　“多考了他也会觉得我是抄的。”

　　“哎，你爸妈可真是……”

　　“他让我去多接触我师弟，就我上次说的那人。”

　　“看上去就能让开心的那个人？”

　　“对。”

　　“为什么啊？”

　　“他家有钱，我爸想跟他家多往来。”

　　“这——怎么有一种财阀联姻小说的感觉，你简直就是悲情的女主角啊！”

　　“呸，不过……”裴远把输入的字又删掉了，斟酌好久，写道：“我第一眼看到他，就喜欢他，喜欢他的闹腾劲和欢快劲。”

　　“哥，你醒醒，什么年代了还一见钟情，而且人家还是个直男。”

　　“可他像是可以把我拉出泥潭的人啊，能做朋友也是好的，我要去接近他了！”

　　“我去，祝你心想事成。”

　　……

　　裴远，真是个令人出乎想象的人。

　　纪轻阳偷偷摸摸地刷着裴远的社交媒体，有演出的信息，有杂志照片，有生活照，还有悲春伤秋的人生感悟，这不像是一个普通高中生的社交媒体，更像是小有名气的十八线网红账号。

　　“看什么呢？”蔡宇川一把抢过纪轻阳的手机，“裴远，这是谁啊？”

　　“算是我师哥吧，你小点声，等下手机被收就完蛋了。”纪轻阳捅了蔡宇川几捶，把手机抢了过来，前座的肖潇简直就是顺风耳，马上回过脸来问，“你们刚才说什么？裴远是谁师哥？”

　　“纪轻阳的啊——”蔡宇川一脸困惑，“你也认识啊？”

　　肖潇一双眼瞬间亮了起来，揪住纪轻阳的袖子问，“真的吗？”

　　“你知道他啊？”

　　“一中和英华没有女生不知道他吧！”肖潇感叹着，“要不是裴远在微博上说不允许粉丝到英华周边来打扰他，否则英华每天放学肯定被围得水泄不通。”

　　“我看他也不是很红啊——”

　　“大哥，我们是高中，高中生这么有名已经很难得了，何况裴远那么好看，唱歌那么好听，据说还是个富二代！每次接送的车都是奔驰。”

　　“哦。”纪轻阳不感兴趣地应了一声，能做杨烈的弟子，富二代在意料之中。

　　“我们推测，现在是因为裴远还年纪小，所以经纪公司只帮他接了一两部冷门的音乐剧来试水的，也没想着让他马上红，是怕影响他学习。”肖潇宛如侦探一般，抽丝剥茧地分析着，“不然以裴远的颜值，接戏完全没有问题啊！”

　　学习？纪轻阳想起裴远懒洋洋的样子，看着他似乎也不像是热爱学习的人啊！

　　“他学习很好吗？”

　　“一般吧，在特长生里头算好的。”

　　“哦，那就是不好。”

　　“呸。”

　　蔡宇川对什么裴远裴近的不感兴趣，他翻着纪轻阳的手机，骂骂咧咧，“你特么又背着我和别人上分了？这狗东西是谁？”

　　“关你屁事。”纪轻阳一把抢过手机，额上微微冒汗，昨天晚上一起连机的人，就是裴远。
　　在锁屏的一瞬间，纪轻阳看到了裴远的照片，他眼睛很大，睫毛浓密，有一种超越性别的美丽，可阴柔，可英气，但无论什么样子，神情总是闲闲懒懒，带着几分对所有事情无牵无挂地通透。

　　“对了，你记得帮我要签名啊！”肖潇千叮咛万嘱咐，顺便还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粉粉的信封来，“给，今日份交友信。”

　　“哦。”

　　“真是，自打坐你前座，不够我烦的，你一定要记得要签名啊，当是我的跑腿费了，当然，有几张没发表过的私照就更好了——”

　　“你好烦。”

　　………

　　“等下一起走吧？我去接你。”周六早上最后一节课刚打了下课铃，纪轻阳就收到了裴远的消息。

　　“我爸说送我过去。”

　　“让叔叔不要来了，我去接你。”

　　“纪轻阳，回答一下这个题的答案！”

　　一中是禁止学生带手机上课的，但现在学生心思敏感细腻，老师对带手机这件事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就算是看到了，也会变相提醒，比如喊纪轻阳答题。纪轻阳心领神会，马上收了手机，安安分分到黑板上去答题，心思却开小差寻思远要是来接他，那该引起多大的轰动啊！自己的日子怕是不得清净了。

　　果不其然，裴远穿着英华的校服站在大门口的时候，引发了众多女生三三两两的围观。蔡宇川搂着纪轻阳的肩膀，吐槽着：“你这个师哥可是不得了啊，你看看周围这些女的，都围了几个小圈圈了。”

　　纪轻阳叹了口气，在远处也欣赏了一下裴远，裴远的站姿很有特点，背虽然挺得很直，但人却显得松松垮垮，重心全支撑在一条腿上，就连拿手机都懒得出力，一手环腰，一手撑在手肘处刷手机，打字速度倒快的很——纪轻阳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手机在兜里疯狂地跳着消息提醒。

　　“我走了啊——”纪轻阳甩掉蔡宇川的手，“周一见。”

　　“晚上10点，记得上号。”

　　“好。”

　　纪轻阳紧了紧自己的书包，走到裴远跟前，拍了下他的肩膀，“走吧。”

　　“拖堂了？”裴远收起手机，一下来了精神。

　　“嗯。”

　　“先去吃饭，书包我帮你拎吧？”

　　“不用，我自己背。”纪轻阳话音刚落，裴远猛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拖着他就往前走，围观的女生们顿时发出啊的一声，纪轻阳下意识回头，看到喊得最大声的那个就是他前座的肖潇，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想要甩开裴远的手，但没想到他抓得很牢，还说了句：“别拉扯，免得更说不清楚。”

　　一直到被裴远拉着塞进后座，纪轻阳才有机会抱怨，“你怕别人误会的话，你干嘛拉我的胳膊啊，你在头里走不就得了。”

　　“我想拉，你少管，哪有师弟管师兄的。”裴远翘着二郎腿翻手机，“我们去吃川菜吧？这家行不行？”

　　纪轻阳忍不住腹诽，看着斯斯文文爱撒娇，脾气还挺急躁。

　　“我都可以，吃什么都行。”

　　“峰哥，那你送我们先去吃饭吧。”裴远对司机吩咐了一声，彻底瘫在了后座上，他扫了一眼纪轻阳，淡淡笑了，不过连笑也懒得出力气，只是上扬了下嘴角，然后整个人窝在了车里，分了一只耳机塞在纪轻阳的耳朵里，顺势靠着他听起歌来。

　　纪轻阳的背瞬间挺直紧绷，像一只炸毛的猫，惊慌紧张。在纪轻阳有限的生命里，除了自己的爹妈，没有和其他人挨得这么近，于是他偷偷瞥着裴远，忍不住直起腰板，往侧边躲一下，但裴远宛如黏在他身上一般，他侧，他就跟着躺，最终纪轻阳被逼进了角落里，退无可退，而裴远因为一躺再躺，从起初靠在纪轻阳胳膊，到完完全全躺在了他的臂弯里。

　　裴远觉得比较舒服，调整着自己的姿势，将头枕在纪轻阳的大腿上，这一下，纪轻阳更是动也不敢再动了。

　　“你手机响了——”裴远在纪轻阳的腿上摸索着，从裤兜里掏出手机递给他。

　　纪轻阳慌慌张张接过来，脸红着回话，“爸，啊，我刚忘记给你电话了，我和裴远，就是杨烈老师另外一个学生，我们一起去上课了，中饭？跟他一起，嗯，你别管了，回去吧，下课……”
　　裴远戳戳纪轻阳，摇了摇头。

　　纪轻阳改口道：“下课，下课你别接了，我自己回去，好，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