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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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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媒婆果真不愧是京城第一媒人,这说出来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行动力满分,真是从不做砸自己招牌的事儿。
瞧她,前些日子才上门来,今日又来了。
这一回更是离了谱,所谓由她精心挑选的“良配”当事人就跟着刘媒婆来了,听下人们说现在还站在林府门口呢。
而今日林母也恰好在府上,更是让林韵清意图闭门不见客的希望碎了一地。要不然怎么说,她这一次可谓是有备而来。
刘媒婆眼神热切,怎会不知林母在府上说话的分量:“老婆子我定然能为小姐寻得良配,替夫人择得良婿!”
“娘亲!”林韵清求助似的望向林母,即便是在自己眼中都觉得现下的自己当真是十分可怜。
然而坐在堂前的林母却只是淡淡一笑:“去见见也是好的。娘知道你自幼在府中长大,知心好友甚少。倘若以后想要和你爹爹一样入朝为官,人脉自然重要,现下有机会能多认识几位年龄相仿兴趣相投的朋友也是极好。”却丝毫不提及相亲这一回事儿。
想来也是,原主被刘媒婆寻上门来这一件事本就是由林母默许的。毕竟是当朝丞相之嫡女,年近婚配却依旧未寻得良配。由着林丞相忧心为民,甚少参与官场那些家宴聚会熟络其他世家,以至于林韵清身边更是连一位年纪相仿的知心好友都没有。
如今虽倒是提倡男女自己寻找良配了,但像林韵清这般不曾自行寻得共度后半生的姑娘们还占大多数。因此,刘媒婆身上的重任便比以往更有分量了些。数年之前,但凡经由媒婆和父母敲定的亲事,姑娘们便不得反悔。如今,更多考虑的则是男儿郎和女儿家互相是否合心意。说亲的难度自然大了些,刘媒婆却依旧扛起了说亲事业的一大标杆。
林韵清心里明白,林母虽然嘴上不曾提及,却依旧不希望她入朝为官。以她这般的身份地位所思量的,自然是只希望她嫁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再不济也能凭着殷实家底享清福。
林韵清一时想不出什么话语来反驳,张了张嘴又无奈叹了口气,只好应下。
今日春风和煦,正是出游的好时节。久居府中的林韵清甚少出门,如今也是难得有此机会。就是不知那位同样“被安排”的公子心里又是否真心愿意。
琉璃和玲珑两个小丫鬟自然不知自家小姐心中愁绪万千,一听能陪小姐出府游玩,简直高兴地不得了。又是寻好看的衣裳,又是找漂亮的簪花,两小姐妹还险些因为要替小姐梳什么发髻而吵起来。
不同于小丫鬟的万般激动,不等她俩你一言我一语商量完,林韵清便早就挑了套简素衣裳,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准备出门了。倒险些惹得两位小姑娘两眼泪汪汪,只好也跟着打扮了一身不“过于招展”的便服。
待到众人拾掇好准备出府时,府外跟随刘媒婆前来的那位黄公子早已等候多时。
“幸识佳人,还望林小姐能和在下一同出府一趟,外出散心。”那位清秀公子礼貌作揖,态度倒是谦卑有礼。瞧着完全不像是因为被冷落在门口而心生不悦的模样。
毕竟他与林府小姐才算初识,于情于理都不便于直接登门拜访,即便有所委屈,倒也还算合礼数。
林韵清看出这些,即便心中稍有愧疚但依旧回以一礼,浅笑应下,便跟着这位黄公子上了在府外同样等候多时的马车出行。
黄公子乃是商贾世家之子,相传祖上和异域的王室还有着一层亲密关系。如今定居京城,经营着数家茶楼饭馆,那平日里最为热闹的“珍馐斋”便是他家的。据刘媒婆所言,黄公子乃是黄家的嫡长子。自幼饱读诗书经纶,三岁作诗,五岁著文,可谓“天下第一神童”。只可惜无心朝堂,不然......如今圣上朝前的名臣还说不准是谁呢。
马车摇晃,檐角上的铃儿随着车身的轻晃发出清脆声响。
两人皆是正襟危坐,相对端坐于车内,一时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幸而沉默不过半晌,识时务的琉璃连忙救场:“黄公子,今儿您是要和我家小姐去哪玩儿呀?”
黄公子微颔首:“听闻前些日子商街新开了家茶楼,在下便想请林小姐一同前往品茶尝茗。若林小姐对一边的小食感兴趣,在下也愿一同逛一逛。不知林小姐是否情愿,或是有别的更好主意?”
“黄公子盛情难却,小女子自然是荣幸之至,真是有劳黄公子了。恰巧家父也爱品茗,倘若今日品茶黄公子能教教小女子几分见解,想来家父也定然会高兴万分。”林韵清同样礼貌客套,也算是不至于让两人的气氛过于冰结。
林府毕竟在京城脚下,如今又正好是碰上天气乾朗气清,街道上行人众多,马车行进得也慢了些,距离那商街茶楼到还有些远路。眼瞧着气氛有所缓和,黄公子那边的侍从和林韵清这边的丫鬟更是奉了各自老爷夫人的旨命,一个劲儿地给两人找谈资话题。
所幸两人正是年纪相仿,又碰上这几个像小喇叭花儿似的在那叭叭的下人,这话题也终究慢慢变多了。
从伦理道经谈至治国之道,又从商贾天下谈至文学墨衣,两面的下人面面相觑,总感觉有些隐隐不对,却见那相谈甚欢的两人又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两位还是正值大好年华,少男少女之心萌动的两人吗!过分了啊!
待到马车忽然停下时,两人倒皆只觉未曾谈个尽兴。于是两人便带着侍从丫鬟一同到原定的茶楼歇歇脚。稍作整息在去逛逛附近的商街,买些吃食添些小物饰品那些。
也算是圆了刘媒婆和家中两位夫人的心愿,照着她们那般安排闲度一天。
几人正在原定的厢房小包厢落座,便听闻楼外似乎传来一阵不小的喧哗。街道上吵吵闹闹的,不知发生了何事。
林韵清正巧坐在窗边,她抬手将竹帘掀起小小一角,正巧见到不少行人急急忙忙往街边空开的情形。于是她索性将竹帘掀起一半,也正好能瞧个清楚。
“让一让!让一让!前面的百姓,把摊子往里收一收!哎!还有你们,再往边上靠一些!都小心脚下!那些东西都收一收,等下免得踩到了!”
正在大声嚷嚷的是管街的官儿,手里拎着个大铜锣,似乎生怕哪个路过人不知道似的,扯着嗓子喊了好半天。
心中疑惑不解,林韵清只知这街道前几年本是官道,后来女帝上位,京城也大肆整改了几番,这官道便被废弃了,后来叫有钱的商贾买了去,用作商街,倒是挣了不少银子。
一旁的黄公子倒是没有什么疑惑的模样表露在外,反而淡定地从店家小二手中接过了一壶茶,替林韵清和自己各自倒满了茶盏。
不一会儿,街道上的行人都各自空出了一条笔直的道儿,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位大人物要经临这里。这时,就见远处隐隐传来闷雷般的声响。
若不是瞧着天气是大好晴天,寻常路人只以为是忽然变了天要打雷下雨了,可瞧着远处那逐渐靠近的模糊黑影,定睛一瞧,原来是一众身披甲胄的车马队!
原来如此,那大抵是从边疆驻扎返京的车马队,正浩浩荡荡地向京城前行。
即便是林韵清也不曾见过这般大场面,她好奇地从窗外向下望去,一时竟是连桌上的茶水晾凉了都忘记了。
她一眼便看见为首之人身骑骏马如迅雷一般自眼前快步而去。剑眉星目,眼神张扬,面容俊朗,一身甲胄更显身姿飒爽。
再看别的将士,各个面容坚毅,却依旧不敌早已远去的那位将领那般令人记忆深刻。
马蹄声如惊雷般在街道正中炸响,如黑云压城一般卷席而去的,正是那位将军率领的一众将领。他们自战场归来,荣誉加身,正是皇恩浩荡。
于是,街上的行人也纷纷呐喊助威,恭贺将军战士们的归来!
“那是......”林韵清的记忆不差,自然一眼便认出那位坐在骏马之上领首之人,正是那日在刘某婆画册之上无意间瞥到的男子。
“小姐,那位是陆大将军陆泽远,当今圣上的庶弟,今日刚从远疆归来,约摸着正要进京拜见圣上呢。”瞧着自家小姐的视线始终落在同一个方向,琉璃在恰当的时机添了一嘴,“想来黄公子也相识,传闻陆将军和黄公子也有所交情呢!”
闻声,林韵清恍然回神,才意识到自己无意的失态。在外人面前犯怔可不是什么得体的事。
可再看到那黄公子,反而盯着陆将军远去的身影久久不转移视线,看得比她还起劲儿。他抚掌而叹:“陆将军英武之姿,才可谓当今天下多少英雄豪杰所之向往。数年不见,倒是愈发英武,只可惜......”
毕竟是替国征战的将军,世间有关陆泽远的传闻自然也不少。说是骁勇善战,斩敌无数,俘获了无数适婚小姑娘的芳心。但毕竟是皇亲国戚,又是当今圣上的庶弟,寻常百姓自然不可能与其成为良配。又碰上前年边疆战乱,陆将军远赴边疆,这儿女情之事自然也就耽搁下了。
由此,这位陆将军即便马上年过三十,却至今不曾有过妻妾。这要换作年纪相仿的寻常人家,娃娃都能爬树摸鱼了。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家国天下,所谓儿女情长再放在堂堂一任大将军身上,倒也过分了。
由此,林韵清也有些许不解:“哦?传闻皆说大将军骁勇善战为国争光,何来可惜之说?”
黄公子却只是浅笑一声并未作答,继而又替林韵清斟了茶一杯。
温热的茶水在茶盏泛起些许茶沫,茶梗在浅色的茶水中沉沉浮浮。黄公子的眼眸也正如那茶色一般,稍显深褐,似是陷入了什么回忆。
正当林韵清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的时候,黄公子却忽然叫自家下人和林韵清的两个小丫鬟一同去街上买些小吃回来。下人们也是识趣的,自然不会理不清主次还杵在这里。几人当即依次走出小厢房,还贴心地合上屋门。至于究竟有没有去买小吃饰品,就不得而知了。
“黄公子?可是有何话想要同我讲?今日与黄公子一见,韵清心中只觉气宇轩昂,并非池中之物。然由此才气胸襟,却不曾入朝为官,为我天下朝堂效力,想来定是有所缘故。不知......小女子是否有此荣幸,可以充当黄公子倾诉之人。”林韵清放下手中茶盏,端坐于茶座,眼神却是不同于方才那般散漫,认真些许。
黄公子轻笑一声:“林小姐谬赞,在下才是头一回见闻如此见多识广的女子。倒也是当今圣上治国有方,想来明年的科举考试,林小姐定然榜上有名。在下不才,浅薄见闻自然不足以堪当为官大任......如今苟活于世,也不过只是......”
说到此处,黄公子的声音忽然轻了半分,似是思及了什么被隐于记忆深处不愿提及的记忆,也放下了手中茶盏,眸光微敛。
林韵清自然看出面前的这位黄公子自然也是有几分不愿提及的过往。
正如她一样,前世的记忆便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与人言说的秘密。只叹人生在世,又哪儿会事事如意呢?
“林小姐,今日一见并非在下执意要求,还望林小姐多有海涵。凭空跟着刘媒婆上门拜访也是无奈之举,家中母亲关切成亲大事,在下被逼无奈,只扰了林小姐清净。”
只见他苦笑一声,却是出人意料讲起了他的故事。
原来面前的这位黄公子,黄远之,曾有一位心爱之人。
那时的他年少肆意,爱好云游四方,便恰巧结识一位普通人家的女子。女子虽出身贫寒,但德才兼备不输寻常男子。两人一见钟情,便私定终生。只可惜后来那位女子身患重病,又适逢地方当地那贪官污吏作乱,本就艰难的家境再也支撑不下,才使得他心爱之人就此撒手人寰。而此时,本无心朝堂只为肆意人生的他又被家中寻回。于是身为嫡长子的他也不得不返回京城继承家业……
如今,更是因着他分明到了婚配年岁,却久久未曾寻得一家好姑娘,不愿婚配,家中人才急得团团转,求助于刘媒婆。
“原本在下早已做好打算,培养我家庶弟,再过几年退隐江湖,便可由他继承家业。”黄公子嗟叹一声,“但毕竟黄家家大业大,家宅之事自然并非在下一人说了算,大房三房牵扯颇深……”
不知为何,黄公子面对林韵清时仿佛并不忌讳众多,将这些家中长短皆说了个遍。倒是表现出他对林韵清的几分信任。
“黄公子言下之意……”林韵清微微皱眉,“莫非是想与韵清假成亲,在家中长辈面前演一出戏?”
虽说这般把戏终究是瞒不住那些处心积虑谋略数十年的老狐狸,但倘若如此这般便可少了某些麻烦,那倒也再合适不过了。
“非也”,黄公子摇摇头,“在下本就不愿与其他姑娘牵扯过多,倘若如此这般,岂不是更会更是扰了林小姐清誉。”说着,他又向茶盏添了一半茶水。只可惜茶水在这段时间内已经彻底晾凉,索然无味了。
而他并不在意,将茶水一饮而尽:“在下有一不情之请,还望林小姐若有心能考虑一下。”
“您请说。”林韵清微微颔首,接着就听黄公子轻声说出了他的计划。
计划很简单,只需要两人装作对各自想法子在接下来数月多次两人相约相见,各自堵了刘媒婆那边。这样既能为黄公子争取到离开黄家的时间,又能让黄家长辈放松警惕。相较于别家女子,由刘媒婆介绍的当朝林丞相之女能够对黄家嫡子交好,想来旁人也不会有何疑心。
“只可惜要委屈林小姐与在下多次相见……毕竟林小姐才到适婚年龄,不曾结识良人,倘若为此错失良配,黄某定会为此深感愧疚。听闻林小姐有心准备明年的科举考试,想来林丞相早已寻好了教书的师傅。黄某不才,倘若林小姐不嫌弃的话,在下定然倾囊相授。”黄公子说话一套一套,林韵清却只觉面前之人绝不简单。
先是建立好初次见面的印象分,继而讲长篇故事抒情拌可怜,又提出双方共赢利益交好……不管面前黄公子所言是否属实,两人就此合作对于林韵清有利无弊倒是真的。
毕竟林韵清也无心儿女情长之事,倘若他真能助自己入朝为官,那反倒是顺了自己心意。
倘若那黄公子此后反悔,看似只为逃避家中亲事时则以进为退,欲擒故纵……那她林韵清也并非那般容易招人欺负的!
“既然如此……那么日后,还请林小姐多家配合,在下感激不尽!”
听到林韵清同意了他的提议,黄公子自然是欣喜万分。
“不过……韵清还有一事要问。”林韵清看向他,“为何选择当朝丞相之女,也就是我?”
倘若想要借此脱离黄家的掌控,那么更容易控制的另一方,应当选择更一般的女子才是上策。假如是林韵清做出选择,即便是追求门当户对也定然选择一位更为乖巧懂事易控制的旁系女子。而像今日黄公子所作所为,要冒的风险有多大,他心里不可能不清楚。因此,林韵清才报有诸多疑问。
黄公子一愣,继而原本稍作明亮的双眸骤然暗淡。
“……吾妻名讳,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