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幽黎姬氏》览千山

10、险境1

　　姗姗来迟的荀家大部队终于追了上来。

　　远远的听到十二的叫声，荀芷便央求着陆北曜和葛荺帮她说服吴苛，好让她能单独跟着两人去浔阳祁家，也便继续方才组好的局。

　　三人在庙外与吴苛好是交涉了一番。

　　吴苛油盐不进的执意要带荀芷回洛阳。

　　陆北曜和葛荺毕竟都是外人，只转述了卿玥和云汜对荀芷没有恶意，其他的也不好干涉太多，两个帮手就像两个废人一样束手无策的站在一旁。

　　最终还是荀芷靠着自己一哭二闹三卖萌的本事争取了一些转机，却也只是准许她跟着荀家大部队一起去往祁家之后再回洛阳。

　　可若是这般的话，她便不好意思缠着两位姐姐一起同行，怕她们不能尽兴，更怕人多又发生过龃龉会让她们不自在。

　　荀芷不死心的继续与吴苛纠缠半晌，纠缠到十二都觉得没意思的探着脑袋进入庙内。

　　它朝卿玥吐着粉舌，讨好的摇着尾巴，水汪汪的大眼睛也直勾勾的盯着她，好似有千言万语在其中。

　　卿玥皱眉与它对视。

　　十二感受到卿玥对自己的厌恶与惧意，便识趣的与她保持着距离。

　　一人一犬就这样隔着几步之遥，大眼瞪小眼的僵持着。

　　云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颇觉好笑：“它怎么那么喜欢你？”

　　卿玥没好气的斜她一眼：“你问它啊。”

　　啧，什么意思？把她当兽类了。

　　“云姐姐，玥姐姐，我不能跟你们一起走了。”最终无功而返的荀芷耷拉着脑袋走进来，哭丧着脸坐在她们身旁，“你们以后若是路过洛阳，可否来荀家看看我？”

　　“好啊，到时一定去。”云汜见她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满是心疼的安慰，“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不必这般伤心，没准过不了多久我们便又见面了，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才有精神上路。”

　　折腾了一天，荀芷已是疲惫，又愤愤的埋怨了两句，便在卿玥身旁睡着了。

　　卿玥经过一番内心挣扎才决定与他们同行，如今不到一个时辰又被推翻，心中竟然有那么一些失落。

　　她看着如小孩一般熟睡的荀芷，嘴角不自觉的泛起笑意。

　　断定她有一半幽黎血脉后，更是凭空生出一股老母亲看闺女，越看越喜欢的感觉。

　　夜已静，庙内外的人都入了定，山间静悄悄的，只有晚风发出细微的声响。

　　卿玥整理了一番荀芷的衣裳，阖上眼睑开始养神。

　　眉头轻蹙，她察觉到四周的灵蕴波动有异常。

　　睁开眼已处于一片虚无之中。

　　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她身上泛着一圈毛绒绒的浅淡光晕。

　　云汜这个乌鸦嘴，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也不知是又引来了什么精怪，竟妄图想用幻境来困住她，只她过于警惕，幻境还未来得及制造完成，她便已反应了过来。

　　卿玥环顾一眼四周，轻车熟路的抬手结印。

　　这精怪的力量比云氤谷中的狼妖强大许多，她虽及时发现异样醒过来，可因身上有封印限制，费了一会功夫才将这如幽室一般的幻境打开了一条口子。

　　再回破庙。

　　火苗将息未息，除了不见其他人影，庙内光景与她入幻境前一模一样。

　　十几号人仿佛从这世间消失了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云汜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其他人被卷入幻境都情有可原，以她的修为只能是她自己进去的。

　　还真是片刻不消停，不让人省心。

　　卿玥烦闷的皱起眉，抬手放出一只幽蝶。

　　幽蝶在她眼前煽动了一会翅膀，确定灵蕴波动传来的方向后，翩翩飞入经年无人打理而变得黢黑的石佛像身后。

　　卿玥紧随幽蝶，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如云层漩涡翻涌的幻境入口。

　　她用掌风扇开密布的蛛丝，毫不犹豫的一脚踏进去。

　　*

　　阳光穿过纵横交错的树枝，投下一束束白茫茫的光柱。

　　郁郁葱葱的草木在金灿灿的光耀下青翠欲滴，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一眼望不到头。

　　约莫五尺宽的小溪流水潺潺，水声“哗哗”。

　　上游一棵粗壮的歪脖子树枝繁叶茂，如一座桥梁横跨溪流。

　　树荫下，一只棕黄的梅花鹿趴坐在地，四个杈的鹿角内括如半开的花朵，正注视着在溪边低头喝水的母鹿。

　　陆北曜当是一场梦入了此仙境，观赏片刻后游览似的走上羊肠小道。

　　耳畔鸟雀声此起彼伏，松鼠在枝头乱窜，只留一抹还未藏起来的尾巴，兔子在草丛中穿行，顺泽的毛发在绿草间若隐若现。

　　突然。

　　小道旁如火如荼的花朵张开利齿，如猛兽扑食般咬向唯一的人类。

　　陆北曜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心神一颤。

　　他下意识的脚下一蹬，旋身跳出半丈远。

　　衣摆处在电光火石间被咬了几个破洞，好在并未伤及皮肉。

　　他快速反应过来，此地并非梦境而是吃人的幻境。

　　刹那间，温顺可爱的小动物们全部卸下伪装，露出獠牙和利爪，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络绎不绝的扑来。

　　陆北曜祭出手中无为剑，剑法快而凌厉，招招不落虚处，剑气所过之处必定发出一声惨叫。

　　然而扑过来的精怪恍如割韭菜，一茬接着一茬，源源不断的涌过来，好似每一根杂草都能化作一只精怪，根本杀不尽击不退。

　　他渐渐有些体力不支，心下决断。

　　不宜恋战，需尽快找到幻境出口。

　　他收拢五指，用力一剑横扫，削萝卜般砍断最近一圈的精怪，而后一招大鹏展翅，身姿轻盈的飞掠数丈之远，往小道深处而去。

　　陆北曜一路边杀边走，足足在这幻境中转了一圈，才找到如云层漩涡翻涌的出入口。

　　跨过这道传送门，所见的景色与方才大抵相同。

　　方走了几步，草丛中再次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立即拔出刚合上的无为剑，正欲劈剑砍去，却见一只形容狼狈的灵犬。

　　灵犬的毛发沾染了泥水和血水，又脏又乱，一时看不出本色，嘴边血迹斑斑，未干的血液沿着长毛滴答在青草上，分不清是它自身的血还是敌人的。

　　“十二？”若非见它眼神柔和温良，陆北曜都不敢相认。

　　十二回应了一声“汪”。

　　或许是太过疲惫，它连摇尾巴的力气都没了，机械的叫唤了两声，便小跑着在前方引路。

　　动物对于危险的感知能力比人敏感得多，跟着十二走了好长一段路，都未再遇到半个精怪。

　　直到行至小溪边，才终于见到熟悉的人影。

　　七八个少年围坐在一团，正相互进行简易的包扎。

　　有人后背触目惊心的露着几条血肉外翻的抓痕，有人胳膊依稀可见白骨，有人小腿被咬得血肉模糊，一行人身上无一例外的都挂了彩，唯有吴苛虽多处伤口都渗着血，但还尚有几分修道之人的风骨。

　　“吴师兄......”陆北曜越是靠近，看着那些伤口越是惊骇，如鲠在喉，“其他人呢？”

　　“有的尚未找到，也有的......再也救不回了。”吴苛已没了初见时的意气风发和威严，他眼眶泛着红，脸上尽显疲惫，“十二在幻境中一直未找到师妹。”

　　陆北曜勉强露出一丝从容笑意：“吴师兄不必过于忧心，我见那两位姑娘很是爱护荀师妹，以她们之力，许是早已救了荀师妹出幻境也不一定。”

　　吴苛好似被喂了一颗强力定心丸，缓和了些许焦急不安的心情，眼神重新焕发出一丝神采，用力点点头。

　　而陆北曜嘴上虽说着侥幸的猜测，心里却明镜似的。

　　以十二的敏锐力，荀芷若真是出了幻境，它又怎会感知不到，怎会将他们一帮残兵聚集在尚未完全脱险的幻境内而非幻境之外。

　　但有一点能肯定的是，荀芷确实不在此幻境中。

　　此处不止不见荀芷，还没有葛荺的踪影，想来这一行人也未有人见过卿玥和云汜。

　　他们此时所处的，应是最外层的幻境，而另外几人，或许被引入了更深的幻境内，以致十二察觉不到他们的踪迹。

　　吴苛作为荀家家主倚重的大弟子，心思智计自是不弱，只是此时看着伤亡惨重的师弟们难免乱了心神，更是闭目塞听的不愿去想荀芷已遇险，这才信了陆北曜三言两语的猜测。

　　趴在地上争取时间做休整的十二突然坐了起来，它辨认一番气息后，后腿用力一蹬蹿了出去，很快又带回一位少年。

　　那少年只受了一点皮外伤，跟在十二身后健步如飞的朝着人群跑来。

　　“大师兄！”少年喜出望外的呼喊着，目光触及其他人身上骇人的伤口，笑容瞬间被冻住，僵硬的挂在脸上。

　　“六师弟......”吴苛一闪而过的欣喜在看到少年发怔的面容时再次被没护好师弟们的愧疚覆盖，忧心问：“可看见小师妹和葛师弟他们？”

　　六师弟收回神志：“受困时被那位灵力深厚的紫衣姑娘所救，她告知我往这边走便能找到出口，一路走来并未再看见其他人。”

　　陆北曜忙上前追问：“那她后来去了何处？”

　　六师弟道：“幻境中辨不出方向，只知她往与我相反的方向走了。”

　　不管此时的吴苛再怎么迟钝，当下也不得不接受荀芷或许身处更加凶险的境地。

　　他不顾陆北曜的阻拦，行了一个九十度的恭敬大礼，郑重请求：“陆师弟，我这一帮师弟们就嘱托与你了，烦请帮我带着他们出幻境，吴某感激不尽。”

　　一帮残兵弱将相互搀扶着站起来，个个担忧的喊着“大师兄”。

　　吴苛一一扫过荀家众弟子，神色肃穆认真：“听我令，待我走后，所有人都需听从陆师弟命令行事。”

　　六师弟上前一步，眼神倔强坚定：“大师兄，我跟你一起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我也去。”

　　吴苛眼中氤氲上水汽，忍着跌宕起伏的心潮，望着一众师弟厉声呵斥：“谁都不许跟着，出去后安心等待救援。”

　　“吴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