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有渡时》三分窗格

33、33

　　幽幽月色透过行人手执的灯笼洒进来，笼在身上，看上去有点像是游动的星河。奈何路上行人实在太多，这样就不那么美妙了。众人又走了一会儿，觉得有点索然无味，再加上尾生事件在前，上林亭事件在即，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兴趣，走了一会儿便分开了。
　　众人相伴而行，倒也没什么危险。

　　苏袖禾和众人告别后，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夜晚凉意沁人，刚才还不觉得，此刻走到这林中，竟一下子觉得很冷。草木深埋地下，一半沐浴月光，一半置身黑暗，只余草丛里阵阵虫鸣。

　　苏袖禾走到三师兄闻祈屋前，果然见还亮着两道烛光，一边一个。她对闻祈并没有什么男女之妨，可以说二人是最亲近的。
　　于是她大大咧咧地走进，手中还提着刚买的一点解馋之物，口中 “三师兄，我来了！”才出口了四个字，就被憋了下去。
　　因为她看到除了三师兄外，伏云师叔不知怎么也在内。

　　……这下就尴尬了。
　　这两个人站在这里倒似乎没什么，两人分坐两侧，正在下着棋，虽也并没有说什么话，却也看起来挺温馨美好。苏袖禾总觉得自己身处其中，有点“不三不四”了……
　　她那剩下的“来了”再也说不出口，极其尴尬地扭头而去，吐吐舌头，微不可闻地接了下去：“我去啦！”

　　“既然来了，又何必离去？”是伏云师叔的声音。
　　苏袖禾讪笑着转回头：“师叔——我没离去，我只是关门而已！”
　　苏袖禾立即脚探着，鞋尖一勾，将门关上。她一抹汗，打算走过去。可刚一转身，又觉得这下要是被发现什么更说不清了。
　　算了不管了，反正三师兄也在，要是损坏清誉什么的，要出手也是他出手。

　　“吱”的一声，门关上了，下棋的二位重新收回目光。伏云师叔在，苏袖禾也不敢多造次，这位师叔不知道怎么，明明也没有板着脸教训过她过，但苏袖禾对这种看起来温和的类型，更加抵抗不住。
　　她脑海中突然不知怎么地想到了尹奚，尹奚也是那种看着温和的人，但每逢说话时总爱笑，笑也不是狐狸的笑，而是一点狡黠的笑——那感觉就像是你知道他其实也不那么老实，但却也知道他心里有那么一杆称，不会过火。
　　苏袖禾奇怪地挠挠头，走过去，一时不知道自己这别样的感觉是从那里来的。
　　一般人都是对自己自信，怎么偏偏她就是对旁人自信了？
　　与众不同的新体现？

　　屋内又重新安静了下来，烛光快速眨了下眼，三道竖着的影子跳跃了下。棋局上相互争锋，苏袖禾抱紧青莲子和小红果，突然有点觉得不适应。
　　她想递给师兄和师叔尝尝，可见他们下的那么认真，便只好将果子压在布上，放在自己的腿上，捧着脸，眼睛左右随棋而扫。

　　苏袖禾虽然不怎么懂棋，但也看得出场上局势有点焦灼，师兄和师叔人模狗样地坐在这里，实际上在棋面上，他们两个说不定早就撸袖子打起来了。
　　苏袖禾看得美滋滋——直到伏云师叔所执的黑子用完了。

　　三师兄终于说话了，他看了一眼自己也为数不多的白子，先甩锅，慢声道：“我早说过，棋子不够的。”
　　伏云师叔一笑，看着三师兄的手。他的手很是好看，手指细长白皙，骨节均匀，指间泛着一点白，在灯光下尤为撩人。这也怪不得，三师兄的绝技是指尖舞，擅长以柔克刚，如水一般，面对那种天生蛮力的人最为有利。
　　指尖一舞，神女即出，宛若操棋子一般。

　　“天下为棋子，闻祈，何必如此局限？”
　　伏云师叔一直都很看中闻祈，两人都喜欢下棋便是其中一个原因。而自从在林丘真人湮灭后，就一直暂代丘山山主，每日都很忙，仔细想来竟好久没来对弈了。
　　身份不一样，格局自然不一样。
　　苏袖禾对此倒是窃喜，她有时候会犯些不大不小的错误，伏云师叔和她三师兄交好，她自然也有些不大不小的好处。

　　然此下该轮到伏云师叔执子，可他旁边早以空空如也，那里只有一个棋子。
　　苏袖禾一愣一愣的，想趁机在伏云师叔面前表现一番，此刻却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办，只见伏云师叔白皙匀称的手指缓缓靠近，捻起青莲子，手在空中顿了下。

　　苏袖禾原本瞪大眼睛，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在对到伏云师叔的眼睛时，突然福至心灵，于是连忙点点头，看上去有点谄媚。
　　伏云师叔嘴角似要起一点笑，看上去温温和和的，然后将青莲子放下。
　　苏袖禾傻愣愣的，看到手中的青莲子再也吃不下去了。伏云师叔执青莲子，她在这里吃，就是吃伏云师叔的“棋子”了。

　　想了想，索性小红果也不吃了，万一等下三师兄的棋子也用完了呢。
　　只不过，可能下棋就是要个气氛，用青莲子下棋没有那种厮杀的气氛，苏袖禾明显地感觉到二人没像之前那样专注。

　　“袖禾刚从苦竹林回来？”
　　伏云师叔懒洋洋地坐着，一手扣剑，深沉的眸子看着苏袖禾，散发者点气势，但并不浓厚，仿佛他只是随意找点话题说似的。

　　苏袖禾语塞，苦竹林的惩罚早就被她抛之脑后了，上次看的“抱木”事件，足足把她恶心了好几天，之后便没怎么去苦竹林了。
　　可当日发生那件事后，苏袖禾也是告诉了丘山的，现下正好打听一下情况。

　　那知她刚起了个头，三师兄闻祈竟看了她一样，一语道破天机：“依你的性子，现下会老老实实地待在苦竹林里？”
　　伏云师叔也笑，落下一棋子，悠然道：“说起来，袖禾上次独闯踏月林的风采，我现在可还难忘。”

　　“……”好话赖话苏袖禾还是听得出来的，她知这两位又在打趣，可不知怎么，却不生气，反而觉得气氛舒缓了点，刚才还卡在嘴边的话瞬间能够说的轻松点了。
　　不过这刚轻松一点，她又想到了那踏月林中的月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伏云。伏云似乎察觉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来，苏袖禾便也不敢继续问了。
　　她只好故意卖惨说道：“你们就别取笑我了。再说，若是有心的话，我现在又怎么还会在那苦竹林里。”

　　苦竹林里是发生了命案，但丘山却不能轻易动手。如果不是铁证如山，持续太长时间，又或者是迟迟无法解决，便会引起巨大恐慌。因此这调查只能先交给官府，其他的暗中进行。
　　苏袖禾原本自有一番考量，但刚才山下一行中，几位熟悉的身影都相聚，让苏袖禾刹那间有点恍惚，心里下意识想到了三师兄，这才犹豫了一番之后来了。

　　苏袖禾将最近一段时间的事情挑挑拣拣地说了，边一手捧红果，一手捧青果，现下连三师兄都要从她那里拿棋子了……

　　伏云师叔神色淡淡，在听到那尚期和尾生似有幕后之人时，眼眸微动，不过很快便不动声色地说道：“既然袖禾你不想看守苦竹林了，那便交给你另外一个任务吧？”
　　见苏袖禾的眼睛都亮了，他笑了笑，如苏袖禾所愿地说道：“上林亭乃是为我丘山大道添砖加瓦的重要一环，交给你，也能体现我们丘山对此的重视。”
　　“况且……”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这件事情办好了，我也正好给你一个好消息”

　　“真的嘛？伏云师叔不许骗人啊！也不许说反话。”
　　他说“好消息”，闻祈抬了下头，目光在面前扫视了一眼，手中不慌不忙，拾起一枚青果，棋中局势瞬间紧张起来。
　　苏袖禾眼睫微动，愣了下。
　　伏云师叔仍是笑，眼神沉静如水，执起红果，笑道：“你是我丘山的弟子，该你得的，我绝不欺骗；若你害怕，我自当帮你。”
　　说完，落子。

　　闻祈则垂眸，半晌，他收起放在棋盘上的小红果，一个一个，大约有七八个，他放在苏袖禾的手中，温声道：“不下了，你吃吧。”
　　“啊？”苏袖禾愕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确实，她刚才没吃了，生怕下棋下到一半不够用了。可没想到三师兄竟然会直接不下了。
　　闻祈拍拍她的头，很轻，有点让苏袖禾想起幼时他们一起玩闹时的场景。少年眸色温柔很多，却还要故意胡乱摸她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好好做。”

　　这眼神太过温柔，太过久远，苏袖禾眼眸有点酸涩，她低下头，不想被看见，“嗯”了一声。
　　她正犹豫着看着双手中捧着的小红果，忽见十多点绿色落入她的手中，苏袖禾愣了下，下意识地抬头，便见伏云师叔背身整理长衫，姿态优雅，紫衫玉带……简直犹如谪仙。
　　他扭过头，直对着苏袖禾的怔忪，低声笑了下，说道：“师叔毕竟是师叔。虽平日里有些相隔，可到底与旁人不同。”

　　苏袖禾又一愣，正准备说些什么时，他却笑了笑，阻断了她的话。
　　身骨挺拔，清俊的青年离去，只一道声音传来：“那棋的位置我还记着呢，明日我就不来了，下次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