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行之纵横天下》kathyand

10、10

　　十日后
　　“石头军都指挥使，知燕山府事。”无情低声复述了一遍顾惜朝的官职，眉头微微一跳。向来知道徽宗刻薄寡恩、睚眦必报，却不成想他竟是如此的心胸狭隘，鼠目寸光！且莫说所谓的燕山府仍在梦中，更是那都指挥使一职便是把整个石头军的精锐贬为厢军的老弱残兵。日后顾惜朝若是招兵，也只能在那些老弱中挑选，石头军强盛不复指日可待。赵佶竟不晓事至此？不自觉地长叹一声，无情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大师兄，你去不去？”
　　耳边传来追命那略显忐忑的问询，无情茫茫然反问了一句，“去哪？”
　　追命有些担心地望了无情一眼，方解释道：“今天是戚少商的……”
　　“我知道了……”无情无奈抚额，闭上眼，谓然叹道，“怎能不去！”虽然眼前一样是千头万绪，无情仍是忍不住想到了顾惜朝，却不知他今日心境如何？

　　顾惜朝已经一个人对着那卷圣旨和都指挥使的官印静坐了有半个时辰之久。原以为早已无喜无悲，还是太高估了自己么？想到适才来宣旨的王黼不阴不阳地说着，“顾将军以一介白身平步青云，当真教人艳羡不已。黼还以将军早日收复燕云为期，勿负圣心。”顾惜朝便已气得指尖微寒。心头火起，当下便把官印和圣旨一起扫了下去。
　　龙四正巧走进来，伸手捞起了官印，却是一步跨过了那道落在地上的圣旨直接走到了顾惜朝的面前。他将官印重重地压在案上，深深吸气，一字一字道：“究竟你顾某人殚精竭虑求得这一官半职，所为何来？”
　　“四哥难道不知赵佶是在毁我石头军？”顾惜朝牙齿咬得轻轻作响，慢慢道。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我石头军又何曾仰赖过赵佶？”跟在龙四身后进来的云吹笛懒洋洋地道。
　　燕无衣见顾惜朝气得面色泛青，也开口宽慰道：“惜朝，我们要的不过是个名分。只要有你在，有我们在，石头军，永远都是石头军！”
　　顾惜朝淡淡一笑，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话而有所松懈，却也不再固囿于此事。出征在即，无论招兵一事有多紧急，身为主帅的他也不能显于言表，动摇军心。他接过官印，轻声道：“不过是个虚名，我理会得。”长长地吐气，振作起精神，问道：“什么时辰了？”
　　“酉时过半。”燕无衣习惯性地答道，刚说完便满腹懊恼。
　　果然，听了这话的顾惜朝一贯冷厉的眼芒竟不自觉地一凝。许久，方森然道：“传令！全军驻扎于城外三十里，亥时三刻击鼓点兵，三鼓不到者，斩！”
　　“得令！”龙四等三人立即应声而起。
　　“都下去吧。”顾惜朝有些吃力地挥挥手，慢慢地坐回了椅子里。本该是春风得意的他，此时却满心寥落。只是默默地望着那套挂起的铠甲发呆。宋朝军服尚红，主将的铠甲自是少不了那一身夺目的赤红披氅。顾惜朝看着那身披氅看久了，惶然感觉……有些刺眼。

　　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今日，是戚少商小登科之喜。
　　从清早开始，金风细雨楼就前所未有地热闹起来，雕梁画栋、朱紫藻绣、金翡琉璃、炫目迷神，一切均极尽铺张, 不遗余力。
　　最雍容的程序，最华丽的仪仗，都不能分担掉新郎官的一丝一毫风仪光彩。自入江湖起，戚少商便是磊落男儿。无论他是连云寨的土匪头子抑或是群龙之首的一楼之主，却总是那一身洗得泛白的布衣。而今日，难得一身大红的戚少商，形容俊朗，风神潇散，竟让人恍然悟到：戚少商亦是一等一的雅人深致，当世殆无其匹。使望者自惭形秽，惟有仰视。
　　身为主人家的杨无邪忙得脚不沾地，偶尔偷眼一瞥，戚少商的脸色却还是那么冷静淡定，眼中的如雪寂寞没有丝毫消融。
　　息红泪与戚少商本是郎才女貌，天下无双。而今前缘得续，在戚少商的刻意安排下，更是奢华铺排，婚礼之富丽堂皇足已让世间女子心中衔恨。沿途鲛绡扬风、锦屏逶迤、牡丹铺陈、华彩缤纷。待凤辇到大门口，珠帘轻掀，息红泪着凤冠霞帔，步步生莲。前来相扶的两名侍女亦是华服盛妆，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同时空中腾起无数七彩烟花焰火，耀出灿烂华光，众人皆惊叹倾羡不已。
　　戚少商无言地注视着这场繁盛烟花，仿佛一点也没注意到红泪已到了自己身边，宾客的欢声笑语似乎离自己很远，心中无故忆起了几句小诗，明灯锦幄珊珊骨，细马春山剪剪眸。最忆濒行尚回首，此心如水只东流。他的思绪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那个在斜阳碎金之下踏风而来的少年，沿着破旧的酒肆台阶缓缓拾阶而上，略一抬头，眼眸清冷如剑光森寒……
　　“戚楼主，恭喜了！”
　　戚少商忡怔着回神，第一个上前道贺的竟不是素来八面玲珑的方应看，却是更为寡言的六分半堂大总管低首神龙狄飞惊。略一定神，注意到素来沉稳的狄飞惊迎向他的时候眸光微一闪烁，那不是对阵临敌时遇强更强的渴战之意，却是发自内心的钦佩与认同，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在感情与责任的担当的认同。戚少商微一拱手，不再多言。两人都是极灵醒的翘楚人物，虽各有立场，却也不妨神交一场，只因为这两人都背负着同样的责任。
　　跟着上来的是方应看，米苍穹武功被废、圣宠尽失，对方应看的有桥集团有着极大的影响。戚少商能行这釜底抽薪之事，有桥集团与金风细雨楼的恩怨算是不死不休了。今日本不该来，奈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方应看勉强一笑，冷冷道：“戚楼主心怀天下，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何苦来哉？”
　　戚少商闻言，不禁朗声而笑，只听得他以无比坚定的语气一字一句道：“方公子岂不闻为国谋羊舌，从来不为身。伯仁虽到死，终不向人言？况且……”他轻轻执起息红泪的手，“得贤妻若此，戚某又有何憾？”
　　“少商说得极是，当浮一大白！”姗姗而至的雷纯拍着手掌娇声笑道，“纯儿常听人道，息姐姐是武林中一等一的美人儿，少商你艳福齐天，旁人莫及！”一身雪白的雷纯翩然而至，糯软的语调配合着娇憨神情竟让江湖上不少五大三粗的汉子都生起了怜香惜玉之心，纷纷退散开来，惟恐不当心污了她的清纯。
　　方应看本意指戚少商与顾惜朝联手闯宫之事，不料却让戚少商以与息大娘的婚事敷衍了过去。他心中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大对劲，刚想再旁敲侧击几句，雷纯偏偏来了。方应看却不是以貌取人的俗流，雷纯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的狠辣手腕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苦笑了一下，他也主动退让开去。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
　　雷纯走到息红泪跟前，把仍盖着红盖头的息红泪上上下下打量个遍，低声叹息道：“却是纯儿没有福分，到今日仍无缘得见姐姐风姿。”斜睨了戚少商一眼，忽又笑道，“姐姐何不掀起盖头让小妹见识一下武林第一美人的绝代风华？”说罢，竟伸手想把息红泪的红盖头扯去。
　　戚少商大吃一惊，赶紧伸手阻拦，狄飞惊立刻挡住了雷纯，须臾间两人便已交手了七八招。雷纯却只站在一边笑吟吟地看着，仿佛全不明白这两人的争斗是因她而起。正是难解难分，息红泪忽然轻笑出声，“少商，今日是你我大喜之日，怎可失礼人前？”说着，竟是自己动手掀起了大红盖头，向着厅堂中的众多来宾敛衽一礼，落落大方道，“都是江湖儿女，哪来那许多规矩？雷姑娘只是看想我一眼，并非有心冒犯。少商，难道我见不得人么？”
　　此言一出，满堂皆笑。武林第一美女息红泪又怎会见不得人？一身猎猎红衣的她，如同一朵盛放到及至的牡丹，美得凛冽、美得霸道、美得慑人心魄、美得不可方物，哪怕只是随随便便立在庭中，焕然珠玑、百媚千红都似已失去颜色。便是雷纯这等清纯佳人在息红泪的红颜映衬下也难免有些单薄和单调。息红泪这样的女子，是注定要美一辈子的，便是有朝一日年华老去，也会散发出瓷器一样的温润光彩，美得赏心悦目。
　　门口忽然又响起了第三人的笑声。那笑声清脆爽朗，如泉水叮咚，颇为悦耳。“少商，你真是成亲也改不了江湖人的习气，怎能在今日与人交手惹红泪生气呢？”那第三人正是追命，而上门道贺的赫然便是江湖中名声显赫如雷贯耳的四大名捕。
　　无情抬头静静地看了戚少商一眼，拱手道：“戚楼主、息城主，恭祝两位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戚少商拱手还礼，息红泪亦是微微欠身，开口道：“有无情公子亲来道贺，红泪感激不尽。”
　　追命却不高兴了，几步跳掉息红泪面前邀功道：“红泪，我刚才还帮你打发了一群没带贺礼吃白食的，你怎么不谢我？”
　　息红泪何等的聪明，马上就猜出了追命口中所说的那些人必然是来破坏这场婚礼的。她与戚少商对视一眼，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嫣然而笑，“杨总管，去楼外治两桌酒席招呼那些人。来者是客，金风细雨楼不可让人小觑了去！”
　　众人正钦佩于息红泪的胸襟气度，眼热于戚少商的无边艳福。只听得礼官高声喊道：“吉时到！请新郎新娘入堂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