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能花瓶》云织

1、第 1 章

　　“我的哥哥哎，你听说过顶流去参加选秀的吗？”

　　病床前，助理模样的男人看着正低头看手机的青年，神情又急又无奈。

　　见对方只顾玩手机，顾不上答话，方瑞继续劝阻道：“选秀虽然有热度，但那都是新人上的，你虽然在舆论里风评一般，好歹是个顶流，去参加选秀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上潇洒地滑动，并没有要回话的意思。

　　方瑞有些着急：“快点，想通了我就打电话给陈姐好叫她通知节目组你改主意了……你笑什么？”

　　青年微笑抬眼，方瑞对上他的目光，呼吸微微一滞。

　　倒不是他也对这张被神亲吻过的脸蛋过敏——一个打工人面对老板，是不会有什么追星的意图的。

　　只是那双平常略觉呆板的眼睛，刚刚抬眼那一瞬间，似乎明亮得慑人。

　　方瑞眨眨眼，甩开这个多余的念头，把注意力放在谢长安缓缓翻转过来的手机屏上。

　　谢长安从容不迫地开口。

　　“风评一般？”

　　方瑞一怔，朝屏幕瞟了眼，随即讷讷道：“这，你怎么看起这些来了。”

　　谢长安的手机是最新款Pro，屏幕将近八寸，他点开的那个网站字还是血红色的，一眼看去，血色大字铺满了整个屏幕，颇为吓人。

　　《行业寒冬，竟逼得某顶流要去选秀？还不如直接滚出娱乐圈！》阅读量133万，点赞8.2万

　　文章洋洋洒洒小一万字，全方位剖析了近期传出的谢长安要参加pd707选秀综艺的原因。

　　底下评论过万，一水的嘲讽。

　　【他真要去啊？这是选秀回炉史上最大咖吧？】

　　【不会吧，他怎么混成这样了，另外三个不都还美美演着大导演的戏发着专辑，他连工作都找不到吗？】

　　【咱们长安哥哥唱跳演三废，十足的美丽废物，除了拍广告还能干啥？】

　　【谢长安仗着他的直角肩漫画腰大长腿，到处可劲儿糟蹋资源，今年突然悔悟主动去给新人输血，支持娱乐圈的新生力量，这难道不是一种浪子回头：）】

　　【emmm嘲归嘲，你们确定别人能吸到他的血？和他同台必被艳压，洗他的粉这种其他顶流都办不到的事，新人能办得到吗？】

　　【鄙视颜狗。再好看的人也会老的，说句粉丝不爱听的，他颜巅已经过了！追星狗谁不喜欢新鲜水嫩的少年，嘭嘭弹弹的胶原蛋白永远是第一生产力~所以啊，偶像年纪大了就得转型，至于像他这种还是专心做广告模特吧，废物上舞台丢人只会糊得更快科科~】

　　【哎，当初我也真心喜欢过他的，毕竟出道那张脸，多绝啊。谁能不喜欢十八岁的长安哥哥呢。可他实在太对不起资源，把我的《天凌传》智勇双全的皇太子演成了一块会抽筋的木头，气死我了，从此转路，江湖不见。】

　　【楼上的姐妹我也是！抱头痛哭！但不争气的我还没彻底脱粉，因为实在是找不到比他更好看的了！】

　　【脱不了粉+1，没办法，我可以找实力派做墙头但我再也没法pick下一个“神颜”，就是说家人们，见过了98分的颜之后，怎么还能看得上那些70、80分的呢？】

　　【呜呜我也，我现在就是想脱脱不了，不花钱不做数据已是我最后的倔强。】

　　【……艹，真的吗哈哈哈哈，什么喜剧，怎么这么搞笑？】

　　【自己没实力怪谁，那要粉丝花精力也得你值得啊】

　　【乖，滚出娱乐圈就不丢人了】

　　……

　　都是诸如此般的黑评。

　　方瑞只扫了一眼，就看得一愣一愣的，谢长安的黑闻实在太多，管也管不过来，所以公司基本都不管了，他们都很少去搜这些。
　　猝不及防看到这些极端的言论，他也很不是滋味。流量在外名声都不好，可像谢长安这么招黑的，还真是独一份。

　　“这些人真是……凭良心讲，咱们不就演过一次男一吗，虽然口碑不好，可收视率明明不错，怎么收视就算在男二头上了，口碑就全是咱的锅？”

　　方瑞忍不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虽然你确实是没有天赋，但我觉得你很努力啊！这些人就是乱说。他们又没看到你能为了拍四页戏上整整一年培训班。学不会那又不是你的本意……”方瑞注视着谢长安脸上复杂起来的表情，默默闭了嘴。

　　“哎，我说你还是放弃去那个选秀吧。”方瑞叹了口气，劝说道，“还没去就被骂成了这样，要是去了还得了？”

　　谢长安收回手机，腰肢放松向后靠去，瞥他一眼，幽幽反问：“我不去了，他们就不骂了？”

　　“这……倒不好说。”方瑞挠了挠鼻子，脸上浮出恍然神色，“你一定要去这个选秀，难道是为了提高人气，好让网上那些人少骂你几句？”

　　他欲言又止。

　　这没有意义。粉丝和路人的力量比起来就是九牛一毛，靠一个综艺扭转舆论局面谈何容易。

　　“嗯啊。”谢长安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我现在名声这么差，肯定演戏也没人看，唱歌也没人听。不把这个没实力的标签洗掉，做什么都事倍功半。”

　　方瑞的表情就好像听到从今天开始不用上班就能领工资一样震惊。

　　“您还要把没实力的标签给洗掉呢？”

　　“不行吗？”谢长安神情倦懒，倚着靠枕打了个哈欠道，“你帮我跟公司说一声，为了选秀我得专心训练唱跳，接下来几个月的通告，都推一推吧。那些烂……那些优秀得比较委婉的剧，演了也不会有什么收获，还惹人骂，何苦呢。”

　　嚯，眼光还高起来了！可是大哥，您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可怕演技，有点深度的正剧哪敢请您？

　　方瑞夹憋了一肚子话不敢说，对没完成陈姐交待的劝说任务十分为难，又多嘴了两句无果，只得叮嘱谢长安不要乱跑，等下午检查完确认身体无碍，他再过来帮他办出院手续。

　　关门前他又回头瞄了一眼，那坐在床头悠闲看书的人确认是谢长安无误。全世界也只有他们这位哥哥，能把医院病房衬得像个画报拍摄间，把病服穿得像奢牌高定，也能一开口就让人闭嘴惊艳——

　　他若闭嘴，便是惊艳。

　　但今天之前的谢长安，画风多半是这样的——

　　“A顶流这首歌还行吧，就是难听了点。”

　　“B顶流？他不如我啊。”

　　“C顶流人还不错，还写信给我说他上学的时候很撞憬我。”记者听不下去，小心翼翼纠正：“长安老师，那是‘憧憬’吧，那个字读‘chong’。”谢长安自信地坚持着：“没错，他确实说他撞憬我很久了，支-乌-昂——撞。”记者低头忍笑肩膀颤抖不忍直视。

　　而今天的谢长安，虽然依旧是大言不惭，但言语间条理清晰，还能把他说得哑口无言。

　　要不是最后突然来一句“要证明自己有实力”，他还真不习惯，甚至怀疑自家哥哥是摔了一跤后就被人魂穿了呢。

　　方瑞有所不知，谢长安的确没有被魂穿。

　　他其实是穿回来了。

　　谢长安懒懒翻着方瑞刚刚带来的娱乐杂志，这具身体十分虚弱，困意一阵阵袭来。

　　他却不愿就此睡去。

　　——因为他已经睡了整整五年了。

　　谢长安随意翻阅完杂志，阖上手里的书放到一边，瞥见期刊封面标注的年月，若有所思。

　　五年前，他以top1员工的身份从快穿局光荣退休，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他用所有的积分兑换了自己和另一个人的寿终正寝。终于如愿的他非常高兴，决定大吃一顿来庆祝，却在够手机充电器的时候不幸从床上摔了下来……

　　然后……然后醒来就是五年后了。

　　这五年他那仅剩点本能意识的大脑指挥着他干了些什么，看看这热搜榜就都知道了。

　　词条#谢长安演技#浏览量2.2亿，简介：不要讨论不存在的东西。

　　#谢长安又念错字了#浏览量4.3亿，简介：西湖的水，谢长安小学语文老师的眼泪。

　　#谢长安请闭嘴#浏览量12亿，简介：A、B、C、D、E携娱乐圈所有男明星及其粉丝向谢老师致以诚挚的问候，衷心祝福他能够闭上嘴巴，然后惊艳所有人。

　　谢长安捧脸沉思，历史遗留问题太过严重，他想要拨乱反正，任重而道远啊。

　　就在他定了个闹钟，打算小小打个十分钟盹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

　　是Miss陈。

　　谢长安扫了一眼来电人，接起电话，随即将手机拿的老远。

　　陈玉萍的咆哮声在非免提的情况下隔着一条胳膊的距离都能清楚地传到耳膜：“我不管你是发什么疯——这综艺你都别想去！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还要丢人丢到最热门的项目里去，你以为公司是神仙开的，什么黑料都能给你压下来？！”

　　谢长安等她发泄完，才从容不迫地开口：“看出来了。”

　　陈玉萍一愣，下意识反问：“看出什么？”

　　谢长安翻开微信，找到和陈玉萍的聊天记录，随手把刚刚看到的热搜截图发了过去，语调略带调侃。

　　“当然是看出咱们公司能力不行，什么黑料都压不下来呀。”

　　“你……！”

　　没想到他会直接怼公司，陈玉萍气得脑仁疼，但看了发来的截图又有点心虚犯怵。

　　她放缓了语速，依旧刚硬地说：“没有艺人不存在黑料，再说你这些黑点不都是你自己造出来的？公司也不是没有帮你淡化负面形象，这不是一直有在做公益宣传吗？我们这是你的个人工作室，又不是那些大公司利用你带新人什么的，我们不帮你谁帮你？”
　　“你也要体谅公司，又要帮你接通告，又要帮你运营fanclub，又要帮你经营SNS，还要帮你算税、交金、发工资……这几年你是知道的，所有明星收入都在降，公司不可能每个黑热搜都花钱帮你去撤。”

　　陈玉萍见谢长安沉吟不语，觉得他是听进去了，于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软化道：“这样吧，看你这么在意，现在这几个黑词条我先找人帮你撤了。”
　　她正要说“但是公关钱不够，花的钱从你下个广告收入里预支”，却听电话那边传来轻轻巧巧的一声“不用了。”

　　这可就完全出乎她的预料了。

　　谢长安说的却是另一件事：“你刚刚说公司是我的个人工作室，公司小事多，所以处理不过来，是这样吧？”

　　陈玉萍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对啊。”

　　“那既然处理不过来，就不要处理了。”谢长安声音依旧温柔，说出的话却匪夷所思。

　　“你会这样想正好，那么……什么？”陈玉萍呆了一呆，脑子一时明白不过来他什么意思，“那公司不做谁来做？”

　　“我自己啊。”

　　谢长安轻松道。

　　陈玉萍听清他的话，越发怒火上涌：“你在开什么玩笑，这些事你怎么能做？”

　　她一一数落着不可能：“没有专业经纪人你怎么接通告？更不要说每年光运营你的fanclub就要雇十几个人！本来你的微博ins都是你在用，可你天天说错话谁敢再让你乱发？至于算税交金更不可能你来做了，要是税务有什么问题，你是打算自己进去？
　　她又是急又是威胁。

　　陈玉萍一直觉得，谢长安被制造出来时，女娲一错手打翻了颜值的瓶子，于是为了公平就没给他加脑子。这种没脑子的人最好控制，合作几年来，她习惯了他的听话，所以一听他竟然敢有自己的想法，下意识反应就是发一场脾气，好让事情回到自己习惯的轨道上来。

　　但谢长安不走寻常路的应答一出，她心里开始慌了，突然产生了一种陌生感，好像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人一样。

　　谢长安声音淡淡的，却能感觉到他心情平和，即使被再三言语打压、恫吓，并没有生气。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

　　对面那个言辞激烈的人，根本不在他眼里。

　　好像他是处在更高位置的强者，在面对一只跳脚的蚂蚱的指手画脚时，又怎么能引得起一点情绪的波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