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
“……有多少次挥汗如雨，伤痛添满记忆，只因始终相信，拼搏才能胜利。总在鼓舞自己，要成功就要努力。热血在赛场沸腾，巨人在赛场升起。相信自己，你将赢得胜利，创造奇迹；相信自己，梦想在你手中，这是你的天地；相信自己，你们将超越极限，超越自己！
健儿们，相信自己，奋力奔跑吧！凉爽的风儿不能吹熄你们的热情，温暖的阳光将会加热你们的激情，一阵阵响彻天际的呐喊助威是你们勇争第一的动力，这一切的一切都在鼓舞着你们的心！
加油！年轻的心，我们为你欢呼！
加油！青春的你，我们为你自豪！
……”
在一段段激昂的加油稿朗诵声中，发号枪“砰”地响彻了体育场。刹那间，起跑线上一排蓄势待发的男生立刻像箭一般地飞驰出去，在一旁“亲友团”的加油打气下热血沸腾地奔跑起来。
很快青壮的少年们就完成了一圈，第一次冲过了起点，此时首尾两位选手拉开的距离还不算很长，然而等到第二次经过起点的时候，耐力的好坏与否就已经有十分明显的体现了。
落在后方的人群中有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宽大校服的瘦削男孩，此时他早已气喘吁吁，脸上和身上也大汗淋漓，微长的额发被汗水浸湿，黏连成一簇簇的，随着主人的跑动不停地上下跳跃着。
而他的身边还有一个高高壮壮的褐色卷发的男生，几乎和他跑在同一条水平线上，看上去就像是肩并肩。但奇怪的是这个男生气息控制得尚且均匀，脚步更是算得上轻盈，仿佛这种程度的跑速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只是男生却一点也没有加速的意思，好像对争夺第一毫无兴趣。他的关注点完全放在了旁边那个同学的身上，时不时就扭过头去瞥上两眼，偶尔还低声说着些什么。
但一脸辛苦的男生没有丝毫回应，只是机械地持续着迈动双腿的动作，也不知是累得不想开口，还是压根儿就不愿意搭理对方。
比赛继续进行着，少年们又坚持不懈地跑完了一圈，此时已是第三次接近起点的时候了。两人中更矮的那个男生步履沉重，喘息声愈发剧烈，几乎到了上气不接下气的地步。但男生依然在咬着牙坚持，反倒是旁边作陪的家伙有些急了，不停说话的频率变高，甚至还伸出手去想要阻拦对方，不过也不敢用力，都被另一个人随手推开了。
可是，事实却证明，来自同行之人的担心不无道理。就在刚刚越过跑道上那条醒目的白线时，或许是因为体力不支，双腿不听使唤，那疲惫不堪的男生竟让自己的一只脚绊了另一只脚，于是身体一个趔趄，猛地朝前扑去，结结实实地当头摔倒在了地上，引起了周围人们一阵不小的惊呼声。
而当建安察觉到自己的身体蓦地失去了平衡的时候，大脑还是一片空白，只有双臂下意识地做出了格挡的姿势保护头部和躯干。等他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跌了一跤，膝盖和手肘传来的剧烈疼痛也已经席卷而来，让他一时之间竟动弹不得。
有老师和热心的同学围了上来，扶起他，问他是否安好，不过在发现他严重擦伤的创口时都只剩下倒吸凉气的声音。建安知道自己虽然撑了一路，但剩下的几百米终究是跑不完了，不过他还想着等发懵的脑子清醒一点、失去的力气回复一点，他还可以自己走去医务室处理伤口，现在就让他踏踏实实地休息一会儿就好……
但这时候一个响亮的声音盖过了四周七嘴八舌的商议声，突兀地道：“老师，正好我也有点不舒服，就让我带我同学一起去医务室吧！”
于是建安瞪大眼睛去看满嘴瞎话却一脸正直的周绩，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见对方已经蹲下身，翻过手，捞着自己搁在地上的双腿。于是建安失去了提出异议的机会，被其他人架着爬上了周绩的背，周绩果然健步如飞地拔腿就走，看着哪有一丁点不舒服的样子。
“……喂，你真的打算就这样退赛了吗？”
建安忍不住发问。原本还在跑道上的时候，建安就对周绩一直跟着自己的行为感到十分意外，既然参与了比赛，不全力以赴怎么行？于是想着不理会他他应该就会觉得没趣，然后丢下他认真追赶前方的对手，谁知到头来自己跑了多久这家伙就在他耳边啰嗦了多久，且俱是在说什么，“还好吗？”“没事儿吧？”“还能继续吗？”“不然就算了吧！”……搞得他好像真的是个老弱病残似的，让人满肚子的不甘心，于是反倒激得他憋着一口气愣头愣脑地坚持了下去。
……只可惜身体还是不争气，害得他真的稀里糊涂摔了一跤，让周绩的“乌鸦嘴”成了现实。
而那边周绩其实也没料到建安看着软绵绵的，骨子里却倔强到这个地步。上场之前他都好不容易克服了心里的不自在，真情实感地劝告他找个借口弃赛算了，毕竟1500米对于平常很少运动的人来说真的不是那么容易吃得下来。然而他这个“受害者”都愿意停止追究对方的责任了，建安却非要参加，还说什么虽然不是他自己报的名，但既然木已成舟，他就不能轻言放弃，这样有损“重在参与”的运动会精神……何况他也不会撒谎。
……于是最后事情就变成了这样。周绩的确是身强力壮，刚跑了千米远，又背着个男生，还能快步走到校内的医务室，中途还不带休息。周绩将建安放在校医面前的椅子上坐好，平复了一会儿气息，才不以为意地抓了把汗湿的头发，道，“这有什么关系，反正也跑了大半程了，照你的话说也足够‘参与’的分量了。而且就算我全力以赴也拿不到什么名次，长跑不是我的强项，”说到这里，周绩顿了顿，又带着小小得意的情绪加了一句，“……短跑才是。”
“……唔。”
看人这么神气活现的姿态，建安也难得地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故意以敷衍的语气轻飘飘地回应他。但建安也不明白了，他明明没有展现出任何的好奇神色，周绩自己却在这儿翘什么尾巴呢？像只成功叼了球回来的狗狗一样……果不其然，似乎是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应，当建安的视线悄悄再扫过去的时候，就见周绩正郁闷地撑着脸颊，好像有点沮丧的样子。
噗。
建安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突然就回想起昨日的晚自习上，竟又一次准时到校的周绩别别扭扭地拿着一张语文试卷问他古诗词题目的事情。看得出来因为前天自己已经开过“欢迎咨询”的口了，周绩这一次再来求助也就没什么负担了，但这平日里放纵不羁的家伙却仍是要表现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因为你求我我才勉为其难地来问你哦”，就和他最近各种心口不一的行为举止一般，实在是……有点幼稚。
……但也有点可爱，比之前那个惹事生非的周绩简直要可爱个一百来倍了——虽然还不足一分钟，此人在建安心目中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点好形象就又坍塌了。（原因是建安在欣然接过试卷准备尽心指导时，无奈发现某通假字的意思不是今天课上还学了么，怎么就忘了？遂从周绩桌角上叠得乱七八糟的一摞书中抽出了语文课本翻开，果然一条笔记没记，流芳千古的著名诗人的画像还被辣手摧残，涂改成了摇滚歌手、兵马俑和变形金刚……）
而这时候刚好校医给建安包扎完成，就忙着去里间整理资料去了，留下两个累坏了的学生自己休息。于是此时此刻在这个并不宽敞的空间里只有建安与周绩两个人面面相觑，建安自顾自地笑完之后才觉得有点尴尬，毕竟他们之间好像还没有熟到可以毫无顾忌地互相取笑对方的地步。
但周绩却似乎因为这样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而有所启发，只见他忽地深吸了一口气，没头没尾地蹦出一句，“对不起！”不料在几乎同一时刻，对面竟也传来了一声有些赧意的“对不起”。
结果两人都惊呆了，抬头望着对方，四目相对，一时间一阵静默。
只是周绩道歉还情有可原，毕竟建安的比赛项目都是他报的，建安受伤流血他不能不认也有他的一份责任……可是建安为什么也要道歉呢？
周绩感到疑惑，于是他也愣愣地问出了口。建安则微微不自在地侧过了头，眼神却仍是瞟向周绩额头上的一块创可贴，然后伸手指了指，低声道：“我说的……是这个。”
建安一边瞧着那处还未痊愈的小小伤口，一边陷入了回忆。就在运动会前不久的第一次月考结束，为了进一步了解新入学学生的情况，学校特地召开了全年级的第一次家长会。而到了那一天，建安自己的爸爸匆匆赶来的时候只穿着一件掉色的蓝衬衫，一双起毛的旧布鞋，黝黑的脸上挂着一层薄汗，看上去有些狼狈；不过因为“弘毅班”有不少乡镇来的成绩优异的学生，市区里的同学家教也还不错，家长自然通情达理、平易近人，所以不怕会出现有谁格格不入的怪异氛围。然而当一位父亲出现时，对方无形之间给众人带来的压迫感却还是令人产生了“格格不入”的想法，因为对方的气场实在是很强大，面容又威严沉郁，哪怕与人交谈时会记得微微勾起嘴角，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所以反倒显得客套生疏，怪不得他的儿子强势起来时也飞扬跋扈，不好招惹，只不过一旦露出笑容……那双形状相似的大眼睛却弯弯的，活泼生动、率性自然。
——那个男人，正是周绩的有些神秘的父亲。
由于家长会一直都是老师与家长们的会面交流，放课的学生们当然可以自由活动，不过建安作为一班之长，还是需要留下来帮班主任打打下手。于是建安有幸在许多父母中间混了个脸熟，同时也认识了许多同学的父母。但当他一看见周绩的父亲，就忍不住想起对方费尽心思把自己的儿子塞进重点高中里的重点班级的传闻，不免猜测这位家长一定十分在意周绩的学习成绩，至于到底是担心周绩的未来还是脸面什么的，那就不是他能随随便便推断的了，他需要想清楚的只是在遇到周父向他询问周绩平日里在班级的表现时，是否选择实话实说就可以了。
是的，周绩单肩挂着个空空落落的书包兴冲冲地准备离校时，还特意向他打了声招呼，笑嘻嘻地说：“大班长！我家那个死老头子就喜欢到处打听，你别理他就好了！我相信你不会出卖我的！……”
接着也不等建安究竟答不答应，跨上自行车一溜烟就没了影子。
……就这种“求人”的样子，可有一丁点打商量的好态度么？建安腹诽。不过他自己也觉得向他人父母打小报告的行为实在是有点不齿，虽然周绩的性子是闹腾了点，但也仅此而已，确实犯不着惊动家长。
只是那时候建安却又偏偏记起了两人之间的几次争吵，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一想都是周绩先挑起来的，建安就觉得有些不快了。然后他又顺势联想到了周绩迟到、周绩不交作业、周绩晚自习缺勤……或许，还是应该就“遵守规则”这方面的问题向周绩的父亲说道说道？他无法达成的影响周绩的愿望，希望能靠对方家长的力量得以实现。
只是建安那个时候还不明白……也有可能正是来自于家庭的教育，才导致了孩子一身的反骨。
于是，建安就这样在想当然的情况下不知不觉越说越多，周父的脸色当即也随之越来越难看。但建安自认为不是他小肚鸡肠添油加醋，而是周绩的“斑斑劣迹”实在是“罄竹难书”，只是在发现周父脸上隐忍着怒火的凶狠神情时，建安还是忍不住后悔自己是不是抖落了太多。
最终家长会平静地结束了，但建安并不知道回到家后的周父和周绩之间又发生了怎样的腥风血雨。他只知道第二天上学时，他发现周绩竟然很早就到了教室，正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听到建安坐下的动静才慢慢睁开眼睛注视着他，面无表情。
而建安也是第一次见到周绩这么阴沉冷漠的表情，此时此刻他简直就和他的父亲一模一样。建安蓦地发觉自己昨日感觉到的后悔真的半点也不是假的，因为周绩的脸上出现了一大片红肿的掌印，裸露在外的小臂和小腿上也有不少青紫的痕迹，额头上还被不知是什么的尖锐物体划了一道口子，却只粗略地拿创可贴随便一粘，连整条伤口都遮不全。
“——卑鄙。”
这是在运动会开始之前，周绩与建安说过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说得着实有些重，让建安也觉得自己很冤。因为说到底他不过就是供述事实而已，又做错了什么呢？
于是在这样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中，终于还是出现了难以调和的矛盾。建安只觉得周绩的眼神似乎很决绝，像是做出了什么决断。而看他这副难以接近的样子，建安最终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后来周绩依旧固执地逃避晚自习的日子里，有几回他搬着作业本到老师的办公室，班主任顺带提了一句，周父想知道现在的周绩是否会按时出勤晚自习，建安愣了一下，然后镇定地予以回答。
“会的。”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