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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拾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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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步来到的朱门外,邵无忧屈膝在门前候着,静候一旁的丫鬟禀报邵夫人后等着传唤。片刻,便看见那个丫鬟携同小红一同出了门。只见她瞥了一眼跪着的邵无忧,眼神中荡漾着的是万分的得意。
“进去吧!”通报的丫鬟示意着。
邵无忧一如往日的微笑着点头起身,用平淡的眼神扫过小红那张得意的脸庞,踏进了那朱红色的门槛。
小红不曾想过那可恶的邵无忧会回她一眼,她心里想着那本应该是带着恨意的眼神,却显得那么平淡,平淡得似乎她早就做好准备接受接下来的生活,可是那微笑的神色,无不悄悄的在她心里荡漾。小红心想,也许邵无忧不曾明了,她那费尽心思回到邵家的计谋如今无法得逞,她更不知道也许她还未享受到这富贵生活,便立马要回到雪山上的寂寞清贫中去了。所以她才会如刚才那般平淡,那般一脸得瑟的笑!
“夫人。”邵无忧看着那高堂上威严的妇人跪下。那端坐的人儿着一身红色牡丹长裙,衬托出那娇艳不似人妇的女子却是邵家唯一的主人——徐慧欣。但是,更多的人却不曾记得这个名字,他们知道的,就是一个邵夫人!
邵无忧俯身低头:“夫人有何吩咐?”
邵夫人右手一挥,屏退了两旁站立的人。见丫鬟退下带上了门后,邵无忧心里一阵忐忑。她和眼前的女子很少如此郑重的问话,多数时间她都在雪山,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邵无忧心里已然将此次邵夫人要提的问题猜了个大概。
徐慧欣见邵无忧低头的模样,也不予理会,她心有顾虑,却也不挑明,只是整理着裙摆似是说着家常:“前些日子夏老爷来过,和我聊了些家事。”她停顿了一下,这才眯着眼看向了眼前跪着的女子:“他说,有个亲戚也到了寒池。邵夏两家几年间生意上的交往,我还未曾听说过他的家事,这突然冒出来的亲人,你说…奇不奇怪?”见邵无忧抬头看向自己,徐慧欣才正色起来:“想来你也见过了吧!”
“是的。不过邵无忧未曾被她发现。”抬头回话后,邵无忧又将头低了回去。
徐慧欣摇了摇头:“但是那夏宁却识破了你。”
邵无忧微微一愣,头低得更低了:“是的,夫人。”答得坦然,不带一丝怯意。
徐慧欣一声轻叹,缓缓端起一旁的热茶,拨盖品了一口,悠悠说着:“春天到了,人心开始萌动,无忧,你该回去了。”
“是,夫人。”没有一丝忤逆的语气,邵无忧一直都很服从。何况,她从来不曾想过要下山。
“你过来。”徐慧欣招手示意。见邵无忧平稳起身来到自己面前,徐慧欣伸手拉上了她的右手开始诊断起来。
“气血仍虚,脉象还是不平。”放下邵无忧的手,徐慧欣皱着眉头询问道:“江老有什么交代你的吗?”
邵无忧退后一步回道:“师傅喜欢云游四海,未曾交代无忧什么。只是给邵无忧留下了一瓶丹药及药方。”
“给我看看。”徐慧欣伸手示意。
邵无忧急忙从腰间的暗缝里抽出药方,药方抽出时,不慎带出了一张方巾,未曾发觉的她径直的将药方呈了上去。
徐慧欣细细的看了一遍,然后将方子还了回去:“方才你气脉不稳,这方子也没有问题。你且注意自己身体,忌劳累。知道吗?”
“知道了。”
“若觉得山上还缺些什么,便写张清单,我好让人去准备。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去准备吧,尽快启程的好。”徐惠兰督促着,多一分久留,多一分麻烦。那夏宁已经识破,难保夏羽会知晓。若真是这样,以后的事,不单单只是麻烦那么简单。
“是。”邵无忧正欲离开。
“无忧……”徐惠兰呼了一声。
“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玲儿对你过于依恋,你且得注意一些,毕竟她长大了……”有些话徐慧欣不会明说。趁着这火苗的势头还小,应该尽快灭掉才能放心。
“无忧明白,夫人请放心。”邵无忧会意,有些苦涩的离开。
看着邵无忧离去的身影,徐慧欣心里有些失落,因为她看到,有一道叫做生命的光,正在逐渐变暗,那是她不曾碰到过的症状,也是她未曾诊治过的病情。刚才那若有若无的气息,以及那血脉下微微异常的波动让她有些恍惚,她本是有把握治好这个人的,可是那奇缺的药材还需要等上两年之久,她有些心悸,因为眼前这条生命,她却不能保证能等到那个时候……
“娘……”
一声娇滴滴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扰乱了徐慧欣的心神。待见入门的那个身影,不免有些头疼。
“你不是和夏云出去了么?怎么舍得回来了?”徐慧欣有些责备的语气。
“无忧呢?”你以为她想?只是和夏云定好位置后方才回想起邵无忧和夏宁因上次缺席没有机会尝到蓬莱的美味,便过来寻人罢了。邵佳玲入门便开始找人,仗着母亲的宠爱有些没大没小起来。可是人没找到,倒是拾得丝帕一张。
“咦?谁掉的丝帕?”邵佳玲掀开,便看见了秀着的大气牡丹,通过针线走势和整个线条的连接以及色彩的搭配,是个上等的作品呢。不免心下有些喜欢,便绕在指上甩起圈圈来回玩弄起来。
“应该是哪个丫鬟不小心掉的吧。”徐慧欣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继而询问:“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谁?”注意力都在丝帕上,邵佳玲完全没在意对方说些什么。不时丝帕上传来一股熟悉的味道,让邵佳玲禁不住凑到鼻前闻起来。
“你不是要找无忧吗?”徐慧欣无奈的提示,更是用手当着自己的眼眸省的看到邵佳玲的那些有伤大雅的动作。
是无忧的!邵佳玲有些欣喜,然后听见母亲的话语,不免有些尴尬的吐着舌头:“我找她有事…”邵佳玲扬了下手上的丝巾继续道:“把这个还给她,既然她不在,我就不打扰娘你的清幽了。”
“去吧去吧,趁她还在,赶紧去吧。”徐慧欣有些不耐烦,要是被邵佳玲缠上,她就没清静可言了。
“什么?娘!”邵佳玲先是一惊,继而埋怨起来:“不是说好了让她长住的吗?”
“元宵都过了,还要怎么长?何况她本来就喜欢清静,早点回去也好。”徐慧欣扶额。
“娘~!!”邵佳玲拖长着语调,一肚子的怨言。
“不赶紧去?等下人走了可别怪我!”徐慧欣一句话让邵佳玲气得哑口无言。
“哼!我不要理你了!”甩着胳膊,邵佳玲恳求不行,撒娇不行,也只能负气离去了。
“无忧……”邵佳玲拖拉着嗓子,一脸幽怨的看着一旁准备妥当的邵无忧。她还是如来时那般,简简单单的几件行装,其他的,什么也没带上。
“小姐,有什么事吗?”邵无忧背上包袱,一脸微笑。
“我娘她……”太过分了,不近人情,不顾人死活……邵佳玲在肚子里发着无穷尽的牢骚,她无法让她那威严的母亲妥协。
“夫人待我很好,是我想回去了,小姐你别乱想。”这是真心话,邵无忧没有骗她。可邵佳玲却听起来倒像是句安慰话。
“那你也把这些带上啊!”指着衣柜里面两件新衣,邵佳玲有些急躁。这是她们一起做的呀,当时她们一同穿上了这里的新衣,也是那时候,她才发觉了其实邵无忧很美。
看着邵佳玲一脸不悦的神色,邵无忧也只能笑笑。“那些衣物不适合我,带着反而觉得累赘。我走了,小姐要保重。”
“那……那至少要吃一顿再走,上次你们缺席了,我刚才特意来叫你,可是没想到……”没想到却是给你来送行了。邵佳玲没有说的下去,她强忍着离别伤痛,委屈得看向了一脸平淡的邵无忧。
“那好,就当为我践行。”邵无忧没有推辞,她深知此次回去估计以后就不会轻易再下山,再轻易融入这世俗。她只适应雪山上那种清闲的生活,那种与世隔绝,孤独的生活。
本该是欢快的聚会此刻变成了践行宴,邵无忧看着桌面逐渐铺满的菜肴,也不免有些心里发酸。她是性情平淡,可是不代表她没有感情,没有感知。离别催人泪,她自己心里固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只是她看得比较开罢了。起初邵佳玲说是到蓬莱,她担心会遇见那个心底里人,可是,想到既然要离开,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了,心里又难免生出再见一面的想法,这便同意到了这里。听闻这儿的伙计说老板娘外出,不免心里一阵宽慰又是一阵的失落。第一次到蓬莱,邵无忧便知晓了这是略带酒楼的客栈,没有酒楼里面的独立包间,这里只是设立了几处半开放的雅间,但是酒菜味道却不亚于其他酒楼的招牌菜肴。所以才会如邵佳玲口中吹捧到的那样,全国知名吧。眼下,看着每个人脸上的愁色,她也跟着陷入了这离别的惆怅当中。
“当真要走?”夏宁在这个时候开口,打破了许久的沉默。
“嗯!我还是喜欢清静的地方。”邵无忧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她伸手便举杯仰头,吞下了一肚子的辛辣。
“邵夫人不留你,我留你!”夏宁的坚持,却惹来夏云和邵佳玲的侧目。
邵无忧微笑着摇头,“既然大家都是为无忧践行的,而这里的酒甚好,我却不觉尽兴。无忧之前偶然学得一首歌谣,在此献曲助兴,可好?”
“好……”夏宁似乎回到了初遇的时节,她喜欢她的歌,喜欢她的人。多久未曾听到过那醉人的歌谣了,她不免怀念起来。
“什么曲儿?唱来听听!”一听邵无忧说献曲,夏云刚才故作伤感的神色一下子变得精神起来。春花楼唱的曲儿他常听,他此刻有些好奇邵无忧到底能唱出什么曲子来。
邵佳玲也有些欣喜,可是想着邵无忧离开在即,心情依旧没办法转变过来。
邵无忧缓缓起身,脸色因刚才的酒水沾染上了些许粉色,显得越发动人起来。“只是,曲终人散,这曲唱完,无忧也该离去了。你们也不用伤感,若是有机会,还会再聚。好聚好散,好散也好聚。”说完邵无忧起身离开坐席,她一向不喜欢面对人唱歌,好久都不曾唱歌她也是有些紧张的,只是此刻客栈往来的人不多,她也只是想尽兴而已,也就没有在乎太多。
“道不尽红尘奢恋,诉不完人间恩怨……”歌声飘扬,夏宁眼角不经意间沾染上了泪水,她低头悄然拂去,微笑着自饮,眼眸里倒影着的,始终是那人,不曾离去。
“红花当然配绿叶,这一辈子谁来陪……渺渺茫茫来又回,往日情景再浮现……”
也许这中新颖的曲调和过去他们听到过的太不相同,又也许这时的歌词比他们所熟知的略显明了。总之,无不在这其中被陶醉。
“好儿郎浑身是胆,壮志豪情四海远名扬”
“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
“东边我的美人啊西边黄河流”
“来呀来个酒啊不醉不罢休”
“愁情烦事别放心头”
……
“愁情烦事别放心头”
歌调在重复着,重复过后便是收尾。曲终人散,这是邵无忧说过的,也是大家都该知晓的。
最后一句曲调收音,邵无忧笑着低头,离去的时候到了。她本该收回那颗妄想的心,可是一时间没忍住流露了出来。接下来的日子,她便要将这颗心雪藏。她不是李思雨,她是邵无忧。
邵无忧转身,看着夏宁夺目的泪框,心里的感情差点流露出来,赶紧将视线移到栏外,却看见了一个陌生女子,以及……她身后那个险些让她崩溃的人。不过她掩饰得很好,迅速转过了身。
“真好听。这可是我从小到大听到过最好听的曲儿了。”刘娴见夏雪有些发愣,以为她是被刚才邵无忧的曲子所陶醉,便率先夸赞起来。暗地用手拉扯着夏雪的衣角警示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们站到了这里,听见了那动人的旋律,看见了那熟悉的身影。一切来得太突然,突然得她都还没有来得及做思考,那个朝思暮想,魂牵梦绕的女子便出现在自己眼前。一心想着一切都是假的,是梦境,那不是她,可是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夏雪整颗心都忘记了跳动。那个人的确是她魂牵梦绕多日的人啊!她的头发长了许多,眉目之间增添了女子的娇羞,眼神还是那么淡然,嘴角还是挂着那样的微笑,还是让人看见就会心疼,那的确就是她思念的那个她!
“的确好听,当真百年难得一闻。”夏雪回神,赶紧入内和其他三人招呼着:“难得几位前来捧场,小店荣幸之至。刚想过来跟你们打个招呼,让伙计们好生招待,这不碰巧,白赚了个耳福呢!”这是刘娴教她的,做生意就是要懂得逢场作戏,见人客气。艰难的移开自己的视线,夏雪上前开始了她一直觉得很累的那些生意手段。她小心的用眼角观察着那个她心动的女子,却发现她未曾回望过自己一眼。虽然有点失落,但是她却万分开心,她感激着上天的垂怜,庆幸着自己能来到这里。
“老板娘太客气了!”夏云也起身招呼。
“时辰也不早了,我该走了。”邵无忧礼貌的对夏雪做了个万福,然后擦身回到自己的席位,徐徐为几人斟酒,举杯:“这一杯我敬各位,谢谢你们为我送行了。”说完后邵无忧一饮而尽,未等其他人喝完便急着要离开。
夏雪有些慌神,为什么这么急?她还为曾和她说上一句话!
“无忧……”夏宁叫住了邵无忧,眼角偷偷看向了夏雪,微微一笑,起身拉住了邵无忧的手,声色温情:“过些日子,我便去看你。”
邵无忧没有任何的神色,只是微笑着点头,继而离开。
“无忧!”邵佳玲这会儿按耐不住了,她起身追了两步叫道:“过两天我便跟娘说说,然后再去陪你。”
邵无忧转身微笑道:“小姐切莫如此,夫人严厉,小姐莫要为邵无忧做些徒劳之事。”说完盈盈作揖,转身离开了。
“这……这……人怎么就走了?”夏雪心底在呐喊,她恨不得冲上去将人追回,可是此刻她不能,她--不能!
夏云一脸惋惜:“这可是为她践行的离别宴呀,可惜没能多听上几曲。”
夏雪回头看向邵无忧离去的方向,一脸不舍。夏云见状连忙开始取笑起来:“看吧,连老板娘都舍不得了,我看呀,佳玲你和我姐就更舍不得了。当然,刚才听了一曲,我也舍不得了。哈哈!下次她再来,可要她给我们多唱几个曲儿了!”
“呸!邵无忧不是你夏家的!”邵佳玲本就伤心了,可是好死不死的夏云在一旁调侃,不免有些生气。
“这是?刚才的女子是?”听夏云和邵佳玲的语气,好像谈论的都是思雨?夏雪有些不相信。
“夏云,还不跟我认下堂姐!”夏宁此刻如胜利者一般微笑着看向夏雪。
“谁?什么堂姐?”夏云有些茫然。
夏宁走到夏雪面前微笑道:“这位是我弟弟——夏云,他才是和邵家结亲的夏少爷。”见夏雪点头示意后夏宁继续说道:“邵小姐你已经认识过了,方才离开的便是邵小姐的贴身侍女。不过现在已经被下令离开寒池了,她叫邵无忧。”
“邵无忧?”夏雪有些起疑。
“对,邵-无-忧。”夏宁贴近了夏雪的耳畔,“她不是李思雨,所以她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她。”这似是暗示性的话语,让夏雪惊得猛退,却被身后的刘娴扶住。
“呵呵……”夏宁笑了,笑得如此畅快。曾经夏雪伤过思雨的心,她现在要一点一点的为她讨回来!
夏雪匆忙的道别,落荒而逃般离开。她不懂夏宁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说的是什么。此刻她好像明白过来,李思雨已经不认识她了。那方才兴奋高兴的心,这一刻却犹如被针刺般让她痛苦万分。
她不是思雨吗?她是思雨吗?夏雪反复的问着自己,脑海中反复重叠这刚才的倩影,以及以前那些种种身影。
最后她笑了,笑的那么悲伤,笑的那么落魄。
“你不会原谅我的,是吗?你不会原谅我了!”
是歉意?是悔恨?是欢喜?是悲伤?夏雪只能将自己关在房内,一一去品尝,品尝肝肠寸断的痛楚,品尝那万箭穿心般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