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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热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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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林屿洗完澡,换了条短裤站在客房的洗手池前,看着镜子里嘴角的泡沫掉了下去,换了个边继续刷牙。
——“砰!”门被推开,彦修出现在身后,拿着半瓶无色汽水“热浪”。
从镜子里,彦修不由自主地看了两眼林屿的腰线。
“干嘛?”
彦修晃了晃凝结着小水珠的冷饮瓶子:“冰箱里最后一瓶。”
这是他们最喜欢的一款饮料。
“一定要在我刷完牙的时候来吗。”林屿漱了口,把牙刷放回底座上。
“待会再刷嘛。”彦修跟在林屿后面,走进他的客房卧室。
“不了,你喝完一瓶也没问题。”
嘴上这么说,林屿还是一把接过“热浪”,灌进去一大口。
彦修笑了,仰躺在林屿床上。
“起来!你还没洗澡!”林屿去拉他。
彦修不起,还蜷起背来,把手藏进里侧。“待会就洗。”
要把他拉起来,自己得从背后把他抱起来——算了,林屿摇摇头,坐在床边。
彦修从后面看,那条结实又精瘦的后背弯成一道弧度,骨节隐约可见,散发着洗完澡后身体的水气。蓝色短裤上的松紧织带大约勒在尾椎骨的位置。
“不早了,快回去吧。”林屿催促他。
“嗯,我去洗澡,但我今天要在你这睡。”
“干嘛?”林屿握紧了冰凉的汽水瓶。
“他一直在跟小桔语音,烦死了。”彦修口中的“他”,无疑是说阿蔚。过来姑妈的房子后,彦修一直和阿蔚住一间房。
“……这个房间小。”
“那就挤一挤。”
林屿没说话。
十几分钟后,彦修洗漱完再次走进房间,穿着一件烟灰色的软料短裤。
灯已熄,床上的人背对着门口,似已睡着。
彦修放轻动作走到床边,掀起盖毯,躺在林屿旁边。
林屿立刻半转肩膀:“热死了,别挨着。”
“你没睡着啊?”彦修往后挪了挪,又说:“再往后我就掉下去了。”
“谁让你非要挤一张儿童床。”
“谁知道你这么怕热。”彦修说着撑起身,在床头控制器那里调低温度。
等彦修躺回来,胳膊还是挨着的。林屿只好侧起身,把床的大部分位置让了出来。
“没办法,我已经尽量靠边了。”彦修说。
林屿轻轻叹了口气。
前两天睡觉的时候,海浪声非常助眠,然而,此刻的林屿异常清醒,体内热浪翻滚。
最令人生气的是,彦修很快就睡着了,还发出了深沉的呼吸声。
次日,林屿错过了早餐,到了其他人出门的时间仍旧蒙头大睡。
彦修叫了两次,林屿没好气回应他。
“叫你别吵了,我不去!”
屿哥可从没这么凶过,彦修想,大概他因为昨晚的事生气了。
他不知道的是,因为他睡在旁边的缘故,林屿一夜未眠。
“好啦,你好好休息。”彦修给自己找补,轻轻拉上了门。
林屿不在,彦修玩得也不尽兴,乖乖地跟着阿蔚爸爸和姑妈,听大人们谈天说地,从他们的工作聊到秋平的海平面逐年上升,聊到阿蔚以后读书的学校,工作的方向。
彦修可从来没认真思考过这事,他听着,想着,用小叉子戳着水果,不一会儿心思又转到今天没出门的那个家伙身上。
好吧,也许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这家伙碰不得。
晚饭桌上,林屿如常和彦修打招呼,问他们今天去了哪里,玩了什么,彦修回答他。
看起来,林屿休息得很好。
所以,彦修晚上没有再去找他。
在姑妈家的第四天,天上阴云聚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大伙商量着休息一天,在院子里烤东西来吃。
从下午三点开始,室外烤桌就张罗起来,阿蔚和爸爸支好了雨棚,姑妈负责炭火,彦修他们就把厨房的食物切好分好端出来。
大伙围坐在烤炉四周,就这么边烤边吃,边吃边聊,坐到了天色将黑。
彦修吃了好多肉,肚子塞得满满的,林屿兴致也很高,吃了许多烤豆腐。
阿蔚是场上的主角,负责烤制,从头忙到尾。小桔见他顾不上自己吃,朝他嘴边递上去烤虾。
“看见了没,我这个哥哥还没吃上几口虾呢。”彦修悄声凑到林屿耳边说。
“算了吧,你已经不消化了。”林屿揶揄他。
彦修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嗝。
林屿把上身移开一截,差点笑出声。
“躲那么远干嘛,打个嗝而已。”彦修说着往嘴里送进一小块烤熟的禽肉,嘴唇油乎乎的。
“哪有躲。”林屿正了正身子,笑意仍留在脸上。
这会阿蔚把食物夹在烤网上,小桔配合他拿着刷子蘸取酱料点在上面。
彦修看着这画面,嘴角撇到了天上。
“来。”
彦修低头一看,是烤虾。
林屿递来的。
“不了,我消化不了。”彦修一边拒绝,一边接过烤虾。
一周的秋平之旅很快就要结束,走之前的晚上,他们举办了小小的家庭晚宴,一行五人和姑妈,加上邻居三人,热闹非常。
当天他们专门开车到市区买酒,冰箱里的“热浪”又满了。
“我看见‘热浪’还出了酒精版。”阿蔚爸爸说。
“为什么不买回来试试呢?”阿蔚有些失望。
“这种跟风的产品,谁知道呢,”阿蔚爸爸在几支并列的玻璃杯里倒了些果酒,“你们喝这个吧。”
彦修和林屿看着杯中摇曳的酒红色,意兴阑珊。
阿蔚冲他们眨了眨眼。
三人聚在一起,离开大人们一段距离。
“他们买了波本。”阿蔚指了指储藏室的位置,“待会趁他们不注意……”
阿蔚总是最有主意的那个。反正,这天晚上的后半部分,彦修和林屿就躲在了三楼客房,分享那瓶古铜色的烈酒。
彦修喝了一小口,林屿只举起杯子抿了一下。
莽撞,猛烈,复杂的味道,彦修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先是一股玉米味香,入喉却横冲直撞,难以忘怀。
他们此后再也没喝过这酒,也不记得波本的牌子,但它闪着幽幽的琥珀色光而来,携带大量心跳加速的因子,一番发作后绝迹而去,直到,直到生命走到尽头。
“所以,你妈妈去哪了?”彦修知道林屿的父母分开了,但隐私之事,从未亲口问过朋友。
“她去了云城,在那里结了婚,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林屿淡淡地说。
“噢,又结婚了呀。”彦修刚抱怨过这酒难喝,又往杯中斟了些,“那还是有个神奇的可能的。”
“什么?”
“妈妈单身生了我们兄妹俩,爸爸是谁我都不知道,说不定——到头来你妈和我的生物爸爸在一起了。”彦修用肩膀撞了一下林屿。
林屿笑了。
他笑起来真好看,而且,他总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笑。彦修看看林屿,又看看杯中的液体。
“是有这个概率哦。”林屿发现,这么一想,自己释怀多了。
隔着酒杯,他甚至觉得这大有可能。
他一直觉得,妈妈在的时候一切都好好的(也许并没那么好),所以父母分开后他的感觉就像是妈妈被一个陌生人夺走了。
也许爸爸知道更多那个男人的信息,但林屿拒绝听到那边的消息。他讨厌他,那个男人就应该成为一个异化的抽象符号,成为一切生活的假想敌。
现如今,彦修一句小小的玩笑话,竟然破了多年来的心防。
彦修总是有这样的“功力”,总是带给他愉悦的能量,就像秋平沙滩上的阳光,直接、毫不犹豫地倾泻在他的身上。
林屿继续在杯中添酒。
他们就着客房里透过来的月光碰了碰酒杯。
楼下的宴会迟迟没有结束,还响着没完没了的歌曲。
他们都醉了,却都留着对对方的三分清醒。
“屿哥。屿哥。”彦修倒在床上的时候喃喃不休地喊他。
林屿弯下腰,把彦修手中的酒杯接了,放在床头。
“我在,什么事?”
“屿哥。”
“嗯。”林屿轻声应他。
彦修沉默不语,伸手抓住林屿的前胸衣服。
林屿试图注视着他,等他说话,酒精让他也眼神迷离起来。
“告诉我,你只把我当朋友,当兄弟,让我在你这,少挨份担心。”彦修情绪上来了,语气中显露出痛苦的真身。
“担心?”林屿抚着彦修的手臂,手轻轻颤抖。
“你不知道我担心什么……”彦修断断续续说完这句。
林屿从没见他这样,低下了头,眼睛陷在阴影里,酒精还在发挥作用。
“好不好的,给我个痛快。”彦修的声音含混不清,抓着林屿的衣服催促他,气愤眼前的人怎么不回应他,那手却软绵无力道,脸像高烧病人,就要沦入宿醉不醒的边缘。
林屿仍是不答,却一把握住彦修的手,跨坐上床,压在彦修身上。
酒气浑浊。是压制,是倾覆,是一个像波本那样莽撞、猛烈、复杂的亲热,彦修被这剧烈的按吻挽回了残存不多的理智和记忆。
坦白讲,这一吻既不舒服,也无情趣可言,彦修只感到嘴上、脸上、颈上剐蹭着浓郁的热气。林屿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紧紧箍住他的上身动弹不得。
好像一只喷火枪在耳旁炙烤。
但这也恰如其分——直到这一刻彦修才确定,原来屿哥也隐藏了心事许久,终于等到了自己充满醉意的开诚布公。
宴会迟迟没有结束,音箱的曲库仍旧一曲接一曲的唱着,这注定是一个永恒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