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到最后只有我》水榭歌台

1、第 1 章

　　汾城，七月。知了挂在树上不停地聒噪地叫着，炙热的阳光洒在大地上，似乎想将地面的最后一滴水分也吸收干净。
　　天气很热，三十几度的天气，人走在路上似乎也要被烤熟了。
　　不远处，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在树下做成一堆，时不时地讨论最近村子上发生的事情。大家说话有气无力，好似最后一点力气都被这夏日给榨干了。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破旧的平房小屋里还住着一个年轻人。
　　室内温度比室外还高，就如同一个大火炉一样，但是男人好像没有感觉到。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任凭破旧的风扇左右摆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破旧的风扇就如同年轻人的生命力一样。他的双眼里没有一丝神采，只是无谓得用眼睛盯着不知名的地方。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着，我真的不难受，我一点也不难受。
　　他脸上一副漠然的表情，但细看下去，能看到一丝与众不同。男人的表情根本就不能称得上是漠然，只能说是恍惚。他对周围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毫不在意。
　　他任凭自己一个人待在高温的环境，任凭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任凭自己不吃不喝地躺在床上。

　　“呜——”
　　男人突然感觉到心痛，没错，是心痛的感觉。他已经分不清，这种感觉到底是因为心里原因，还是因为身体原因。
　　男人大致一百八十公分，此刻的他，却蜷缩在床上，如同一个溺水的濒临死亡的人，用力大口大口地呼吸，死命地捂住心口的位置。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我爱不爱你，但是我真的不想伤害你，对不起，对不起，顾恺之，我真的不值得。”
　　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颊留在枕巾上，男人用手臂撑着额头，抑制住自己的呜咽声。
　　在后来，就没有然后了。
　　男人死了。

　　他死之后，村里人好几天才发现他的尸体，已经臭了。男人没有家人，一直都是一个人长大。村里人看他可怜，就挨家挨户募捐给他买了一口棺材，埋了。
　　葬礼的那一天，时不时有人在男人的坟墓面前指指点点。
　　“这就是谢家的那个孩子吗？”
　　“可不是呢？哎，真是个祸害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边说边摇头。
　　“本来就是这样，如果不是他，顾家的那个孩子怎么会死了？”
　　许是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几年前的那一桩惨案，大家一致三缄其口，讳莫如深，不愿接着讨论。

　　不知道人死了有没有灵魂，谢亦铎茫然地盯着那些在他自己坟前指指点点的人。
　　没有怨恨，甚至心里还很是赞同。他果然是一个祸害，小时候就没爸没妈，长大之后，还害死了那个唯一对他好的人——顾恺之。
　　谢亦铎不知道自己对顾恺之究竟怀的是什么感情。
　　刚开始的时候，那个人死了，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他心中很平静，甚至还有一种释然。再后来，顾恺之已经死了很长时间了，但是他却走不出来了。刚开始的时候，顾恺之会出现在他的梦里。到后来，他连睡觉也睡不着，唯一的任务好像就剩下没日没夜地想念这个人。
　　谢亦铎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他爱这个人吗？这个为他而失去生命的顾恺之？没有答案。哪怕那个人现在已经死掉了，他也没有答案。
　　因为那个深爱着他的当事人已经死了，对了，他已经死了快五年了。谢亦铎感觉到眼眶有点热。当事人已经不在了，这个世界上，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对顾恺之怀有的究竟是什么感情。
　　有人说，时间会告诉人们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对于谢亦铎来说，这句话一点用也没有。关于他是否爱顾恺之这一件事情，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唯一有一点可以确认的就是，他在他的生命中占有绝对重要的位置。
　　对了，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来着？谢亦铎也不记得了。印象之中，那个人不爱笑，还总是留着很长的刘海。唯一的一张毕业合影，也根本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过长的刘海遮住他的脸庞。
　　记忆中剩下的只有一张很清秀、但是又充满冷漠的模糊的少年面孔。

　　谢亦铎看着大家有铁锨一锨一锨地用黄土将棺材掩埋。这种感觉很神奇，他已经死了，但是却以灵魂的状态看着自己的棺材被黄土掩埋。
　　不甘吗？细想一下，似乎也没有这种感觉。他这一生，不富贵，也不家徒四壁。刚好够养活自己一个人，无牵无挂，来得洒脱，走得也洒脱。
　　谢亦铎本想随着身体的驱使闭上眼睛，任由光明将自己一寸寸吞噬。但是突然间，他又睁开了眼睛。
　　他确实不甘，为什么，这一生唯一一个用生命爱着他的人却不被老天爷可怜，以那么惨烈的方式退出他的生命。
　　是他这一生，根本就不值得爱吗？
　　爱，又一滴眼泪顺着谢亦铎的眼角流下。砸在了一个沾满尘土的碎片上，没有人注意到，那个碎片正在发出幽幽地蓝光，极其诡异。
　　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回到过去，去看看那个一直被他忽视的顾恺之，去看看那个爱他如生命的顾恺之。更重要的是，无论他究竟爱不爱顾恺之，他都会用一生去守护那个人。
　　我愿意以任何代价回到过去，谢亦铎在心里默默发誓。

　　“你真的愿意以任何代价回到过去吗？”虚空中传来一句问话。
　　谢亦铎被吓了一跳，他已经死了，但是居然有人能跟他对话。那么想必，对方一定是一个神通广大的人物吧。
　　谢亦铎跪在地上，虔诚的磕了一个头。他只能赌，赌这个人能让他回到过去。他想起了顾恺之唯一的一个笑脸，那个笑脸十分明媚。他这一生，不欠上天，不欠任何人，唯独欠了顾恺之一份情。如果能够圆了他的这一个梦，让他又机会去守护那个人一生，他就算是魂飞魄散又如何。
　　“我愿意。”谢亦铎抬起头，毫不犹豫地说道。
　　“哪怕以后生生世世不得再转世为人，你也不悔？”
　　悔？他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后悔，他只知道，如果他现在不抓住这个机会。那他死了之后也不会安生，估计也得从地底下爬上来。
　　“我不悔。只要你能让我回到过去一生，我这个人就是你的。”
　　“那好啊。”空气中传来一声嗤笑，紧接着，声音又响了起来。“那我今日便送你回到过去，只不过，过完这一世，世间便再也没有谢亦铎这个人了，你好好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了。”谢亦铎用坚定地眼神看着虚空中的一点，“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
　　“既如此，把你的血再往那个碎片上滴一滴。”
　　“我，我碰不到这个世界的实物。”
　　空气中静默片刻，然后又传来声音，“现在可以了。”
　　谢亦铎依言将手指划破，殷红的血液顺着白皙的之间滴到碎片上。一瞬间，蓝光大圣。
　　“誓成。”又一道声音插进来，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回到过去，但你要记得，你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不属于这个世界，这是规矩。如果你打破了规矩，那么你在人间的寿命就到头了，那也就是你回到这里的时候了。”
　　“那，我大致有多长时间的寿命？”谢亦铎有些忐忑地问。
　　“你的阳寿，取决于你自己。从再一次步入尘世起，你就像普通人一样，会生病、会变老，一切都要看造化。但无论再长，三十岁的时候你都会回来。那个时候，也就是你履行合约的时候。”
　　谢亦铎略略思考了一番，他今年二十二岁，三十岁，还有八年。
　　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说他是以什么身份回到那个世界的，比如他还能不能保留这一段记忆。但是那道声音没有给他机会。
　　“我知你有问题要问，但是你到了那个世界，这些疑惑就自然而然会解开。”说完，声音连同碎片一同在谢亦铎的眼前消失，谢亦铎一个人静静注视着碎片消失的地方。

　　突然之间，天旋地转，谢亦铎失去了知觉，昏在了原地。

　　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长时间，谢亦铎终于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头很痛，就像是被人拿棒子敲了一顿。谢亦铎用手揉了揉发昏的大脑，然后用眼睛的余光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是，这里是汾城。
　　谢亦铎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连呼吸也呼吸不上来气。他睁大眼睛，看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
　　是熟悉的汾城，但是却不同于后来现代化的汾城。现在的汾城就像是几年前的汾城。
　　我真的已经回到了过去？谢亦铎从原地站起来，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周围看。
　　这里是汾城五中，学校前面的那个牛肉面馆还在。以前谢亦铎曾经无数次回想起这里的牛肉面，还有已经搬迁的书店还好端端地在原地。
　　谢亦铎想笑，想站在马路正中间笑。
　　事实上，他也真的笑了，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哈哈哈哈。”

　　“神经病吧，这是。”轿车上的司机死命地按着喇叭，但是谢亦铎好似没有听见，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马路中间，直到有一个人从后面把他拉到了马路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