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记（新）》孓羽

23、摩托

　　事实上，导致沁凡此刻狼狈不堪的直接原因在于判断失误。

　　这一点，在我见到车煦野的那身行套时，已经猜的七七八八——陈旧厚笨的军大衣，拎手里的摩托车头盔，不修边幅的胡渣，凌乱而纠结的遮住眉眼的留长到颌骨位置的栗色发丝……完全符合时下送货工人的形象！

　　比起在两位男士面前衣冠不整，沁凡更加介意的当然是在自己上司眼中崩毁的形象所带来的不良印象和后果。作为一名专业的服饰公司员工，若连自己都收拾不妥，又如何能说服群众信任它的品牌魅力？所以，L＆L公司对于员工的平常着装言行也做过较为详细的要求，当然，良好的员工形象无疑是另一种潜在的广告效应。

　　不过，路敬祺脸上的僵硬一成不变，似乎并没认出她是哪位——可怜某人还在为自个儿糟糕的设想惴惴不安。

　　“还是您先请吧，”出于礼貌，车煦野在我那显得过于狭窄的门槛处扭头对路敬祺谦让，“让身为晚辈的我走在前面已经很抱歉了。”

　　“不必客气，”路敬祺漠然点头，“你请便。”

　　“那……”

　　“天呐，二位在大门口吹风也就罢了，”好笑的打断车煦野准备继续的礼让，“这门敞着可是会漏暖气的哦。”

　　两人顿时一滞。

　　懒得和他们罗嗦，我一把扯过沁凡往卧室推；她木讷的抬头瞥我一眼，我搂过她的肩轻声说：“没关系，你老板欠我钱，这里我最大。”

　　“啊？”她惊。

　　“嘘，什么也别问，一会儿再说，”推她进卧室，我拉着门朝她挤眉弄眼，“民以食为天，现在是吃饭最大。你先把衣服换好，赶紧出来。”

　　回头只见车煦野一个人边脱了军大衣边进来，玄关处没人，门也关上了。

　　“路先生呢？”

　　“哦，他说不方便打扰，留下个资料袋给你，让你抽空看看再联系他。”把大衣和头盔放沙发上，车煦野从头盔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我。

　　……看来路敬祺还是认出了沁凡，留意到她的尴尬。

　　伸手接过纸袋，我蹙眉：“你现在这副邋遢模样，难道是为了入戏？他们给了你什么流浪汉之类的角色？”

　　“啊?真的很像流浪汉吗？”掠了掠额前的发，他笑得灿烂，“导演说，需要塑造一个非常鲜明的人物形象，就是那种前后反差相当大的形象。”

　　“哦，先乞丐后王子。”我扁扁嘴表示了然，“打造所谓的惊艳效果。”

　　他轻咳一声，折身，熟门熟路的为自己倒了杯水。

　　“刚才的那位路先生很有意思。他从进楼梯开始一直闷声不吭的跟着我，我还在琢磨他是不是住阁楼的新房客，就被他跟到了你家门口。”斜靠在墙边，“我敲门的时候，他突然问我：‘这么晚还来送货？’呵呵，你想象不到我当时有多难堪。”一只手压着后颈，“我告诉他我是来看朋友的，他‘哦’了一声，还补充解释：‘我也是来看朋友。’”

　　“诶，刚刚谁喊我多准备一双筷子？我还以为你们早认识的。”如我所料，路敬祺是不会随便跟车煦野道破身份的。

　　“呵呵，我是想嘛，这个时候来看望朋友，不正说明你们很熟悉吗？所以……我不过是替你喊的。”

　　“呃，那么说来，我该称赞你的细心。”我挑挑眉，随即话锋一转，“你那什么短期封闭式艺员培训结束了？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看我？在那儿一切都顺利吧？”边往餐厅走，边打开资料袋；抽出纸扉一瞧——居然是关于我那个设计图样的合同样稿！

　　“恩，还好，培训告一段落了，今天允许晚归，”他坐沙发上，“再怎么封闭，偶尔也该让我们这群囚徒放松休整一下。哦，对了，明天在汉江有场戏，”口气慵懒却难掩兴奋，“是我第一次以正式演员的身份出镜。”

　　手上一震，知道他最后一句话的分量有多沉重，我抬眼笑：“明天什么时候？我带相机去多拍几张留着，等你成名后，挂到网上天价拍卖。”

　　“呵呵，承你吉言。”遥遥向我扬了扬手里的玻璃杯。

　　我也有趣的朝他空比划一下手，拉出餐椅坐下，草草将合同样稿阅览一遍。

　　“……煦野，我出去一趟，你跟沁凡先吃。”

　　说话的时候，我正经过卧室，随手敲了敲房门，沁凡在里面应了一声。

　　咚咚咚冲下楼，我大口喘气，四下张望——上个月街区搞美化，店门口建起了一溜小花坛，如果路敬祺是自己开车，车绝对停不过来。

　　不过，这一张望，意外看到锁在店面正中央的一辆破摩托车。难道此物就是车煦野的座骑？！

　　往下坡又跑了一小段，捶着胸口终于被我认准了目标：街的对面，大概十米左右的距离，路敬祺的背影拖着一地清寒，缓缓溶入黑暗。

　　街道空旷，一排昏黄的路灯映衬着冰冷的房舍，扯出一条长长久久的光明线，延向望不到的地方。往街中疾走，呼吸间吐纳的白气反扑在面颊上，湿湿凉凉；路敬祺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辨了……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摩托车轰鸣声，一道刺目突兀的灯光由远而近不过瞬息，我本能的停住脚步，抬手遮了一下眼睛。

　　——就这么一个动作的时间，几秒钟或更短，一辆摩托车近乎擦着我的胳膊冲向路敬祺；金属反射的冷光和钝物击中的声响，在他倒地的刹那，几乎夺去了我的呼吸和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