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记（新）》孓羽

1、离婚

　　六月里，云淡风清。阳光赤条条的，挥发着高原独特的热情。

　　法院门口。我眯着眼，注视着不远处来来往往的公交车--玻璃上泛着白光，我要看清它们的起止点，方便回到租房。一步之遥的地方，站着我的前夫莫亦维--十分钟前，我们刚办完离婚手续。

　　“郁文，谢谢你的成全！”不再称呼“文文”了，他陌生的道谢，“我建议你再仔细考虑一下莫燃的问题。带着孩子，将来你处理个人问题可能要难些；再说，经济上，他跟着我比较好。”语气充满“关切”。

　　莫燃是我们11岁的儿子，在寄宿制私立学校读初一。他是我这生最大的成就--聪明的小脑袋，4岁上小学，还跳了一级。只是小时候，老是把“莫”写成“草”，于是，“小草”成了他小名。

　　我收回目光，斜眼打量着这位曾熟悉如己的男人。他穿着前襟有褶皱的月白色衬衫，灰色长裤的口袋外沿上绣着朵小小的银色郁金香，感觉是名儒雅的绅士，清新俊逸，丝毫看不出他内心的龌龊不堪。

　　突然想起认识莫亦维那会儿，他在一建筑工地做工，1.8米的帅小子，晒得像块生铁，满身灰土的，却率真可爱；如今的他已经是西部的商业名流了，分公司都开到了几个省。

　　“小草过几天就考试了，在这之前，我不打算让他知道我们的事。”目光定在鞋面上，我悠悠的说，“你平时事情忙，她自己还是个孩子，让她照顾2个小孩，恐怕太劳心劳神。小草我带着，整个学习阶段他需要有人照顾。监护权不是问题，毕竟是你儿子，他随时可以跟你走，只要他愿意。”我嘴里青春的“她”，还有她的那“另一个”孩子就是离婚的原因。

　　“那就按你说的办吧，”他犹豫了一会，点点头，终究还是知道心疼“她”的，“小草可能知道这件事后，一时间会很难接受，你当妈妈的，多开导开导。告诉他，他爸爸这么做是万不得已。”

　　什么叫万不得已？在外有染，出了问题，然后抛妻弃子？！有股冲动，我很想甩他耳光。

　　鄙夷的瞟了他一眼，“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刚想迈步，又缩回了脚，“对了，我的东西已经清过了，毕竟堆了十几年的，如果还有什么遗漏的话，你直接扔到垃圾筒里行了。”

　　听到“十几年”时，他的手微微颤了一下。我高扬着头，尽量像个淑女般迈开步子，擦肩离去。

　　回到位于郊区的租房，我疲惫的缩进客厅的布艺沙发里。指间随意按下电视遥控器，目光空洞的望着不知所谓的屏幕，思绪轻飘飘地越过嘈杂的音频，荡回到一个多月以前.....

　　那天是他在外“奋斗”三年后回家的日子。从美容院一出来，我手脚麻利的置办好一桌“满汉全席”，便一直站在大厅门口张望。

　　盼到他瘦高的身影终于踩着钟点出现的时候，那一刻的心情宛如未经世事的少女般欣喜若狂，我快步上前，可伸出去接行李的手和还没吐完的问候，立即被他身后多出的两个人硬生生切断--一名年轻女子怀抱着几个月大的女婴，大大方方冲我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我钉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搓着脚背，耳中听到他熟悉的声音无限扩大的介绍，感觉左心房就那么出了故障，一下子停止，一下子又像有东西在里面死命绞......

　　一切都隐瞒着，那么突然，仿佛一夜间遭遇地震被掩埋的人，还在梦中，却塌得无力承受，死的不是人，而是心，还有12年的感情。

　　小草知道离婚的事时，反应平淡，波澜不惊。同学中单亲家庭、组合家庭多了，也难怪儿子见怪不怪。他满嘴零食的嘟囔：“又没出国，我爸三年不回家，就您傻乎乎地以为没事；我同学他爸妈分居三个月，就办离婚协议了。”

　　这句话，听得我血压升高。十二分吃惊瞪着他那张稚气的小脸，感慨万千：天啦，如今是什么世道？孩子都能这样分析大人们的问题了！

　　没几天，儿子便收拾了大包小包的挤进租房。

　　半个月后，整理好所有事情，我给上海的言筱艺打了个电话。她是我死党，在财院的时候是个大红人，学生会里挂着多个头衔，为人处世八面玲珑的。她妈妈把她生的比较先知先觉：天然的浅栗色海藻头。这年头流行染发烫发，她什么也不做，就很时尚了，还节约大把金。个子很东方，骨感纤瘦；气质非凡，拿块布裹着也让人觉得挺艺术；容貌清丽，却长了和老外差不多的鼻子。后来，嫁给了澳大利亚来的工程师，她常笑着说，她老公就是被这鼻子吸引来的。

　　“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听完离婚的事，言筱艺骂过莫亦维一百遍，外加狐狸精一百遍后，担忧的问。

　　“不知道。”

　　“哎，也是，做了十几年的太太，一直围着那个没良心的转，没工作经历，你能有什么打算？”

　　“他说会负担生活费，离婚时也得了一些钱......”

　　“没骨气的东西，”她打断我的话，恨铁不成钢的嚷嚷，“你就是太依赖他了！所以荒废了那么长时间，最后落得个任他羞辱，踢你出门。真是气死我了！”

　　“......”没办法，她说的是事实。

　　又经过长达半个钟头的女性独立论后，言筱艺开始策划我的将来。策划是她的专长，自修了学位后，就在上海某家韩国时装公司供职，头衔好象是什么策划总监。

　　“文子，你有没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或是觉得自己适合做的事？”她指的是工作。

　　“我都这么大把年纪了，怎么出去工作？”

　　“那倒是，你怎么也不像个打工妹，呵呵。”考虑了半晌，“开个什么店铺吧，对了，就开我公司的连锁店，我帮你弄。”电话那头估计在亢奋中。

　　“别，你公司只能赚洋人的钱。一件普通的布衬衫，打4折还要2000多块。估计没开张，就贴了个底朝天。”摊算起来，一个布头得卖几十块，真是金丝的？

　　“喂，知道一件衣服摆上货架，要加多少项费用不？材料算什么，关税、广告费、人工费......”猜想她在掰手指头，或脚指头，“算了，扯不明白。亏你学过财务，这些都想不到吗？”

　　“过分，糗我是吧？”佯怒。

　　“嘻嘻。”一听就是皮笑肉不笑的。她有规律的敲着桌子，“咚咚咚”地配乐，“要不你带着小草来我这玩玩？他放暑假了吧？当散心也好，当找点做事的灵感也好啊。”

　　“......你家那老外......”

　　“他不吃人！”语气恨恨地，“过来吧，我去给你们定机票。呵呵，上次是几年前来的？有6年了吧？我家宝贝公主你还没见过呢……”

　　“可是……”

　　“没什么可是，就这么说定了，想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