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妖》浮生醉月

28、道不同不相为谋

　　奉命将死尸堆积起来焚烧的禁军们努力阻拦着拼命想要冲进火堆抢回自己亲人尸体的难民，他们可以理解难民的心情，火葬对他们来说无异于一种尸骨无存的极刑，同时也是一种侮辱。
　　不过平民就是平民，即便如此愤怒也不敢和禁军较劲，只是拼命的想钻空子，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胆敢对禁军动手，甚至去质疑下达这个命令的大殿下沐春风。
　　可是，平民不这样做不代表所有人都不会思考这个问题。那些远远站在城墙上，连城门都不敢出的“读书人”对于礼仪教化言论才是这次暴动的导火索。
　　“岚，你真的决定了吗？一旦暴动起来，你就再没有任何退路了，生生把自己推到你无比崇敬人的对立面，真的是你想要的吗？”城墙上，蓝衫书生压低声音再一次劝说站在他身边矮了半头的玉面公子，而后又扯开喉咙冲着城下继续叫嚷：“《孝经•开宗明义》有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你们这样做不是陷百姓于不孝吗？”
　　城墙下人头攒动，气氛也越来越剑拔弩张，玉面公子看到如同利剑一般插入人群的三人组后，咬了咬牙：“一定要这样做，我不能总是被他的光芒所遮蔽！我要让世人知道我的存在！”
　　蓝衫书生闻言摇了摇头：“岚，真的，你做错了，扰乱天下，你永远都不会被承认。”
　　“我知道，他是一个好皇帝，却不是一个好父亲。”唤名岚的玉面公子望着城墙下气势凛然挥洒自如的沐春风，双拳紧握，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恨意：“本以为你是除却父皇外我唯一的亲人，可是你却将我排斥出你的世界。认为我不配吗？那我偏要做给你看，我可以做的和你一样好！”
　　知道劝说无用，蓝衫书生喟然长叹，不再言语，静静看着城下白衣飘飞的沐春风用慷慨激昂的话语安抚了躁动不安的难民，忽然对上了白镜晓冰冷的眸子，全身一颤，冷汗哗啦啦的下来，踉跄了几步，靠着城墙墙壁，他才从白镜晓对视中一闪而过的杀意里挣脱出来。
　　“岚，我会帮你。”
　　白镜晓，我绝不会怕你！
　　唤名岚的玉面公子轻轻一笑，微风扶过，掀起了他鬂间的发丝，那小巧的耳垂上，竟赫然有着清晰的耳洞！
　　毫不理会在城墙下哀嚎绝望挣扎的难民，被蓝衫书生聚集而来的“读书人”和唤名岚的玉面公子走下了城墙，打着各自的算盘一如往常的生活着。
　　或许，在他们眼里，难民，不是人。
　　……
　　“你认识城墙上捣乱的书生？”细心的沧澜发现白镜晓抬头仰望的动作，一边挽起了袖子将趴在死去已久的亲人尸体上哭泣的孩子抱了下来，递给孩子一块干粮，“酒精要用完了，烈酒也坚持不了多久，而且，老弱妇孺大多没有生的愿望……”
　　旁观着赊粥车前抢夺女人孩子按人头领来吃食的男人，沧澜没有动，也不打算去插手。
　　救得了一次，那么第二次呢？第三次呢？
　　“活下来的人，会成为我大夏东征西战的一支强军。”沐春风听到了沧澜的话，面带微笑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这就像是养蛊，活下来的，都会是经历生死的强者。”
　　沧澜皱了皱眉，发现白镜晓出奇的没有反驳他近乎冷酷无情的言论，心下一沉：“连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嗤笑一声，白镜晓回过头仔细的看着沧澜，右手紧紧捏着她的下巴，眼神轻蔑：“别忘了，你就是我靠着力量‘捡’回来的。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弱者是没有必要的存在，而女人，不过是附属品而已。”
　　沧澜记得，自己被白镜晓钳制时无力反抗的悲哀。
　　是了，自己其实也是那群弱者中的一员，所以才会同情吗？
　　“知道吗？我本以为你和大殿下是一个世界来的或许会对我们有帮助，但是我错了。即便你们来自同一个世界，却仍旧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此时此刻，白镜晓、沐春风、沧澜，以及那个唤名岚的玉面公子，都活在不同的世界观里，用自己的方式观察着这个世界，即厌恶着，却又爱着……
　　默默的和白镜晓沐春风拉开距离，沧澜踱步到难民中央，抱起刚刚被抢走吃食的孩子，流着泪，轻轻哼唱起那个世界的歌谣。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
　　on the side of a hill in the deep forest green
　　tracing of sparrow on the snow crested brown
　　blankets and bedclothes the child of the mountain
　　sleeps unaware of the clarion call
　　on the side of a hill a sprinkling of leaves
　　washes the grave with silvery tears
　　a soldier cleans and polishes a gun
　　then she'll be a true love of mine
　　（你去过斯卡布罗集市吗?
　　芜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代我向那儿的一位姑娘问好
　　她曾经是我的爱人.
　　绿林深处山刚旁
　　在白雪封顶的褐色山上追逐雀儿
　　大山是山之子的地毯和床单
　　熟睡中不觉号角声声呼唤
　　从小山旁几片小草叶上
　　滴下的银色泪珠冲刷着坟茔
　　士兵擦拭着他的枪
　　她就会是我真正的爱人.
　　战火轰隆,猩红的枪弹在狂呼
　　将军们命令麾下的士兵杀戮
　　为一个早已遗忘的理由而战
　　她就会是我真正的爱人.）
　　悲伤的沧澜唱着莎拉布莱曼悲伤的歌曲，原本哀嚎咒骂挣扎绝望的郊外渐渐安静下来，唯独那略带沙哑哽咽的女声轻轻回荡着，用着他们从没有听过的语言，诉说着悲伤。
　　缓缓坠下的夕阳里，那穿着粉色罗裙的少女，仿佛成为了涤净心灵的代言，澄澈的眸光闪着泪花，瞬间化为永恒。
　　沐春风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个尚且不知道名字却和自己来自同一个世界的少女，他恍然感觉眼前少女的身影和他脑海里那个同样有着琥珀色澄澈纯净眸子的少年身影相叠重合……
　　而白镜晓，则眼神阴郁复杂的望着沧澜，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