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妖》浮生醉月

1、飞鸟与鱼

　　万法皆空，空即是空，佛安在哉？
　　若城是大夏国沿海边的一座小城，东郊是一面百丈的悬崖，下面有着月白沙滩以及布满暗礁的海岸。
　　此时，一个穿着月白长袍的俊逸少年正站在悬崖边，轻轻抚着手边的桃树，凝望着不远处波涛汹涌的大海。
　　“小桃，你说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少年琥珀色的眸子带着一丝忧郁，这是一直快乐的他从没有拥有过的伤感，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一般，浑身上下竟带着一股沧桑的味道，“我真的是那个人的孩子吗？他那么至高无上，也会犯错误吗？”
　　清风微微吹拂着少年的发丝，也吹落了他手边桃树上的几片粉白的花瓣。
　　“如果当初我没有被母亲带出来，是否已经没有今天的我了？小桃，你说，我是不是要跟他们回去，去见见那个我还没出生就因为别人的谗言而抛弃我的，父亲？”
　　少年仍旧静静的说着，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无论心里有什么委屈和快乐，都要和身边的这株桃树分享，他深信，这株桃树是活的，可以听懂他的话，也可以分享他的快乐和忧伤。
　　“我一直在和你抱怨，为什么我从出生起就没有父亲，为什么要承受别人的嘲笑和侮辱。知道吗小桃，我做梦都在想我的父亲是什么样子，可是如今知道了，却发现母亲是对的。”少年缕了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幽幽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知道了反而会更加痛苦。”
　　少年略带沙哑的清丽声音缓缓的叙述着，回荡在小小的树林里，伴着清风吹拂起的沙沙声，竟然让人有着说不出的安逸宁静。
　　“虽然母亲拒绝了他们，但是我还是想去见见我的父亲，就算不去相认，只是远远的看看，看看那个人的样子，然后永久的记住，我就满足了。”少年不再去凝视清冷月光下的海洋，转过头来捏着桃树枝嗅着桃花淡淡的香气，“小桃，我决定离开了。但我很快会回来的，你一定要等我啊，小桃。”
　　少年笑了笑，轻轻摘下一朵桃花，放进了贴身的荷包里，沿着青石路离开了。
　　淡淡的月光下，那月白的背影渐渐变小，直至消失。
　　那被少年轻抚着倾诉的桃树忽然迸发出淡粉的光芒，地上缀落的花瓣随风扬起，围绕着桃树旋转徘徊，当光华散去，一名穿着粉白色波西米亚短裙的少女静静的立在那里，望着少年远去的方向，良久、良久。
　　“父亲……不知道，那个世界里，我的父亲，还好吗？”被勾起了回忆的少女，静静望着天空中的月亮，喃喃自语，“一百年了啊……一百年，沧海桑田，沧澜啊沧澜，你难道还不死心吗？”
　　“小桃，是你吗？”那本该远去消失的少年忽然折返回来，凝视着浑身泛着粉白光芒的少女，眼神热烈。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他的小桃是活的，可以分享他的悲伤和快乐。
　　“我……”沧澜显然没有想到持续了十年目送少年远去的习惯会让自己碰到这样的窘境，踌躇着不敢多言。
　　明明知道眼前目光澄澈的少年多么期盼自己的回应，可是她却怯懦的害怕失去。
　　想起少年开心时温柔的笑容，来晚时歉意的羞涩，悲伤时毫无顾忌的哭泣，她害怕，一旦自己打破这种默契，将永远失去这个唯一当她做朋友的人类少年。
　　是的，人类，少年。
　　她身为草木精怪，和人类的距离如同飞鸟与鱼，彼此相爱，却永远无法靠近。
　　黯然的摇摇头，她向后退却。
　　“小桃，你明明就是我的小桃，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愿承认？”少年急切的想证明自己，每上前一步换来的却是沧澜的后退，“小桃，你在生我的气是吗？因为我要离开，我无法遵守我们之间的承诺，所以你不愿意承认我了，是吗？”
　　少年琥珀色眸子里闪烁着泪光，可怜兮兮的望着拼命摇头的少女，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两个孤寂的人，相互依偎着温暖，却没有勇气坐在一起，拥抱。
　　“我不是……”看着委屈的望着自己的少年，她忍不住替他辩解，可是又怕自己开口泄漏了内心的情感。
　　她承认，她是自私的。
　　没错，她害怕有交集，一旦相识相知，少年死去后的岁月该教她如何度过？
　　“那……小桃，你讨厌我吗？你是不是一直很讨厌我的到来，不然为什么你要不停的后退？”少年为自己找到了缘由，泪珠从琥珀色澄澈的眸子里滚落。
　　他一直只有一个朋友，一个他认为有思想有情感的小桃树。他给她取了名字，甚至每天傍晚都来和她聊天，现在，要连这最后一个朋友都要失去了吗？
　　少年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少女的胳膊追问，没想到却让她焦急的后退，直到退到悬崖边上，一脚踏空。
　　“放开我，我是妖精，摔下去不会死。”怔怔的望着紧紧抓着自己袖子的纤细手指，随着自己一点一点下滑，沧澜开始慌乱起来，伸手想掰开拼命向下够着自己的那双白皙的手，却发现对方抓的是那样的紧，紧到，不分彼此。
　　“放开吧……这样，你会死。”
　　“绝不。”那双琥珀眸子里映出的，不是悲伤，不是欢笑，也不是希望，而是执着，沧澜从没有见过的坚定。
　　“为什么？你不害怕吗？我是妖精啊……”
　　百年来自己都无法接受自己妖精的身份，从悲痛到绝望，从绝望到死寂，倘若不是他的加入，或许自己已经枯死了吧。
　　自己都无法接受的身份，身为人类的他会接受吗？
　　仰起头看着少年纯净琥珀眸子里倒映出的自己，是那么的怯懦和迟疑，即便如此，他也未曾放弃过自己。
　　沧澜啊，你还在犹豫什么？
　　“你是妖精也罢，妖怪也罢，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小桃，我绝不会让你在我眼前殒落，即便代价是我自己。也不要，也不要再继续孤独的活着……”
　　倔强的少年，震惊的少女，两人终于从悬崖坠落，掉到了波涛汹涌的大海里。
　　冰冷的海水翻腾着，两人却彻底的，相互拥抱。
　　就算注定面对别离又如何，我，会珍惜拥有的每一分钟。
　　浑身泛着粉红色的光芒，沧澜缓缓抬头，微笑。
　　没有人看见，一只带着淡淡妖气的乌鸦，低空掠过。
　　我是一条在水里游的鱼
　　看见你飞过蓝天
　　在那个晴朗的夏日
　　有着许多白云的午后
　　你无意的一瞥
　　在瞬间激起涟漪
　　印在我心中
　　深深刻进我的梦里
　　带着殷殷地期盼
　　我频频抬头
　　虽然你飞过将不再重来
　　此生将无法与你再相会
　　我知道秋必将来临
　　花也凋 叶也枯
　　悲欢离合将如云烟
　　只留下一逝而去的流星
　　你是飞鸟我是鱼
　　永远无法交集
　　在大海深处
　　我日夜祈祷
　　来生只愿做一只飞鸟
　　将你遍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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