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何处从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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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墨青似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你可想好了，到时候莫又怨到小老儿头上.”李尽南头也不回的向外走，闷闷的语音在清晨的光晕里凌乱着：“我想的很好，不该得的，求不到.该得的，自也是逃不了.”微微有些风吹了起来，满树的叶子轻轻的晃动，慢慢的就有几片半黄的飘了下来，是到初秋了.
虽说是驿站备的都是脚力极佳的良马，虽说是除了吃饭睡觉一刻也不停的往回赶，等李尽南到京城，也是两天以后了.他进府还没来得及喝口茶，管家就急急来回他：“老爷，武越王到了.”还没等李尽南做出反应，门外一串轻快的笑声就传了进来：“我就说你今日必得回来，果然被我逮了个正着！”话音未落，一袭杏黄的袍子便晃了进来，堪堪晃花了人的眼.李尽南苦笑：“明日是皇上寿辰，我区区一个尚书，怎敢不回来，你这算也算的忒没意义了吧，大哥.”武越王干干的笑两声，赶紧转移话题：“二弟啊，这几日赶路辛苦，看着倒是清减了些，回头大哥送些好山参过来给你补补.”李尽南慵懒的斜靠在太师椅上，一手捧个茶盅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指头轻磕着，顺便细细瞅瞅武越王：杏黄的袍子绣着麒麟祥瑞，腰间的玉带镶嵌八宝；一张略圆的脸，眉目虽不出众，倒也称得上是精神，略抿起的唇和李尽南的做派倒是像了十成十.李尽南眯眯眼：“看来大哥最近养的不错啊，珠圆玉润的.”武越王脸一红：“莫提莫提，厨子害死人啊！”边说边狠狠的磨磨牙：“我府上最近新来了个厨子，是打江南过来的，一手糕点汤羹做的是没话说.也是为兄的嘴馋啊，自她来后夜夜必要加一餐，这不，昨日入宫去给太后请安，太后当时没说什么，待我出去了却跟皇兄笑话我，道我越长越像小时候，馒头一般.”李尽南喝口茶，看着武越王悲戚戚的继续在那废话，轻轻的笑出了声：“太后毕竟有了年纪，许是眼花了，没看清.大哥怎么会像馒头.”顿了顿，又道：“包子的话倒是没差了.”武越王扑上来就要掐李尽南的脖子，李尽南用一根手指顶开他，笑的益发开怀：“现下皱着脸，倒更像了.”武越王见偷袭不成功，转向悲情战术：“李尽南，你，你怎么能这样！居然胳膊肘子向外拐，也跟着别人来一起欺负你嫡嫡亲的兄长！父王啊！养不教父之过啊！孩儿被欺负的好苦啊！呜呜呜呜~~~~~~~~~~~”掩着脸假哭起来.李尽南丝毫不为所动，闲闲的抿着茶：“李尽言，你来我这里可是为了唱大戏给我解闷的？”掩着脸假哭的人顿时捶胸顿足起来：“父王啊！你听听，现下连大哥都不叫了啊！我没教育好他，我没脸见您啊，呜呜呜~~~~”李尽南皱皱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好好好，大哥，你要一直哭也无妨，我这次从苍州带回的东西甚多，还没来得及收拾，就先不奉陪了，大哥你要是哭好了就自己回府吧！”武越王李尽言顿时收声：“我帮你收拾！”眼看着李尽南没理他，只得屁颠屁颠的自己跟了上去.笑话，明天的寿礼就指着尽南带回的这些东西呢，要不他这么急三火四的追到尚书府干什么.
李尽言追进书房，却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大箱子，只有李尽南一个人在书案边静静的翻看着什么，博山炉里的烟袅袅然盘旋上升，气氛无比静谧美好.只是李尽言这厮向来不解风情，焚琴煮鹤破坏气氛乃是他的强项.他急匆匆的奔到书案边，一脸焦急的看向李尽南：“东西呢？东西呢！明天就是寿诞呀，我可什么都没准备！现在该怎么办！”李尽南无语的盯着自家大哥：“陛下的寿辰你都不准备贺礼，真真是脖子痒了吧？”李尽言委屈不尽：“明明是尽南你说要去苍州看珏儿，会顺便带些东西回来，我才没准备的！”李尽南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你再怎么说也是武越王！怎的这般事事都吊儿郎当，万一我没带呢？你预备怎么办？”听了这句话，李尽言终于是吃了定心丸，涎笑着蹭了过来：“我知道尽南你不会辜负大哥的厚望的，你办事我最放心了！”李尽南叹口气，从怀里取出个锦囊递给他.“这么小一点啊，尽南你这让我怎么拿得出手么！罢了罢了，找个大些的盒子装起来也就是了.”李尽言叨叨着打开锦囊，顿时蔫了.锦囊内装的，是一个玉雕的人头.李尽言满脸的悲戚：“尽南啊，你怎么能这样对你嫡嫡亲的哥哥啊！这，这不是让我明天在文武百官面前闹笑话么！”李尽南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道：“仔细看看！”李尽言一张圆脸又皱成了包子状：“看再仔细，它也不过是个玉人头，能看出甚么花来！”话音刚落，却是两眼瞪成了铜铃.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那个玉人头，此刻竟隐隐泛出些光芒，而李尽言甚至看见玉人头那闭起的眼睛在轻轻颤动，似乎马上就要醒来一般！大惊之下，他猛地把手里的玉人头丢了出去！李尽南似是早有预料，轻舒手臂，把那玉人头攥在了手里.李尽言还没从震惊中摆脱出来，喃喃的念叨着：“它会动，它会动....”李尽南不觉有些好笑，走上前去拍拍他：“大哥，醒醒罢，吃宵夜了.”“哦，就来就来...恩？！”李尽言醒过神来，对着李尽南作怒目圆睁状.李尽南很无谓的晃晃攥着玉人头的手，道：“要是不要？你若是不要我便留着送人了.”“要要！你让我再看看！”李尽南倒也不为难他，直直伸过手，把玉人头送到他面前.
李尽言一脸惊奇的盯着那玉人头，又伸出指头轻轻的戳了戳，终是不敢伸手去接.李尽南看的好笑：“怕什么，又不会吃了你.”李尽言咽口唾沫，小心翼翼的再戳戳那玉人头，道：“尽南你不知道，我刚才拿着它的时候，看见它眼睛会动！”李尽南实在是忍不住了，在他那一脸戒备的大哥再一次伸出手准备戳戳玉人头的时候，一把将玉人头塞进了他手里，然后紧紧攥住他的手，似笑非笑的盯住李尽言：“烫着了？”
“...没有”
“咬着了？”
“...也没有.”
李尽南声音陡然变的严厉无比：“那就好好拿着！”吓的李尽言一阵哆嗦.
再细细看看手里的玉人头，发现它是用上好的羊脂玉雕成，刀法及其细腻，连头发的纹理都雕的清清楚楚，面部表情更是生动异常，只见那玉人双目紧闭，嘴角微扬，似乎是睡的极沉的模样.隆起的鼻梁在脸颊上投下一点点阴影，李尽言盯着这阴影，觉得它怎么在慢慢变淡，正想揉揉眼仔细看，却发现原来是手里的玉人头又开始隐隐发光，而那紧闭的双眼也似乎又开始轻轻颤动！李尽言这次总算没有把手里的玉人头丢出去，而是像被烫了手一般急急塞给了一边站着的李尽南：“尽南你看！它又在动了！！！它..它它它一定是个妖物！”李尽南看着自家大哥被吓的脸色灰白，却丝毫没有安慰的表示，只是把玉人头又装回锦囊里，然后放到书案上，悠悠然道：“大哥可曾听过墨月幻境？”李尽言被电的不轻，一脸的抽搐状：“你怎么会知道墨月幻境？”李尽南苦笑：“你真以为陛下不知道我们的关系？真以为我改名叫李尽南他便猜不出我是你弟弟？”李尽言开始沉默了.
墨月幻境，乃是王朝世代相传的核心秘密中最为核心的部分.据说本朝开国之初，有天降神龙堕于西南苍州，化为苍莽山脉；神龙腹中藏了当年九灭神君的贴身玉饰，唤作墨月.得墨月者，无他，惟心之所愿，事必成耳.只是这神龙既已化身苍莽山脉，而墨月又在它腹中，则取之必不易.王朝秘传，世有墨月幻境，位于神龙腹中，又有开山玉匙，持之可入墨月幻境.只是神龙堕地之时，玉匙也被摔成了两段，从此不知所终.虽然世代相传年深日久有些事难以考证其真假，但是对于手握皇权的君王来说，任何可能影响到自身权力的事情都要扼杀在摇篮里，于是每一代的君王都在秘密的寻找玉匙，但，除了极亲密的王族成员，绝不会让外人知晓此事.李尽南是以寒门士子的身份步入仕途的，皇上是怎么知道自己和尽南的关系呢？李尽言很有些想不明白.看着李尽言满脸纠结的模样，李尽南只得跟他解释：“当初我在京畿参将帐下没几天，就被陛下秘密召见了一次，他与父王感情甚好，母亲和我的事情，父王也告诉过他一些，虽然你一直遮遮掩掩的，但京城里哪个王爷的动向陛下不清楚？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不过是更快暴露你和我的关系罢了.”李尽言有些脸红：“尽南，是我这个当大哥的无能，没能早些找回你，既然皇上知道了，那便不要再藏着掖着了，挑个日子，入了宗谱吧.”李尽南笑了笑：“大哥，即使不入宗谱我也依然是你弟弟，不是么？我不想回李家，我不想去任何容不下我娘亲的地方.”
李尽言叹口气，拍拍李尽南，无话可说.对这个弟弟，他感觉一直都亲近的紧，许是因为身世相近吧，或者说，自己的身世还要比李尽南好些.当初自己的娘亲也不是武越王正妃，只是一个侍寝丫头而已，后来有了自己，总算是被立为侍妾，武越王正妃孙氏是有名的妒妇，又且娘家是镇北将军府，手握重兵，根深叶茂，武越王只得处处陪着小心，不敢拗了她.正妃孙氏一直无所出，方才容得他娘亲生下他.饶是如此，后来终究还是日夜寻衅折磨他的娘亲，在他不满四岁的时候，以私通的罪名将他娘亲杖毙.想到自己惨死的娘亲，李尽言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满腔的心酸悲痛.看看李尽南，正坐在书案前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此刻已是薄暮，略暗的光穿过盘旋的烟雾照着他的侧脸，英挺俊秀，几乎看不出什么像父亲的地方，除了那抿起的薄薄的唇.
当初父王病重的时候，唤他到榻前，流泪相托.他方才知道自己还有个弟弟，只为孙氏悍妒，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子不受残害，只得托付给了结义兄弟，忍着不能相聚相认的痛苦，只为瞒过孙氏，留的她母子性命.却怎知慕家正夫人百般的容不得尽欢母子，虽然慕老爷处处相护，尽欢的母亲烟波还是早早的就去了.这边武越王听了心爱的女子一命归西，痛极伤极，终究也是不起了.如今他倒是盼着早点死去，好和自己心爱的女子相随于地下，只是还有幼子让他放心不下，好在长子李尽言性子随和温柔，便把尽欢托付给李尽言了.但当时的李尽言却依然不敢把尽欢接回来，孙氏仍在，他不能把尽欢带回虎口.待到十年前孙氏暴病而亡，他方才去慕府接人.只是慕老爷已故，而他又答应了父王，不能说出尽欢的身世，这中间便颇费了些功夫.他发现如果慕夫人极其厌恶尽欢，好生接走必是不肯交人的.尽欢的身份是慕家四公子，他碍着皇家脸面也不能抢人.后来终于被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就是，呃，跟慕夫人说，这孩子长的颇清秀，我很喜欢......话说的很含蓄，可效果是明显的，尽欢终于被他带出来了.
“你说，另一半玉匙会在哪里呢？”李尽南突然出声.“切，你怎么知道这个就是玉匙？”李尽言假装不屑.这个弟弟太能干了，不给他泼泼冷水他会骄傲的.李尽南一副懒得跟白痴多讲话的样子：“玉人头背面有九灭神君的印鉴，一半.”李尽言难得的羞愧了一次：“我，我又没看仔细.不过尽南，你这次出去这么久，就是帮皇上找玉匙了?”李尽南点点头.“他许了什么高官厚禄给你啊，你这么卖命.”李尽言一脸的不理解.“他许我在找到墨月后可以许一个愿，只要是不触犯王朝和他的利益.”李尽南笑的惬意，眯起的眼睛里是彻骨的寒冷.十年前，那人站在他面前，一脸的冷漠：“现在我心里，已经全然没有你了，你这样缠着我有什么用.”“离开我，你还可以找到更好的，而我，现下却才明白，我只想跟婉儿，跟孩子，过完下半生.”“感情的事，没有谁对不起谁的吧，你把手拿开.”记忆里的片段不曾消逝，
李尽南眼里的寒意一点一点的冻成了恨意，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已然没有我了，我并不想缠着你抓住你，我只是要一个解释，要一句，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何处从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