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把钢尺》杨西陵

44、打断腿（二）

　　辛悦虽然气得晕头转向，但也不会亏待自己，她招手叫停了一辆出租车，免去了再走回公交站台的折腾。

　　上车后报了地址，刚要往座位那头挪，却发现周加弈没上来。
　　她从车门里探出头。

　　周加弈收了伞，站在阳光下看着她。
　　周遭人来人往不停歇，他独自一人驻足在原地，身后是高大的楼房，把他衬得越发渺小和孤寂。

　　“你不上车吗？”辛悦喊他，“快过来。”

　　周加弈便快步走过来。
　　弯腰上车时，他脸上挂着笑：“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辛悦觉得他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梦话？不要你，你再呼哧呼哧走回站台去等车吗？”

　　周加弈抱着他的书包：“我刚刚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哈？”

　　“也做好了到你家门口，你不给我开门的准备。”

　　辛悦白了他一眼：“你是拜佛把脑子拜坏掉了吗？想象力可真丰富，各种无中生有和胡编乱造。”

　　“这样的我是不是很讨厌？”周加弈一副小媳妇样，“你明明没有这样想，也不会这样做。”

　　“太讨厌了。”辛悦噘着嘴。

　　周加弈继续不动声色地把辛悦往他的套路里拉：“被误会是不是不爽又委屈？”

　　辛悦鼻腔里“哼”了一下，算是回答。

　　周加弈目的达到：“我也是。”

　　“你也是？”辛悦的目光从手机屏上移开，“也是什么？”

　　“委屈。”

　　辛悦不明白周加弈怎么就没头没脑地委屈了，正要问清楚，就听见前面的司机师傅开了口：“小情侣吵架了？”

　　“没......没，”辛悦一下子就支吾了起来，“没吵架。”

　　这司机年纪与她爸爸相仿，辛悦一下子就把他带入到长辈的角色中。
　　有种被她爸抓包恋情的错觉。

　　“小年轻吵架很正常，我女儿跟她男朋友也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今天回来跟我说要分手，过两天又能甜甜蜜蜜地挽手出去看电影，分分合合地我都烦了，他们却不烦，还乐在其中。搞不懂哦。”

　　大中午地路上没几辆车，司机又把油门踩到飞起，没多久就到公寓楼下了。

　　周加弈开门下车，还没站好就早早撑开了伞。

　　辛悦在车里扫码付钱。
　　司机就打趣她：“你小男友挺体贴啊，几步路还怕你晒着。”

　　家门口，辛悦打开门就甩掉鞋子直奔书桌，拿起空调遥控器噼里啪啦一顿操作。
　　“嗡，”风口打开，空调开始运作。

　　辛悦张开双臂，迎接扑面而来的第一股冷气。

　　“悦悦，”周加弈站在门口开始了他第二轮的表演，“我可以进来吗？”

　　又来。
　　他脑子坏了吗？
　　既然你这么乐此不疲，那我就反其道而行，辛悦冷哼一声：“不可以。”

　　周加弈：“......”
　　哎，不可以？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这叫我怎么演？

　　愣了一下，周加弈还是说道：“好的。”然后顺从地把门从外面关上。

　　辛悦：哎？我只是随口一说，逗逗周加弈的，万万没想到他真的这么听话。
　　她刚要去开门，走了两步就刹住了步伐——反正你知道我家门锁密码，在外面热久了肯定会自己开门进来的。
　　这么想着，辛悦就不管周加弈了，进了卫生间洗脸。

　　卸防晒，涂洗面奶，洗净擦干，等辛悦抹好面霜出来，也没听到开门声。
　　这下她坐不住了：楼道的窗户又窄又小，外面的风根本吹不进来，他待了那么久，中暑怎么办？

　　辛悦慌慌张张打开门。

　　周加弈抱膝坐在边上，听到开门声马上站起来。
　　因为起身的动作，汗水顺着他的额角留下来，滴在脚面上。

　　小白鞋上显出一个洇湿的水渍。

　　辛悦拽着他的胳膊一把拖他进来，然后“砰”的一声重重关上大门。
　　“你发什么神经？”

　　周加弈盘腿坐在地上。
　　辛悦居高临下地垂眸看他：“不上出租车一次，不进家门又一次，周加弈，你早上榨的不是豆浆，是你的脑仁吧？”

　　周加弈心想：你以为我愿意待在门外面啊？还不是在出租车上被司机搅合了，导致我的套路只成功一半就中道崩殂了。
　　只能故技重施喽。

　　他眨眨眼：“你先前在街上说我渣。”

　　“哈？”辛悦说，“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你了？”

　　“大致意思就是这个。”

　　“有吗？”

　　“有，”周加弈斩钉截铁，“从‘悦悦’到‘辛悦’展开的。”

　　辛悦凝神想了想。
　　不多时，她全想明白了：
　　眼前这家伙一而再地装可怜扮柔弱，是在报复和反击我啊！

　　——你误会我是渣男，我就误会你是蛮不讲理不让我上车不让我进门的恶毒女子，让你身份置换地感受我的感受！

　　“是你先渣的！”辛悦理直气壮，“你怕我爸和老王！”

　　“我没有！”周加弈字字铿锵。

　　“你有！”
　　“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
　　......

　　“我们是复读机吗？”辛悦忽然意识到他们行为的幼稚，“太可笑了。”

　　“是你先误会我的，”周加弈可怜巴巴地说，“我很受伤。”
　　他怀里揣着书包，下巴搁在上面，仰脸看着辛悦。

　　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辛悦：“......”
　　摸心窝子说一句，喜欢的男生在你面前示弱，这一招实在是杀伤力太大。

　　她轻轻踢了周加弈一脚，然后蹲下来，回到了最初的问题：“如果我家里人发现了你的存在，你怎么办？”

　　辛悦盯着周加弈看。
　　她看见了瞳孔里，那个满怀期待和忐忑的女生。

　　周加弈连半秒钟的停顿和思考都没有，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你爸要是打断我的腿，给他打好了，反正我还年轻，一年半载骨头就能再长好，等能下地走路了，我就拄着拐杖去找他，跟他说，我还是喜欢你的女儿。他要还打我，就再给他打，伤好了我再去找他，如此反复。”

　　“如此反复。”辛悦跟着念了一遍。

　　“总能花开见月圆的。”周加弈的嘴角上扬，两颗小虎牙笑着跳出来。

　　“我生气了。”辛悦嘟囔道。

　　“哪里生气？”

　　“为什么在你的设定里，我爸就是棒打鸳鸯的那根棒子？你都没见过他，就觉得他是故事里的大反派。”

　　“你自己说的呀，”周加弈扶额苦笑道，“你说，‘唯一的女儿还没成年，就把男生领进门，换做是你，不去学校找老王吗？’”

　　“对，是我说的，”辛悦讪讪笑了两声，“我给忘了。”
　　“但是，”她竖起一根手指，“等老王带他见到你后，就不会打断你的腿了。”

　　“为什么？”
　　“他会喜欢你。”
　　“真的？”
　　“嗯，真的。”

　　周加弈释然般地笑了笑：“听你这么说，我好像放心了，看来我的腿至少能保住一条。”

　　辛悦听着有些不是滋味。
　　她垂下头，下巴都快碰到自己的膝盖了：“你瘸了我也喜欢你。”

　　从周加弈的角度，只能看到辛悦刘海下的白净额头，看不到她的脸。
　　但是他想想也知道，小姑娘现在肯定满脸绯红。

　　我也太聪明了。
　　周加弈就很得意：略施小计，就能引得悦悦对我再次告白。

　　辛悦蹲在地上，蹲久了小腿有点麻，刚要瘫坐下来，就被人拉过去。
　　她重心不稳，倒在某人的怀里。

　　周加弈抱着她：“我也喜欢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