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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食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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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节是宁小玉的英语课。
她戴了好大一个口罩进来。
前排的同学问她:“宁老师你感冒啦?”
“没,”她有气无力地回答,“我花粉过敏,脸上起了一圈小疙瘩,丑,怕吓着你们。”
底下开始议论纷纷:
“花粉过敏?这季节哪来的花?”
“有的呀,高三那栋楼门口的花圃里,腊梅不是开了两朵吗?”
“那两朵加起来还没我指甲盖大,能有花粉?”
“别吵了,安静安静。”宁小玉虚弱地挥挥手,“本来就昏沉沉的,你们再叽里呱啦,我就要晕倒了。”
有男生同她说笑:“真要晕了,我们就把您抬到医务室去,不会放着不管的。”
口罩挡着,学生看不到宁小玉的表情,但从她弯弯的眉眼能猜到,玉姐在笑:“那我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喊方傲梅老师来给你们上课。”
男生马上就萎了:“我看见方老师,晕得比您还快。”
宁小玉笑得更欢了:“还想从气势上压制我?你们这群小鬼,就得让方老师来好好惩治一番!”
罗昊吸溜了一口可乐,在后排起哄:“我们是小鬼,那方老师是什么?”
“欺负我国外长大对中华文化不熟?”宁小玉说,“能镇压住牛鬼蛇神的自然是菩萨了,方老师就是那尊看似慈眉善目、实则不怒自威的女菩萨。”
她翻开书,“不跟你们闹了,都坐好。”
周加弈一手叉腰一手扶额:“谁家女菩萨天天穿一身黑啊,方铁嘴明明就是面目可憎的金刚,跟慈眉善目沾不上半点关系,玉姐乱用成语。”
辛悦闻言就问:“还记恨方老师罚你站走廊的事呢。”
没等周加弈开口,他两就猝然被叫名字:“辛悦,周加弈,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
宁小玉捏着粉笔点人,“笑得真开心,也说出来让我乐呵乐呵。”
霎时,全班同学仿佛被一只无形的上帝之手控制了,动作统一,齐刷刷转头看过来。
辛悦:“......”
此情此景,尬得我能用脚趾头抠出两室一厅。
罗昊看热闹不嫌事大,他吸溜完最后一口可乐:“宁老师,他们俩上课经常说悄悄话,上次政治课上也被点名的。”
辛悦:“......”
罗同学,我要把你活生生砌进我的两室一厅里,和墙上的砖石融为一体。
“辛悦的文化知识不是特别丰富嘛,我就问她,”周加弈面带微笑地和看热闹的同学对视一番后,诚恳地望着讲台上的宁小玉,“菩萨杀生吗?”
宁小玉一头雾水:“?”
“整个一中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方傲梅老师一抬眸,山川俱碎;一冷哼,血流成河。”周加弈深深叹了口气,“我们这些小鬼在她手下讨生活不易,命如草芥微不足道,她老人家一个不顺,我们就魂飞魄散了。”
蒋旭辉跟在后面添了一句:“不入轮回,生生世世不得超生。”
宁小玉:“......”
这几句话我熟,看的玄幻小说里常常有这样的桥段,描写对象不是魔尊就是鬼王,通通都是大反派。
两节英语课就这么在调侃中开始和结束了。
石磊把饭卡扔给辛悦:“帮我带一份青椒炒肉饭。”
辛悦拽住他:“你不去食堂?”
石磊抄上水壶:“中午跟十三班约了篮球,没空。”
“一会别给他带饭,让他下午饿着。”石磊走后,周加弈把他饭卡扔回桌肚里,“昨晚上宿舍熄灯了,还偷偷摸摸躲过宿管阿姨的查房跑出去打球,外套也不穿,迟早冻出病来。”
辛悦问道:“他最近怎么打球瘾这么重?”
“大致原因我已经找到了,等确认了再告诉你。”周加弈神神秘秘。
食堂一楼,人头攒动,摩肩擦踵。
“这就是你最爱的三号窗口?”辛悦站在周加弈身后,问他,“开学一百天,你是不是吃了有九十九次?”
“差不多吧,”周加弈转过身来,面朝辛悦,“不是中午就是晚上,一天总有一顿要来吃面条。”
辛悦在饭卡右上角钻了个芝麻大小的洞,一根细线穿过洞,打了个很漂亮的绳结,类似于织毛衣最后的收针结。
周加弈捏着绳结晃,一圈又一圈。
“第二节数学课,我忧心忡忡了整整四十五分钟,”辛悦随着队伍慢慢往前挪,周加弈后退半步,她前进半步,两个始终隔着半个手臂的距离,“方老师也教十班,万一在办公室她和秦老师闲聊两句,聊到我们班,顺嘴说到你和我,那李代桃僵的事不就露馅了吗?”
周加弈乐观得很:“哪这么容易露陷?再说,就算露陷了那也是罚我,大不了再去站一节课走廊!”
他把饭卡晃成一圈虚影,“我罚站可以,你不行,你脸皮薄,会哭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辛悦同他争辩,“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哎,罗昊!”
她扳过周加弈肩膀,指给他看,“水箱旁边坐着的是罗昊吧?我眼镜没戴,看不清楚。”
周加弈视力好:“是他。”
辛悦:“有钱人家的少爷,总跟我说学校食堂饭菜难以下咽,今天倒是纡尊降贵莅临食堂,不去下馆子了。”
周加弈指尖晃动的幅度缩小,问:“你们在进一中前就认识?”
辛悦点头:“我跟他是一个初中的,还同班了两年。”
“老熟人。”
“算是有点熟。”辛悦想起了早自习的闹剧,“早上的漫画书就是他借我看的。”
“没穿衣服的那本?”
“你老揪着衣服说事,”辛悦说话间无意识地带了点娇嗔,“跟石磊一样。”
“书上画的人本来就没穿——”周加弈顿了下,话锋一转,“你知道罗昊为什么今天转了性,来食堂吃饭吗?”
“为什么?”辛悦肯定周加弈是看到了什么,她往水箱的方向看去。
周加弈按住她的肩膀:“你个近视加色弱,这么远的距离能模模糊糊认出罗昊就不错了,旁边那人你肯定认不出。”
“旁边是谁?”
“校花,姚星辰。”
辛悦拨开周加弈的手:“你也知道校花?”
“那校花也住校,天天早上守着我买馒头的窗口等现磨豆浆,能不认识吗。”
“豆浆?”辛悦像是想到了什么。
周加弈:“豆浆怎么了?”
“早上罗昊跟我说过,‘你们女生是不是都爱喝苦渍渍的豆浆’。”辛悦戳了戳自己下巴,这是她思考事情的习惯性小动作,“你们?我和谁?”
她恍然大悟,“是了,他说的就是姚星辰!”
周加弈被她这段推理逗笑了,仗着身高优势弹了下她马尾上高高翘起的一小簇呆毛:“逻辑严谨,在下佩服。”
辛悦很八卦地瞅了那边一眼,奈何视力不给力,朦朦胧胧什么都瞧不清楚:“分管校长还在食堂巡查呢,他们孤男寡女的,还敢肆无忌惮地坐一块吃饭,嚣张。”
“咱们也是孤男寡女啊,”周加弈笑叹了一口气,慢声道,“咱们也嚣张。”
辛悦当即说:“我们跟他们不一样!”
周加弈追着问:“哪里不一样?”
“就......”他们在光明正大地谈恋爱,我们不是。
......我们还不是。
辛悦嘴巴翕张了两下,却什么也没说。
离得近,周加弈额心的小黑点被放大了,辛悦盯着它看,恍惚了好几秒,
周加弈看着她,忍住声笑了。
他怕自己只要一笑出声,就会把人气跑——跑了不要紧,追上就是,可下午第一节是叶成林的物理课,辛悦要再饿着肚子听课,更加煎熬了。
辛悦不说话,周加弈也不说话,人声鼎沸的食堂像是隔出了小小的一块地,把他两盛进去,安安静静。
两人端着餐盘,坐在水箱另一边。
“食堂这么大,你非要拉我坐这,”辛悦杞人忧天,“水箱要是突然爆炸了怎么办?”
“炸就炸了,我挡着呢。”
周加弈碗里是加了荷包蛋的杭椒牛柳盖浇面,辛悦的是腰花面。
“吃腰花好像能明目,”辛悦把面条上码的腰花夹到对面碗里,“我反正已经近视,吃腰花没用了。”
“嫩,”周加弈尝了一片,“已经近视,所以就破罐子破摔了?”
要是石磊或者蒋旭辉这么跟她说话,辛悦早就加倍呛回去,或者直接当没听到不搭理,但说话的是周加弈,她便脾气很好地“嗯”了一声,继续给他夹腰花。
周加弈的面碗,像一个圆鼓鼓的小土包,上面种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绿色的杭椒,沾满酱汁的黑色牛柳,灰色的腰花,旁边还卧着一个黄澄澄的荷包蛋。
周加弈咬了一口炸得焦香的荷包蛋:“罗昊和校花走了。”
“走就走了呗,还要跟他们‘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吗?”
“离午休早着呢,估计是去操场散步了,”周加弈吸了一大口面条,“真好。”
辛悦挑着碗里的香菜,随口一问:“好什么?”
“谈恋爱真好,去操场散步也真好。”
筷子夹住了最后两片香菜,辛悦抬眸看他:“你羡慕?”
周加弈反问:“你不羡慕?”
辛悦低头吃面。
心不在焉,香菜被她夹在面里,等意识到的时候只能蹙眉,忍着不适强行咽下去。
“不吃了。”她带着情绪扔了筷子。
周加弈半哄半劝:“你就吃了一口,下午会饿的,第一节是叶成林的课。”
辛悦的眉蹙得更紧了,拧成一个川字。
她说不上来自己这是怎么了,好好地吃着面,怎么就忽然耍起小性子,莫名其妙。
直到周加弈用筷子敲了她的碗边,才乍然回神:“行吧,我吃。”
“吃完了我们也去操场......不是,去篮球场。”
“嗯?”
“我们去找石磊,把他的衣服偷偷藏起来。”
“啊?”
“你不想看他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飞,到处找衣服吗?”
“......想。”
“石磊真可怜,”周加弈恶人先告状,“你这个阴险的同桌。”
辛悦不甘示弱:“你这个阴险的上铺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