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时末羽

2、壹

　　风把时间吹回了时光深处。

　　16年前。
　　夜。天如同幕布般遮住了满天光亮，只有月光清幽地照着大地。一名妇女，手中抱着一个襁褓，在街上胡乱地走着。
　　虽是胡乱，但她自是记得住返回的路，可孩子不能。
　　这里，够了吧。不会有人寻到家的。
　　女人叹了口气。若非生活所逼，谁愿意将自己的骨肉随意放在街上呢。但愿孩子能找到一个好人家吧。
　　对了，孩子的名都没有起。
　　就叫谭惜吧。愿她能被所遇者珍惜。
　　她拿了支笔，写下“谭惜 ”字，夹入襁褓内。
　　惜儿，妈妈对不住了。
　　有泪水落在襁褓上，但女婴睡得深沉，甚至不知道自己一夜之间就离开了熟悉的地方。

　　清晨。撕心裂肺般的婴儿啼哭打破了雨霖城的寂静。有几家人打开了窗子往外看着。青玉酒肆门口，一个小布包里的女婴边围满了人。四周一片嘈杂。
　　“这孩子生的俊俏”
　　“可惜这么小就没人要了”
　　“是谁怎么狠心把自己孩子扔在酒肆门口”
　　“肯定有自己的苦衷吧”
　　“我们可以领回去吗”
　　“得了吧，自己都泥普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领过来养”
　　女婴睁开眼睛打量着周围密密麻麻的人群，发现没有熟悉的脸庞，便想重新睡一觉。女人在将孩子送走时把她喂饱了，所以她还不饿。可周围的说话声如同蝇虫声般烦人。她开始大哭着倾诉内心的厌烦。人群熙攘，却无一人在意她的反应，只顾讨论着女婴的来历。
　　附近家家户户都开了门看热闹。
　　除了女孩身后的青玉酒肆。
　　酒肆的木雕大门紧闭，明明是招客的大好时机，店主却并未出门。

　　酒肆内。店小二询问着他的老板：“老板，街上人不少了，我们以往这个时候都开门了，今天还不开吗？”
　　回答的声音沉稳：“不急。这个月的桃花酿，酿好了吗，客人急着要喝。”
　　“酿酒师傅说还欠些时候，应该要过个几天。”
　　回答却是另一件事了：“你去楼下看看吧，有个女孩在下面，如果中午还没人要的话，就抱过来好了”
　　店小二早已习惯这种得不到回应的汇报方式，老板的确认方式往往是下一件事情的开始。老板今天连酒肆大门都没出过，却知道楼下的八卦。换作寻常人，定会万般惊奇，但店小二跟随了老板两年了，知道老板总是能未卜先知。他问老板，老板总是说，因为有神仙帮我啊。显然是敷衍的玩笑话，他也便没有放在心上。

　　“时间差不多了，你去把孩子抱过来吧”
　　“抱上来以后，差不多可以开门了”

　　正午。秋初的突然升温使得居民们只能一个个摇着蒲扇喝茶水，恨不得把衣服全都脱光。酒肆门前的人群在炎热的逼迫下渐渐散去，只剩下襁褓在酒肆的台阶上，投下一片孤零零的影子。
　　“吱呀”一声，木门与地面摩擦，发出岁月时光触碰的声音。店小二从门中走出，俯下身抱起孩子，小心翼翼往楼上走去。
　　“但是老板，你真的要养这个孩子吗？”
　　“养？我当然没那个时间。但把孩子在楼下放着总不是个办法啊。”
　　店小二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老板一向没有时间管这些，如果老板要养这个孩子，忙活的也一定是他。现在好，不会有那些忧虑了。
　　“但总有人会想要的。”
　　“谁呢？”
　　“我怎么知道，他想要肯定会自己来带走的啊。”语气忽然变得轻松了。
　　“你想想，一个女孩在酒肆前面，忽然不见了，那前一日想领养的人肯定会找我们。”
　　“人啊，总是等自己想要的东西消失了才会去争取。”
　　言罢笑了一笑，无意般地扫过了楼顶。
　　像是接受到了某种暗号，老板的唇角微微扬起。

　　翌日。正如老板所言，有几人来酒肆内询问店小二是否有见过女婴，想要领养回去。店小二自然不敢自作主张，登登登跑上楼问老板是否要同意。老板却只是轻轻往楼下一瞥，道：“不行。”
　　“老板呐这几家的条件可谓一家胜过一家，嫁闺女都没你这么挑的吧？难不成这女孩已有人预定了？”
　　“你见我今天什么时候见过客人了？”
　　“那为什么还不把她送出去呢？早点结束不是更好吗？我们的生意很忙诶。”
　　老板只是悠悠地摇着蒲扇，驱赶着蚊子，笑而不语。

　　近黄昏。集市渐渐散尽，街市上酒肆楼顶，一抹青色的身影在夕阳下端坐着，看着这小城的百态。他的五官像是受玉师雕琢过般精致迷人，西方刺目的光线射来，反射出些许淡淡的光芒。夕阳下，他的影子很长很长，散发着异样的光彩。

　　“消失了才会去争取？”
　　“那我要赶紧了。”

　　他勾起唇轻轻一笑，笑得惊心动魄，目光像是被鱼儿惊动的沉潭般稍稍波动，落在了酒肆老板书桌旁的女孩身上。女孩的襁褓旁，放着女人写的字：谭惜。橘黄色光芒下，像是镀了层金般熠熠生辉。

　　“谭惜？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