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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计中计,尘埃落定险未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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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六十一年7月,雍亲王府,凌雪阁。
这几日便是雅儿预产期,胤禵返回军中已有三月,许是怀有身孕心情有些躁动,心绪凌乱,可却也安然到了产期。早在月前,小儿便去寻了京城名医产婆,还忙着做了几件小孩子的衣服。胖轩回来时便蹦蹦哒哒跑到雅儿身边,瞪着如水双眸好奇地看着腹部隆起的雅儿,并且似乎下了好大决心伸出胖手摸着雅儿的肚子,过了一会儿又紧忙收回手,歪着头冥思苦想一番又伸手摸向她,然后笑嘻嘻看着雅儿道:“姨娘,宝宝在跟我打招呼,轩儿能感觉到。”言罢又转头看向我道,“额娘,妹妹在动。”
我笑着扯了他过来捏了下他的脸蛋,道:“轩儿怎么知道是妹妹?”
轩儿先是看了雅儿一眼,神秘道:“姨娘这么漂亮,生出来的妹妹也漂亮,将来,轩儿要娶妹妹!”小胖轩一声高呼,我心脏猛然一骤跳,再见雅儿,目瞪口呆,无奈之,胖轩语出惊人,竟想□□。
雅儿生产异常顺利,不像我生轩儿时有些难产,还真如胖轩所说是个妹妹,说来雅儿生产身体羸弱便沉沉睡下去了。处理好一切我便抱着小丫头出了产房,回到自己的寝殿便看见某君靠在椅榻凝神不知在思虑些什么,想到胖轩信誓旦旦高呼那句,我妩媚一笑,嗲声道:“大爷……”
某君抬眼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微微蹙眉道:“生了?”
我笑着朝他眨眨眼坐到他身侧,“看看,这小丫头还真是漂亮。”见某君低头,我又适时来一句“这是你未来的儿媳妇儿。”
某君神色紧绷似隐忍着某些情绪,嘴角抽动,狂风暴雨前夕异常平静舒缓,道:“儿媳妇儿?”
见他如此,我便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无辜道:“胖轩自己个儿说的,当时特别豪气,就像爷一样。”
某君终于忍无可忍,当即站起身豪声道:“叫小儿进来抱小格格。”
小儿抱走小格格后,室内恢复平静,我靠在椅榻上抬眼看着背对着我站在前面的某君,忽听某君长叹道:“皇阿玛现在塞外避暑,如今迁到热河,我过几日便要去热河请安。”
我仔细回想着脑海中关于康熙六十一年的大事,如若清史记载没错,那么今年康熙帝便会薨逝,我仔细揣摩,稳声道:“嗯,我会在家等着你。”
胤禛转过身向前一步低声道:“雅儿的事,你要如何处理?”
我道:“十四远在西北日夜惦念着,才几个月便寄了那么多信笺,萧雅安然生产要及时飞鸽传书通知他。至于外界,小格格出世要最早也要两个月之后才能诏告天下,依我看,在十四回来之前,便养在凌雪阁。”
胤禛点头说道:“就依你。”
七月苦闷,热度翻升。
每日采摘新鲜花朵插在花瓶中蓄了水养着放在雅儿卧房,生产之后雅儿休养几日身体才渐渐复原,苍白面容变得红润,胃口愈渐好。
胤禛北上去了热河,康熙今年似乎甚是欢喜,于八月塞外行猎。
寄出去信笺已有半月,此刻胤禵也该知道萧雅母子平安了。
又过一月,收到胤禵寄来长命锁,藏银铸造,上面刻有一穗青稞。看着萧雅亲自给宝宝带上,眉宇间幸福之色不尽言表,我也甚是欣喜。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初七,康熙帝病,自南苑回驻畅春园。初九日,胤禛奉皇父命代行主持郊祀大典。
初十日,胤禛神色紧绷早早便进了宫,一夜未归。
十一月清晨,一夜浅眠的我便被小儿唤醒,说是宫里面来人现在府门前等候。我神色一紧,忙穿戴整齐来到府门,却见李谙达站在马车前,一脸肃容。我才要上前请安便听谙达说道:“菱丫头,先上车。”
原来康熙帝自移居畅春园病症愈发严重,如今愈演愈烈,宫中太医束手无策,今晨康熙帝突然精神好转,醒来便命身边的谙达出宫传我。再次踏进畅春园,走进康熙寝殿,晨曦洒落在周身,我一阵恍然,分不清这里是十年前十年后。
康熙侧靠在龙榻上,闭眼凝神听着隆科多诵读奏章。隆科多见我随李谙达走进内殿便停了声音,康熙侧头看向我笑着道:“菱丫头来了,可叫朕好等。”
我忙上前跪下低声道:“皇阿玛万福,菱儿给您请安。”听到康熙叫我起来,我便抬起头盈盈一笑站在侧方。
康熙说道:“这几日胃口不好,也不知怎的就想起当年你做的琼花粥,这不就让李德全去请了你来。”说着说着便咳嗽起来,李谙达忙上前满目担忧抚着康熙脊背。
隆科多见此忙说道:“皇上还是传召御医才好,龙体为大清国根本啊。”
康熙又咳嗽几下,摆手道:“不必。”言罢转眸看向我,“菱丫头还愣着做什么?一大早起来便听奏折,这会儿子朕倒是饿了。”
我微怔,又忙扯出一丝笑道:“菱儿这就去。”
出了殿门,我眼眶有些酸涩,这难道是回光返照吗?千古一帝,就这样也不忘恪守职责批阅奏章。晨曦光晕中,有一抹熟悉身影映入眼帘,他正忙碌着安排周围侍卫,许是感觉到有人注视便转过身来,幽深眸光锁定我,眉宇间一丝愁苦,一抹怅然,一分担忧,却亦透着疲倦。遥遥相望不过半晌,他便转身忙碌去了。
我呼出一口气,稳定心神,朝着小厨房走去。
做得了花粥,便端来给康熙,此时殿内静悄悄的,该是他屏退了所有人,喂了几口花粥,只见康熙摆摆手示意我收了,只听他道:“每日良妃都要喝你熬制的花粥,没成想,原来这么好吃,清香味淡,很适合,很适合啊。”
听他提到良妃,那个清婉优雅的女子,每日夜晚守在琼花树下仰望星空,本该得到疼惜却在深宫大院独守甚至香消玉殒都无人知晓,我低头暗哑道:“良妃娘娘确实很喜欢。”
康熙却说一句,瞬间让我陷入了沉思,他说:“在这深宫里,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去保护一个女子了。”
他又道:“千古一帝又如何,却连一个女子也护不周全,他说对了,朕是一个好君主,却当真不是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
心绪怅然,万缕愁思缠绕,联想到良妃对月自怜,期期艾艾盼着紫禁城那一隅明黄,昔日幻影束之高阁,转眸看向康熙,他双眼微眯望着帐幔,神情有些凄楚跟悔恨,良久他道:“朕是君主,如若一切可以重新来过,朕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嗓音虽有些虚无却也透着帝王的霸气,他慢慢地闭上双眼,良久,他道:“你退下吧,叫隆科多进来。”
我低身作揖,转身离去那一瞬,我隐约听见康熙口中一句低喃,他在唤“清儿”。我脚步微顿,复朝着殿门走去。
隆科多觐见,我便回了府。
夜间,宫中传来消息,康熙帝薨,终年六十九岁。
隆科多传遗诏,胤禛即位。
消息传到凌雪阁,心中酸涩感瞬时增添,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亦早知晓康熙病难治愈,却来势汹汹不可抵挡,想到临走前听到康熙帝最后那声低喃,他在唤“清儿”。还记得德妃曾说过我与她很像,她口中之人该是良妃,春花秋月山盟海誓,珍珠赏玩亭台楼阁,锦衣玉食怜爱有加,却终究抵不过临终之时脑海中浮现的倩影,德妃有句话说得极好,她说:“有些人虽然走了,却被他惦念着,有些人虽近在咫尺,却笑不到眼底。”康熙那一刻该是面带微笑的吧,他,终于可以先为夫,后为君了。
那拉福晋接到圣旨便通知了各院,准备入宫,所有人皆身穿素服神情悲切,按理胤禛继位,那拉福晋理应从紫禁城正门入宫,可胤禛以皇父薨逝,切不可惊扰皇父圣驾,是以,娜拉福晋携王府众人从偏门入宫,我亦在其列。
皇宫雄伟壮丽浮华奢靡仿佛在一夜间如夏花般凋零,只余萧索悲凉,满城皆饰以白布,整座殿苑恍若陷入白色海洋,在寒冷的冬日里漂浮着的紫禁城却被一股悲伤凄凉压抑着。我大口的呼吸,可是胸口的烦闷感愈加强烈,狠狠自捶着胸口,窒息感不减反增,瞬间光景,我便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再次醒来,发现天已然大亮,眼睛有些酸涩,视线模糊,抬起手按着额头,翻了个身发现小儿一脸担忧闭眼安神,如此近距离看着小儿,瞥见她眼角细细的皱纹,我长叹了口气,伸手摸向她,轻声道:“我们小儿是不是该为自己的幸福想想了。”
许是察觉到,小儿猛地睁开双眼,见我醒了忙抓着我的手担忧道:“小姐,你可醒了,昨天可吓坏我了。”
我笑着摇摇头,轻声道:“我没事,只是太累了。”
小儿一脸地不依,蹙眉愤然道:“那么晚不睡,也不知道熬夜在写些什么,身体不好就不要让身边人担心,传来了太医又不知道解决的办法,皇上又要处理政事,小姐如若再晕一次,那……”小儿越说越激动,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失态过,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哽咽,眼眶中含着的泪水溢出来,忙背过身擦了去。
感动涌至心头,我坐起身抱住她,笑着说:“有了我们家小儿,我啥也不怕。”
小儿身体僵了下,随即转身推开我,低声道:“小姐饿了吧,奴婢给您做些吃食。”言罢,也不顾及我的反对,就径直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心里暗暗下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