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小甜文》阿喀琉斯的后脚跟

5、双重生2

　　上一世，我跟卢庭桉的孽缘，就是从男神的生日开始。
　　我丁点大的时候怕生，来参加生日宴的孩子就我最小，又不认识人，看着那群大孩子拿着蛋糕相互打闹，心里痒痒的，却只敢坐在原地看，圆眼睛里紧张又跃跃欲试。
　　那时我的审美偏柔和那一挂，觉得一群孩子里就男神最好看，眉目温润，像会发光，于是眼睛就一直追着他。
　　我带着小黄帽的脑袋转来转去，跟向日葵追太阳似的，虽然他没看我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我的眼神太过炙热，人群里突然有人注意到我，挤出簇拥的圈子朝我跑来。
　　白衬衫小西裤，比起其他孩子一身奶油脏污，显得格外整洁气派、锐利逼人，是卢庭桉。
　　然而很不巧，卢庭桉五官深邃，棱角锋利，是我最抗拒的浓颜系。加上他刚见我时就直勾勾盯着，像极了爸爸带我去动物园里看到的湿冷阴暗的蛇，我下意识害怕他。
　　但那么多人里只有他注意到我，我受宠若惊，那点害怕早就烟消云散，跳下椅子，仰着小脑袋期待地等他奔来。
　　他越来越近，站在我面前，还露出个笑。
　　我当时傻啊，满心喜悦刚要回他一个笑，却眼前一黑，蓦地被什么甜腻绵软的东西糊了满脸，呼吸都困难。
　　展开一半的笑容僵在脸上，我傻愣愣地抹眼睛，视线一清晰就见他坏笑着朝我展示手里的蛋糕盘子，那上面只粘了一点奶油渍，剩下的全在我脸上。
　　我就说他怎么背着一只手跑步！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哄笑，其中卢庭桉的最为响亮刺耳。我嗷嗷大哭，两手乱抹，奶油混着鼻涕眼泪糊得头发、衣服上到处都是。
　　动静终于把大人们引来，男神妈妈二话不说直接让他出来跟我道歉。
　　我胡乱摆手，哭着想要指认真凶。男神却一下都不解释，老老实实就向我鞠躬，轻声说对不起，还听话地掏出手帕来帮我擦脸。
　　他动作很轻柔小心，清秀的小脸板正，身上的气味温和好闻，比起被人群簇拥着、笑得忘形的卢庭桉，简直就是个天使。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男神家教严，那天我哭得太过惨烈，给他招来不少麻烦，但他为了另一个人却心甘情愿被冤枉。

　　不过从那时起，男神就是我男神了，到哪我都想粘着他，我和卢庭桉的梁子也正式结下。
　　话是这么说，但我一见卢庭桉就打心底发憷。
　　绝对不是我怂！是那人的眼神太不对劲，跟毒蛇似的，每次见面都像是随时要扑上来咬我一口！
　　可是男神很喜欢他，我粘男神，男神就粘他，跟食物链似的，卢庭桉就站在食物链的最顶端。
　　每次聚会，有他就有男神，有男神就有我。为了男神，我只能捏着鼻子跟他同处一个空间。
　　但那人实在是欠啊！
　　我看在男神的面子上决定息事宁人，他倒好，抓到机会就往我面前凑，个劲儿欺负我，见我倒霉他就开心！
　　每次他出现，我就特担心自己的牙——真担心哪天一怒之下给咬绷咯！
　　而且卢庭桉干啥都是家长们梦寐以求的别人家孩子，我爸还好，我妈一见他就夸，再看看我，那眼神明摆着恨铁不成钢，恨不得把我塞进她肚子里回炉重造。
　　在外边被卢庭桉欺负，回家还要因为他听我妈唠叨，导致我逆反愈重，别人越是说他好，我越是看他不顺眼，我妈越是让我学他，我越是跟他反着来。
　　等回过神来，卢庭桉已经功成名就风度翩翩，我则一事无成浪荡度日。
　　于是我更讨厌他了。

　　期间卢庭桉出国几年，收到消息时我那叫一个欢天喜地啊，让人运了一车鞭炮到家门口放。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里我妈拿着扫帚追打我，烟雾散尽后我被揍得鼻青脸肿，还得苦巴巴一个人把家门口的鞭炮屑扫完。
　　一车量的鞭炮屑啊！
　　我把这些账都记在卢庭桉身上。
　　却不想一别就是几年，再见时是在男神婚礼前夜的单身派对，而我再也没有机会让卢庭桉还账了。

　　男神坐在我身边喝酒，神情郁郁，一点不见新婚的喜悦，年少时温润清秀的眉目覆上了成熟的沉淀，更显端方内敛。
　　我情不自禁按住他的手，心有千万句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如果这时他能抬头看看我，或许会被我眼里的情绪打动。
　　但男神在我身上从来吝惜目光，只是推开我的手，举起酒杯与我的相撞，说：“你永远是我的好兄弟。”
　　酒杯乒乓一声脆响，和上我心碎的声音。
　　辛辣的酒液滚过喉咙我毫无察觉，直到人群中传来一阵沸腾，我强行把目光从男神身上移开，就见到了那个众星拱月衣冠楚楚的卢庭桉。
　　不论在哪，似乎只要他一出现，周围的人都会变成围绕太阳的行星，他永远耀眼到刺目。哪怕是男神的单身派对，那人一出现就像开水进油锅，享受着全部的目光与奉承，而本
　　该是主角的男神却躲在角落里甘当他的配角，连上去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我突然怜悯男神，原来他跟我也一样。

　　就在我最后一次光明正大的全心注视男神时，那道耀眼的身影竟朝我们这个方向走来。
　　我分明看见男神眼底死灰复燃的每一瞬间，像是被块布擦去了沉积的灰尘，他眼中迸发出独属于少年的激情渴盼。
　　我心中酸涩，却难得没有跟卢庭桉作对。
　　他一步步走近，男神已经站了起来。
　　却见卢庭桉一把抢过我手里的酒杯，仰头三两下喝光，掐着我的脸咬牙切齿：“敢喝酒了？”
　　期间没看男神一眼。
　　我又眼睁睁看着男神眼里的光一点点寂灭。
　　他垂下头，一言不发地离开，卢庭桉却正大光明地占据了他的位置挤到我身边，眉目一如既往张扬，用空的酒杯挑起我下巴：“哑巴了？”
　　“轰——”的一声，仿佛热油泼洒上炉火，火焰冲天而起。
　　我心里又苦又涩，还伴随着滔天的怒火与不甘，猛地抢过他手里的酒杯推开他，“砰”地将酒杯在桌上磕碎，用尖利的碎口对准他，语气阴沉：“滚。”
　　卢庭桉当时什么表情我没看见，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我才从流淌着酒水的桌面上看到自己的模样，颓废，不甘，又无能。
　　无能。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自己对卢庭桉的恶意从何而来，他没有什么不好，除了爱欺负我之外他什么都好。
　　我不是个小气的人，他那种程度的欺负放在别人身上我根本不会在意。然而一遇上他，一点点火星都能变成燎原之火，屁点大的事我都能记一辈子。
　　但分明是我的自卑无能，让我每见他一次都觉得刺眼异常，就像可怜的灰尘暴露在阳光之下，连影子都不配拥有。
　　如果我是萤火，男神是月亮，那么他就是太阳。
　　萤火追逐着月亮，月亮眼里却只映着太阳，太阳对月亮不屑一顾，于是月亮也从没正眼看过萤火。
　　如果他能回头看一看男神，或许男神也能怜悯怜悯我？
　　我蛮不讲理地埋怨着卢庭桉，酒一瓶一瓶下肚，拒不承认自己对于与男神之间的差距毫无自卑感，却偏偏在意与他的距离。
　　情敌那么优秀，比男神还要优秀，比男神还要难以企及……
　　我混沌地想着，没察觉自己的目光无意识地在人群里搜寻那道夺目的身影，然而一对上那人的眼睛，那似哀怨似愤怒似疼惜——总之是乱七八糟就像他人一样难以理解——的眼神，我又难以抑制地燃起火苗。
　　酒精洒在火苗上越烧越旺，越旺越渴，越渴越喝，越喝越空……
　　最后是谁送我进酒店的已经不记得了，第二天闹钟响时头还是晕乎的，但我谨记要送男神迎亲，我得送他最后一程。

　　然而世事难料，没想到是男神送我最后一程，还搭上一个卢庭桉。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男神亲眼看着卢庭桉为了我死在他眼前，我竟升起一股隐秘的爽感。
　　这条食物链乱了，没想到我也爬上顶端了呢。

　　对，肯定是这样，重生后得知卢庭桉为我而死，还跟我一块儿重生了，我一定是因为心里爽快得意一时糊涂才亲了他的。
　　算是补偿他对小爷我情深意重！
　　我煞有介事地点头，选择性遗忘刚才哭得眼泪鼻涕一起糊人家脸上时心里的钝痛酸楚——
　　我那是太高兴了！
　　卢庭桉哎！男神的男神哎！竟然爱我爱到跟我一块去死耶！
　　爽不爽？赚不赚！
　　我自顾自一个劲儿点头，也不怕卢庭桉当我神经病，他早该习惯了。
　　小黄帽从顺滑的头发上一点点歪斜，我想借着这份点头带起的抖动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手从卢庭桉手里抽出来。
　　然而他握得太紧，紧到我怀疑这不是个十岁小孩该有的力气。

　　我垂头被他半拉半拖着走，也不知道他要拉我去哪。
　　不会是想把我拖进他的妖洞里吃了吧？
　　越想越有可能！
　　脑子里回忆起他盯我时那毒蛇似的目光，汗毛一阵阵竖起，我抿唇，小肉手蜷着不停扭，想从他手里滑出来。

　　卢庭桉突然停下了，我如临大敌，瞪紧着他沾着我鼻涕的闪闪小亮片，生怕这妖精半路就想把我解决了。
　　没办法，真不是我怂，是他上辈子给我留下的阴影太大了。
　　明明喜欢我，没表现出来时就那么欺负我，现在俩人心知肚明了，那还得了？
　　我心里发毛，但他只是转身把我的小黄帽扶正，顺便摸了我头两把，手依然紧紧牵着，声音透着刀子：“后悔了？”
　　我疯狂甩头，小黄帽又要掉，这回我在他伸手之前抢先扶住，谨慎地阻止了他楷我油的小心思，斟酌道：“后悔……倒不至于。”
　　卢庭桉冷哼一声，继续拉我走，我心里慌张，眼角却掠过一片红，顿时如久旱逢甘霖，激动得差点落泪。
　　我朝那片红大喊：“妈咪！救命！”

　　我妈吓得脸都白了，匆匆赶来，配着她一身红裙，像极了某种灵异生物，不禁让我回忆起上一世被她痛殴的那些年，然而此时却觉得无比安心。
　　可是一靠近我们，我这亲妈妈眼底就只剩下那亮片闪闪的卢庭桉，仿佛看不见我这个糟糠儿子正遭歹人挟持，溢美之词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刚才吓到脸白的她大概只是我的错觉。
　　我弱弱提醒她：“妈妈，救命……”
　　我妈：“哎呀，宝宝跟桉哥哥玩游戏呀，表演得真好，妈妈差点当真呢。”
　　我泫然欲泣，卢庭桉一手握着我手，一手威胁性地揪住我的背带裤，三言两语两把我妈哄得花枝乱颤。
　　我佩服他一心三用的绝技，眼看我亲妈就要挥手告别，弃他亲儿子于虎穴狼窝，我不顾蛋蛋毁于人手的威胁，连忙大喊，真情实感宛如被卖掉的小白菜：“妈妈——我想回家！”
　　我妈回眸嫣然一笑，白齿红唇吐出令我心惊胆战的一句话：“乖宝宝，先跟桉哥哥玩，等会儿我们就回家了，和你桉哥哥一起~”

　　我定在原地，仿佛一尊呆傻的石雕，紧跟着石雕一寸寸龟裂，我回头怒视卢庭桉：“你对我妈妈施了什么妖法！”
　　卢庭桉微微一笑，深沉的眼里流露出三分薄凉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傻宝宝，你当还是上一世啊……”
　　卢庭桉意味深长：“这一次，你想都别想逃。”
　　我：！！！！！
　　我骇得冷汗淋漓，如仓鼠一般双手紧缩在胸前，恨不得缩成一个球。
　　缓了半天，我还是没忍住，悄咪咪开口：“卢庭桉，你还记不记得你今年十岁啊？”
　　“怎么？”
　　“也没什么，就是你刚才说那些话的时候让我特别想……”
　　“想什么？想嫁？”
　　“不是，”我默默吞咽口水，为自己的胆大包天点蜡：“特别想为你用脚趾抠出一座迪士尼城堡……”

　　卢庭桉许久没说话。
　　正当我庆幸他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潮流之时，突听一声脆响，紧跟着臀后一片辣痛——
　　啊！啊啊啊啊！！！
　　卢庭桉这不要脸的变.态老妖精！他竟然打小爷屁、屁屁、屁股！！！
　　我僵在原地，腾地一下小脸通红。
　　卢庭桉瞄了眼我羞愤欲死的小表情，眼神颇为得意，手还放在刚才打过的位置揉了两把，凉飕飕道：“给哥哥乖乖当童养媳，不然——”
　　他故意停顿，引得我咽了下口水，才继续诡笑道：
　　“不然，就请你吃好东西，好吃到你哭的那种哦。”
　　我：！！！！！！！！！！
　　救命……
　　我还是个宝宝，但我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