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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淑质艳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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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清见那人一身青衣,腰佩长剑,肤色黝黑,身材也较帝都一般的文人仕女要魁梧一些,倒似武人一般,一双剑眉斜飞入鬓,英气逼人,心下不由先生了几分好感。只见那女子又施礼道“侍郎大人,下官奉命而来,已滞留帝都多日。陈州局势孰不乐观,还请侍郎大人体恤下情,尽速拨粮,以赈灾情。”
尚清见是赈灾之事,正待细听,却觉衣袖被人拉住,回头看去,却是湛秋。湛秋见尚清转身,便趴在她耳边悄悄言道,“那位好像是户部的左侍郎大人,姓黄,到咱府中来过。”
尚清点点头,还未及言语,便听那位左侍郎大人已经慢条斯理地言道“陈州之事,台阁早已知晓,你且回驿馆安心等待消息便是。你这样从早到晚,跟着本官,也无甚用处。兹事体大,本官也做不了主。”说到后来,语气中已大有不耐烦之意了,说完便拂了拂衣袖,不再理会那女子,自顾自得进了富平居。
尚清见那女子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方慢慢转身,牵过自己的坐骑,却不立即上马,就这么抚着马儿不知在想些什么。尚清看得饶有趣味,不知那女子接下来该怎么处理,有心再看下去,身后的湛秋却又催促道“小姐,再不回府,大人和正君该着急了……”一连催了两遍,才见自家主子不情不愿的转过身来,还一脸的意犹未尽,连忙招了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马车来。
尚清还未及上车,便听身后“啪”的一声脆响,连忙回身望去。却见那女子把马鞭重重地掷在地上,双手一握,随即便扶住腰间佩剑,大步流星地闯进楼里去了。
未几,楼内便传来杯盘碎裂声与惊呼声,尚清不由吃了一惊,不知那女子在富平居内做了些什么,莫不是真的不管不顾的动起武来?她心下好奇,又对那女子有几分好感,于是便收回扶在车辕上的手,也随在那女子身后跟了进去。
刚踏进富平居的大门,尚清就不由愣一愣。只见楼内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杯筹交错,热闹非凡,倒似什么事也未发生过。一名小二见尚清主仆两人立在门口,连忙赶过来招呼。尚清奇道“刚刚进来的那个人呢?”身后的湛秋见主子如此,便摸出一锭碎银来,扔给那小二。
小二接了银子,眉开眼笑的先谢了赏,才回答道“小姐是问刚刚进来的那个穿青衣的女子么?那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那么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还接连撞翻我们两个人,菜食撒了一地,您看,那边那油迹还没擦干净呢。要不是她说是她来找黄大人的,我们肯定不会放她走……”
尚清顺着小二所指的方向看去,见地上果然还有一团污渍,一个小跑堂正手拿墩布在那儿擦拭,不由笑了笑,暗道自己多事,又听那小二还在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也未说到那人在哪儿,便摆了摆手,止住小二的话,转身向外走去。
刚走了两步,就听见楼梯咚咚作响,接着一人便从自己两人身边大踏步而过,原地带起了一股风。尚清瞥了那人一眼,不由“嗳”了一声,原来那人正是让自己跟进来的那名青衣女子。
那女子本已走出了几步,此时循声回头,见是一名身着锦袍的陌生少女,眉清目秀,一身的书卷气,此刻一双秋水似的明眸正一眨不眨地紧盯着自己。
尚清倒未料到那女子竟会应声回头,一时有些尴尬,呆了一呆,方抱拳道:“在下尚清,适才见阁下器宇不凡,故而出声相邀。不知姐台可否有暇,不若共饮一杯?”那青衣女子听尚清如此说,不由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朗声笑道“荣幸之至。”
两人便在大厅一角坐下,重又通了姓名,尚清方知眼前这人姓卓名淑,字艳光,现任陈州兵曹参军。两人对饮了一杯,尚清方笑道“实不相瞒,适才我在楼外,无意中听到阁下与黄大人之话,这才随姐台进得楼来。得罪之处,还望恕罪则个。”说着便一口饮干杯中之酒,权作赔罪。
卓淑摆手苦笑道“这也不是什么机密,妹妹又是无心,何来罪过?只是让妹妹见笑了。”尚清挥手止住卓淑的话,正色道“姐姐这话从何说来?我适才听姐姐言语,一片公心,为国为民,正是好女子所为,又何来见笑之说?”
卓淑摇头道“位卑职低,心有余而力不足尔,岂敢当妹妹如此夸赞?”尚清笑道“位卑未敢忘忧国,如何当不得好女子之称?姐姐又何必过谦,不若共饮一杯要紧。”说着便端起酒杯来,作势要与卓淑相碰。卓淑笑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愚姐现下囊中空空,这顿酒恐怕就要叨扰妹妹了。”两人相顾大笑,一同饮尽杯中之物。
酒过三巡,卓淑笑道“我明日就要启程回陈州了,不料今日竟还能遇见妹妹,也算是不虚此行了。”尚清奇道“姐姐不等赈灾的粮草了吗?”卓淑摇头道:“陈州局势甚不乐观,我还是尽早赶回的好。”顿了一段,又笑道“况且我刚刚还向那位黄大人要到了二千石粮草,虽然不多,但也聊胜于无,总能解一时的燃眉之急。”见尚清似有疑惑之意,便笑着解释道“妹妹可知我刚才闯进来,干了些什么?”
尚清摇头以示不知,卓淑因而笑道道“我有一同乡,现在羽林军当值,她昨日听见御史台有几位大人谈论,今日右仆射大人要在富平居宴请她们,六部官员也都到场,所以我便猜这位黄大人应该也是来赴宴的。”
尚清吃惊道“姐姐莫不是径直闯进去了?”卓淑点点头,苦笑道“不错。此举虽欠妥,但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自本朝德宗以来,各地常平仓名存实亡,多半是钱谷两虚,徒有虚名。各州迫不得已,只有来帝都求援。这位户部的黄大人,正是这次具体调拨粮草的官员。我求了她多次,她都是以等待消息来敷衍我。没有办法,所以这次我便直接闯进右仆射大人的酒宴,当着那几位监察御史之面,将陈州的灾情禀报与她,她这才答应先行调拨二千石粮草,以解陈州之急。”
尚清摇头道:“小妹虽然不懂这些官场中的道理。可也觉得姐姐此举大是不妥,说不定会得罪这位左侍郎大人,影响到姐姐的仕途。”卓淑一边听尚清讲话,一边自斟自饮,一连饮了三杯,方放下酒杯笑道“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只要能尽早筹集到粮草,我这个官不做也罢。整天瞻前顾后的,哪有你我现在这般自在?”
尚清笑着摇摇头,陪着她又饮了几杯,便听卓淑又笑道“夜长梦多,明日一大早,我便去常平署,领到粮食,便即刻启程返回陈州。只是不能亲自与妹妹道别了,还不知何日才能再会。”尚清一面斟酒,一面笑道“姐姐何必庸人自扰,你我一见如故,他日有缘自会再见,到时再与姐姐共饮三百杯。”
她这话说的甚是豪迈,颇对卓淑脾气,卓淑不由哈哈大笑,点头道“好。你我一言为定,他日再见,一定要不醉不归!”说着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即又自行斟满,方擎起笑道“你我甚是投契,妹妹若是不嫌我是个粗人,咱们便结为姐妹。以后你便是我妹妹,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这个大姐,只要我卓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尚清听到卓淑如此说,便也端起酒杯笑道“固所愿而,不敢请耳。”她和卓淑虽然初次相识,但方才一番谈话,只觉此人甚是豪爽热情,况且为人正直,颇和自己脾性,也早已起了结交之意,此时见卓淑主动提及,当即一口答应。两人俱都将杯中之酒饮尽,相顾大笑。
窗外凉风习习。
月光如水,撒在坐在大厅一角的两人身上,便似罩了一层轻纱……正与卓淑言笑晏晏的尚清此刻并不知道,她与卓舒这次偶然的邂逅,在不久的将来将会掀起怎样一场惊天巨浪,以致将所有人都淹没,甚至包括她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