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灯似

3、第 3 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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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垣赶到医院时，赵穗岁正趴在床上吃削好的苹果块。陈也一早被她赶走，随手撕出来的小纸人兢兢业业得在旁边帮赵穗岁给橘子剥皮。

　　“怎么，连常用的纸人都折了？”赵垣风尘仆仆得赶来，发现外甥女看着比自己还健康些，瞥了眼边缘毛毛躁躁的纸人，冷笑。“平时这不都是小纸的活儿么？”

　　“叔叔，我是被人阴了，小纸是我的后招。”赵穗岁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嘴里包着几瓣橘子，吐字有些含混不清，“只要小纸在，我就能找回去。”

　　“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急功近利。”赵垣从包里拿出裹得严严实实的一个水杯。“老太爷吩咐的，得喝。”

　　赵穗岁见到水杯鼻子眼睛皱成一团，“我只是大意被人阴进了医院，怎么又要喝这臭得不行的药啊。”虽然很是不情愿，还是被迫捏着鼻子喝了一口。

　　“你现在是赵家的香饽饽，老太爷宠着你，其他人想喝还喝不到呢。”赵垣见赵穗岁面目狰狞地喝光了杯子里的水才接过杯子，重新包好放回包里。

　　“我知道你急着成长起来，找到当年你爸妈的线索。”赵垣抬起头，难得正经，“但是穗岁，你永远要记得，活着才有机会。”

　　赵穗岁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穗岁！”赵垣见面前的女孩垂着脸，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有些气恼，“老太爷不是说了吗？只要你愿意，就告诉你他知道的一切。你又何必自己去查呢？”

　　“我不信他。”赵穗岁抬起头，直视赵垣的眼睛，“叔叔，难道你相信他吗？”

　　赵垣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话来。近年赵家分为三支，一支慢慢淡出这一行，成了行走于人世间的普通人。一支是现在老太爷那一支，听说当时老太爷接任家主的时候和赵穗岁的爷爷起了冲突，两家人虽同姓，每逢节日也同在一个祖屋，却始终说不到两句话，渐渐地，赵穗岁的爷爷成了单独的第三支。这种情况直到赵穗岁的爷爷突然去世，父母消失才有所改变。赵垣挑头主动和老太爷示好，两家人才重新走动起来。加上赵穗岁初入这行便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老太爷甚至动了让赵穗岁接任下一任家主的心思。

　　赵垣看着面前的女孩长长叹了口气，“穗岁，你自来主意就大，我说不动你。但是只一点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只有活着才有斡旋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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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也叼着烟在车里坐了许久。

　　手机导航在屏幕上划出蜿蜒绿色的线条，开车去孔念在的小村子要将近20小时。距离孔念联系自己已经过去了一天，从昨天自己被赵穗岁一张符咒甩在脸上起，孔念突然就安静了，再也没给他发过一条消息，电话也永远不再服务区内。陈也揉了揉太阳穴，毫不怀疑现在自己就算是去到西双版纳也找不到孔念了。

　　“阿也，缅甸那边新传来的消息，孔念应该不是什么人质，而是nay团体的首脑。”

　　在对孔念起疑心时，陈也就托在缅甸的朋友帮忙调查一下孔念的身份，现在从朋友口中听到确实的消息，说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nay，缅语中太阳的意思。是缅甸数一数二的贩毒集团。在缅甸的时候，也有听过传言，传言都说nay集团的头领都是中国人。原本这些陈也都当八卦一听而过，现在却切切实实地头疼起来。

　　如果孔念和她说得那样只是个普通的苗族姑娘，那么自己先礼后兵的上门，这件事许是可以好好解决。可现在，别人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个面子呢？凭他受雇于警方帮忙铲除几个贩毒集团打击了他们对家吗？

　　叮——

　　是手机短信。

　　【陈也，情蛊有办法了，你用不着去西双版纳了。】是赵穗岁。似乎是怕他想不开要自己去找死一般，信息接二连三的传来。

　　【你贸贸然去找别人也不怕人放虫子把你啃了。自己送死的行为不在我的售后范围内哦。】

　　【不信你去打听打听，道上谁不夸我一句天赋异禀，你身上那点蛊，小意思啦。】

　　陈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还道上，这小丫头当自己混□□呢。

　　【行，知道了。】

　　陈也点燃香烟，白色的烟雾在眼前缓缓上升，然后散开，只留下淡淡的烟草味。突然间陈也有些庆幸自己遇上了赵穗岁，阴差阳错地解了自己的急，救了自己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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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穗岁记着陈也的救命之恩，特地请教了赵垣怎么解情蛊。广泛流传着的有两种，一是以下蛊之人的心头血入药服之以驱蛊，二是杀了母蛊。不过陈也运气好，赵家有一道专解蛊毒的符，只不过用之甚少，需要回去翻一下记录才能知道具体画法。

　　赵穗岁虽然马失前蹄，但还是有把握一周内解决了四里隧道的事儿，到时候回祖屋一趟便能还了陈也的情。

　　“穗岁，真不用我跟你一起去？”赵垣来了之后代替了纸人的工作，帮着赵穗岁剥橘子，去掉橘子上白色的经络，免得有人进来被吓着。

　　“真不用。上次走得急东西没带齐，这次我会准备妥当了再去。”收到陈也的回复后，赵穗岁了了一件心事，放松地趴在病床上，双手托着下巴，“叔叔，你不考虑脱离这一行当吗？”

　　赵垣看了赵穗岁一眼，没接话。

　　“爷爷说我们这是既定的命运，不管是他的惨死还是我父母的失踪，又或者是未来我的横死。”说起死亡，赵穗岁轻松地像是在说今日天气。“可是叔叔，你是爷爷从福利院领回来的孩子，你不用像我一样跟这些随时会要了自己命的东西打交道。”

　　“我就你一个亲人了，你要是也死了，他们之前攒下来的那些财产可怎么办啊。”

　　赵垣本来被赵穗岁说得心情沉重，听到后面却又破防，一巴掌拍在她的脑袋上，“死死死，天天把死来死去挂在嘴上。你啊，命长着呢，你刚出生的时候，你爷爷找很灵的瞎子给你批了命，长命百岁的命好吗？”

　　赵垣按在赵穗岁头顶的手放软，揉了揉，轻声道，“我何尝不是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那你就该结婚生子，过普通有钱人的生活去啊。”

　　“赵穗岁，一天不挨骂就浑身痒痒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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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垣还记得，自己被那个老人接走时的情景。

　　老人满头银发，脸上皱纹纵横，寻常小孩子看到他都被吓得缩在墙角，唯有自己愣愣得站在原地。

　　似乎是见自己不怕他，老人拉着他在隔壁房间单独说话。

　　“听园长说，你叫小圆？”

　　“我把你接走以后，你会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但我要你帮我照料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挡在她前面，哪怕要用命去挡也不能后退半步，你愿意吗？”

　　那时的赵垣只懵懵懂懂的点头，直到后来长大才渐渐明白老人的意思。而他要自己保护的人便是赵穗岁。

　　赵垣被领回去之后没过多久，赵穗岁就出生了。

　　赵垣看着赵穗岁长大，也看着精雕玉琢的小女孩手腕上，长出一条细细的淡粉色的红线。那天，所有人都很沉默。唯有赵家爷爷脸色如常，背着手，领着赵垣进了书房。

　　“小垣，我帮你起名成这个垣你还记得为什么吗？”

　　“记得。”不过八岁的赵垣挺直腰，小大人似的开口，“垣是城墙的意思，您期望我像城墙一样保护一个人。”

　　“我们赵家有个诅咒。”

　　那是个绵延了许多辈的诅咒，死去的人连起线来，蜿蜒一长串。赵家每一辈都会有一个人在出生后不久，在手腕上出现一条红线，这些人都活不过五十岁，且不得善终。

　　赵鹤伸出枯树一般的手给赵垣看，褐色的皮肤上果然有一道红线，只是和赵穗岁的淡粉不同，那道红线已经红得发黑。

　　“我早该死的，只是用了些法子瞒了过去，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只要我活着我会想办法就阿城和穗岁的命。我死了，阿城也会想法子救穗岁的命。但如果…”赵鹤突然握住了赵垣的手，粗糙的手握得赵垣很疼，“如果阿城也死了，拜托你帮穗岁挡一挡，救救穗岁的命，好吗？”

　　当时赵垣怎么想的，现在的他已经记不起来了。只记得自己立在只比自己矮上半头的案桌前，答道，“好。”

　　原本赵穗岁是要和赵垣一起学符咒御纸这些的，只是柳枝枝说什么都不让，柳枝枝是赵穗岁的母亲，没人拗得过她，逼得急了，她就抱着赵穗岁要跳楼。她不愿意自己的女儿一出生就接触那些奇奇怪怪不干不净的东西，哪怕是只能活到五十岁，她也希望自己的女儿开心如同普通人一般。

　　直到赵鹤去世。

　　按理说，那次赵鹤不该出事的。老一辈里，没几个人比得上赵鹤对符咒的熟悉。不过是头小小的狐狸，说什么也不该伤到赵鹤。

　　可偏偏那次，赵鹤被那头小狐狸，啃去了下半个身子，肠子混着血流了一地。

　　赵鹤多活了十二年，最终没能躲过不得好死的下场。

　　那之后赵城和柳枝枝开始频繁外出。春去秋来，又是一个十年。

　　赵垣记得清楚，那是一个深夜，赵城给他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赵城十分兴奋，“阿垣，我找到线索了，我们穗岁有救了。”

　　但，那确实最后一次得到赵城的消息。

　　从那之后，赵城和柳枝枝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托人查了电话打出来的地方，是在昆仑山。而这两个人就这样小时在了昆仑茫茫山脉中。

　　赵穗岁跟着搜救团找了两个月，下了山，找到赵垣的第一句话便是，“小叔叔，我想学符咒和御纸。”

　　命运的转盘早就缓缓启动，齿轴相扣，无法撼动。不管是谁，都深陷其中。

　　哪怕两辈人努力了二十多年，也丝毫没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