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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开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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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顺和十年
京城徐宅
蕴秀苑
在这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时代,前世养成晚睡晚起的习惯早已入乡随了俗,就着初升的日光,徐欣芮正坐在书房宽大的书案前看着昨日才送来的药材入库账本。
厚厚的账页显示着昨日入库的药材分量颇重,徐欣芮看的非常仔细,这药铺是她现在的安身立命所在,她必须好好经营,有着平日的努力积累,这账本不觉就翻看到了最后一页,右手上的算盘也算出了总计进货银钱数量,一文不差。
她满意的合上账本,端起桌案角上温热的白开水慢慢喝了下去,从抽屉里翻出一本画册,一张张温柔婉约的仕女图跃然纸上,看着看着,面上露出一抹追忆的苦涩,画中女子是自己这具身体的生身姨娘,而自己是一个在原身高烧病亡后穿越而来的幸运儿 …
本朝‘大周’开国皇帝一统天下之后,有感于历史的教训,开国后加大地方县级长官的任命和监督,大量科举人才派到地方历练,为大周官途的正经升迁之路,有知县的任职经历回京升迁会更顺利。
原身祖父中进士后借助岳家的力量留在了京城,谁想却在六品官阶上停滞不前,煎熬了几年后终是动了去地方当县官的历练之意。
八年前,祖父被派往定州曲阳县做知县,长子已经有官职在身就留京照顾家里,次子徐正简随父跑腿,曲阳县是个贫穷的县城,嫡妻以儿子尚年幼不肯随行,于是在曲阳县纳了尚秀为妾室,祖父在曲阳县任职期间政绩优良,三年任期过后升任定州知州,又三年后返京进入御史台任四品御史中丞,行监察百官责任。
而原身父亲徐正简多年历练,回京后也被举荐入了礼部当差,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七品员外郎,却是个闲差啊!对擅于打理琐事又胸无大志的徐正简来说正合适。
而尚秀虽是妾室,却陪伴相公在曲阳县、定州六年时间,在外也是当女主人的,初回京非常不适应,可她早知道自己的妾室身份,进京后就谨小慎微安守本分,专心守着女儿过日子。
徐欣芮原身却接受不了这落差,在一次给嫡母请安时出言无状,被罚跪在院子里受训,她小身板如何扛得住春日的寒凉,回去后就发起了高烧换了个魂来。
“咚咚咚”
由远而近的急促脚步声把徐欣芮的回忆给打破了,伴随着脚步声而来的是兴奋的喊声,
“姐,姐… ”
在人前乖巧的徐家九公子,在亲姐面前却放松的显露着儿童冒冒失失的本性,当然他本身也才是个六岁的小豆丁,雀跃着直跑到姐姐的书房里。
徐欣芮迎到门口接住了扑过来的弟弟徐元茂,低头看着他的眼神闪着灵动的柔光,拿帕子擦了擦他汗津津的额头,嗔怪道,
“看你这一头汗,等下风一吹凉着了可别哭鼻子!”
“不会的啦!”
元茂扭了扭小身子辩解道,圆溜溜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着,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徐欣芮牵着他的手来到榻上坐下,温声问道,
“你昨日不是才说和哥哥们一起出门吗?怎么还没走?”
“刚才我都跑到门口了,父亲说我还小不用跟着哥哥出门,”
徐元茂一脸失望的说道,
“姐,我想看二姐夫凯旋进京…”
他看着姐姐的眼神有着期盼。
元茂口中的二姐夫是二姐徐欣怡的未婚夫齐钧,五年前西北叛乱,他随祖父镇远将军率军出征,现大军剿灭叛军凯旋回京,今日京城大开国都南门,圣上亲率百官出城迎接,是何等荣耀!
徐欣芮明悟,听说今日百官早早就进了宫,各家未出仕的公子也都早早去了城门附近做一番姿态,元茂毕竟才六岁,如何能跟着他们熬那么长时间。
可元茂年幼,正是慕强崇拜英雄的年龄,这么重大的场合对他的影响是正面的,她当然乐的支持,当下应道,
“请安时我会跟母亲提带你出府看热闹。”
听到要去问嫡母,徐元茂小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拽拽姐姐的手,小声建议道,
“要不要去问祖母?”
嫡母每天难得见个笑模样,还幼小的元茂听说去求嫡母有些不情愿。
“这气攒多了会爆炸的,总要经常放一放才安全。”
徐欣芮笑着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低头看元茂不解的眼神,柔声道,
“到时母亲若问你,你只管说仰慕保家卫国的英雄,想看大军凯旋的英姿!”
“好!”
元茂乖巧的点头,他就是这样想的。
菁华苑是二房的正院子,离蕴秀苑不远,穿过一条长长的紫藤缠绕的走廊就到了,现在已经初春时分,那紫藤还是光秃秃的枝干,倒是旁边墙角的迎春花正烂漫招展。
两个婆子正垂手立在正门两侧,见两位小主子来了,齐齐福了福身子,
“见过五小姐、九公子。”
“母亲可起了?”
徐欣芮轻声道。
“二太太刚起身,请五小姐稍等!”
右侧的婆子笑着答了一句随即掀开帘子转身进了屋回禀。
二老爷徐正简是礼部官员,今日这种庆典他三更天就起了去皇宫当差,昨晚他在正房歇下,三更时分二太太起身送相公出门后又回房眯了一会子,此时刚刚净过面对镜梳妆,门口当差的李婆子掀开里间门帘进来轻声禀道,
“太太,五小姐和九公子前来请安…”
徐二太太充耳不闻,只一径看向镜中刚刚上头的玛瑙佛手金簪,微微摇头,
“不是很搭,换那支珍珠宝石簪试试。”
那报信的李嬷嬷就在后面垂手立着,眼观鼻鼻观心…
给太太梳头的大丫环海棠轻手把金簪取下,待夫人指的那支珍珠宝石簪子插入云鬓,二夫人揽镜自照,还是不甚满意…
“拿那支…”
门外廊下,徐欣芮和徐元茂已经站了一刻钟,徐元茂动了动微酸的腿脚心下懊恼不已,轻轻拉了拉姐姐的衣袖,
“姐…”
他想说自己不去了,却被姐姐低头一个冷眼闭了嘴。
平时父亲不用上朝,请安时当着父亲的面母亲都不会为难自己,今日父亲早早进宫当差,在外等是意料之中的事,这时候更应该把自己的谦卑表现出来…
徐欣芮微垂着头端正的站着,听着大开的窗户传来偶尔的低语声,嫡母是个重规矩的,立规矩是子女的本分,元茂必须要明白这一点。
在徐欣芮都忍不住微微动了动有些酸麻的脚时,那传话的婆子终于回转到门前打起帘子,满脸堆笑道,
“五小姐、九公子快请。”
当着二太太的面做下人的总是看主子眼色行事,可这位五小姐她们也是要捧着的,有了五小姐的药铺,他们这些下人看病买药都有了底气,可没人敢给她使绊子。
“多谢李妈妈!”
徐欣芮浅浅一笑道,先活动了一下站的僵直的腿,方轻移步子迈过门槛。
人前的二太太永远都是端庄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无一丝乱发,身上的衣衫平整顺滑无褶皱,熟知嫡母习惯的徐欣芮每日也是照此梳妆,本是二八年华俏皮可爱的年龄硬是老成的呆木,一进门就屈膝恭敬行礼问安,
“女儿给母亲请安!”
徐元茂紧跟姐姐身后行礼,童声乖巧道,
“儿子给母亲请安!”
“今日你们父亲早早去了宫里当差,你们怎么也不知躲会懒?”
二太太端坐在太师椅上一脸慈祥的责怪道,只是徐欣芮却明显感觉到她眼里的冷意,这可是位惯会以规矩拿捏庶子庶女的,等你规矩做的好了又会做大度嫌他们太规矩。
心念转动间,徐欣芮态度恭敬的回道,
“女儿每日习惯了早睡早起,一到时间就自动醒来了,再说为子女者给母亲请安是应尽的本分,不知今日母亲可有什么吩咐女儿做的?”
正说着话,丫环端了茶进来,徐欣芮忙上前端起茶递给二太太,恭顺道,
“母亲请用茶!”
二太太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模样,接过茶轻呷了一口,
“你祖母的寿辰快到了,都是自家人你祖母也不讲究,但做晚辈的总要尽些心意。”
徐欣芮笑应道,
“正要回母亲,昨日顺康药铺安管事送信来,说北方药商送来了一批名贵药材,女儿想去挑些上好的百年野山参孝敬祖母和母亲。”
提起那药铺二夫人心里就是一梗,三年前五丫头借口说给姨娘看病拿药便宜,御前街上那么好的铺子收回来开了个药铺,现在尚姨娘死了都三年了,药铺倒做起名声出来了,据自己手边得力的管事去探查回来说是每天上门看病抓药的人络绎不绝,银钱跟流水一样的进来,可这丫头却说什么卖的都是平价药不赚钱,偏偏婆婆还信这丫头的,夸她心善积德 …
“野山参固然是好,可做晚辈的最好做些尽心的孝敬,你也学女红很长时间了,就做一双软底绣花鞋尽尽孝心吧!”
徐欣芮听了面上露出了为难之色,迟疑道,
“母亲当知女儿女红不擅长,这绣鞋怕做不好。”
“唉!”
二太太重重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
“知道你不擅女红才让你做绣鞋,纳鞋底粗点细点又没人去细究,至于鞋面的绣花,总共就一双鞋子,还能有多少针线,你妹妹欣宁可是应了要绣一件披帛,上面的千叶海棠和栖枝飞莺都要细如胎发的金银丝线绣成…”
“母亲,女儿来给你请安了。”
人真是不搁念叨,还没夸完自己的女儿,门帘一掀人已经进了门来,徐欣宁径直来到二太太身边搂着她的肩膀,撒娇道,
“母亲,听说外面好热闹的,你就让女儿去吧…”
二太太那眼里慈爱的笑意像要溢出来,伸手拍拍女儿的小手,笑着道,
“今天街上人太多了,你父亲和哥哥早就出门了,你自己出门我不放心。”
徐欣芮一听忙伸手戳了戳元茂,元茂抬头看向姐姐眼里的示意后,恍然上前一步道,
“母亲,让我陪六姐去吧,今日镇远侯西征大军凯旋,我也想去看看,我会保护好六姐的。”
说着他还挺了挺结实的小胸膛,表示自己是很可靠的。
徐欣芮看了嫡母一眼,面色不辨喜怒,倒是欣宁眼神朝自己看了过来,她于是开口道,
“既然欣宁和元茂都想去,不如让女儿带他们去顺康药铺看个热闹,正好女儿去挑些好的药材带回来。”
顺康药铺就坐落在御前街上,从南门到皇城必经之路,是京城的黄金地段,二太太眼神转向老成持重的庶女点头道,
“你是个细心的,有你照应着我倒也放心,他们二人就交给你了,今日大街上人多,路上且小心!”
带她们出门后,二太太对身边的大丫环吩咐道,
“你去寻一下表少爷,就说欣宁去顺康药铺看圣上亲迎西征大军进城了,若他有空去帮着照应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