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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折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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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谒低着头,边看手机边开门,冷不丁脑门一痛,阮茯苓踩着高跟鞋迎面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走路还看手机,”亲妈冷冷地嘲讽,“不怕摔沟里啊?”
屋子里一股饭菜的香味,秦叔培专心致志地摆着盘,不忘附和:“你妈说得对。”
“……”
秦谒屈起手指,揉了揉红了一小片的额头,也就是亲妈才能有这力道。
“我跟同学聊天,多说了几句。”其实就是看看舒檀有没有发点什么,小姑娘脸皮薄,万一给他发了消息没看到,说不定就不理他了。
其实舒檀还不至于那么无聊,就算秦谒不回消息她也不会想太多,谁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看手机。
只是她对着对话框看了半天,打了个[我]字,到底还是删了,退出了Q.Q。
说到底,她和秦谒也就是普通同学,她也不习惯和别人诉说心事。
她丢开手机,拿出卷子写题。她情绪管理得很好,展开卷子就进入了学习状态,二十分钟写完一面,翻到背面时,背后响起两声敲门声。
有人趿着拖鞋踱进屋里。
不用回头,听脚步声她就知道是谁。
朱芸把牛奶放在舒檀手边,神情复杂地看了她半天,尽可能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说:“檀檀,早上的事妈妈问清楚了,是鸣锐不对。”
舒檀捏着笔,盯着卷子,等朱芸的“但是”。
“但是再怎么样,你也不应该动手。”朱芸开始跟她讲道理。
先说:“他比你小,你是姐姐,应该让着他。”
又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总喜欢用打架解决问题,想跟你爸爸一样蹲看守所吗?”
她自认为给舒檀留了颜面,没有说太难听的话。
龙生龙凤生凤,地痞流氓的女儿读了多少书也还是改不了太妹本性。
朱芸心想,她真不知道怎么教这个女儿了。
舒檀指节发白,安静听了半晌,等她妈无话可说,哑着嗓子蹦出三字:“知道了。”
朱芸知道她心里没服,但也无可奈何,徒劳地说:“下次不要这样了。”
“嗯。”
朱芸叹气起身,摸了摸舒檀头,这孩子发质细软,不应该是这么个硬脾气:“喝了牛奶,早点睡,不要为了学习熬坏了身体,能上大学就行了,妈妈总是养得起你的。”
漂亮女儿不愁嫁,学历也就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龚家有几个世交,子侄都挺有出息的,朱芸盘算着,下次再有聚会,得让舒檀也参加参加。
“妈。”朱芸走到门口时,舒檀突然叫住她。
她几乎受宠若惊地转头:“嗳,怎么了?”
舒檀盯着妈妈的面庞,眼角的细纹昭示这个女人已不年轻,但她依然是美丽的,面庞白皙发丝柔软,身材苗条腰身纤细,颈间鸽卵大的宝石在昏暗的小房间内熠熠生辉。
舒檀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答案,就这么突兀地问道:“你爱他吗?”
似乎听到了很可笑的话,朱芸失笑:“说什么爱不爱的。”
“那你现在幸福吗?”
“……傻孩子,我们现在的生活不好吗?”
锦衣玉食的生活还不够吗?朱芸眉心浅浅地蹙成川字,女儿的性格总是这么古怪。
“你觉得很好?”
“……”对着少女茫然的神情,朱芸张了张嘴,突然说不出个“好”字。
她突然发现舒檀身上的衣服是好几年前的老款,这间阁楼改造的房间逼仄阴暗,唯一鲜亮些的台灯她没有见过,似乎是舒檀自己买的。
她脸上一热,不自在地摸了摸脖颈,低头摸出手机想给舒檀转钱,却发现这个月的零花钱她已经透支了,今天下午还在想怎么跟龚城说。
沉默许久,朱芸只好道:“你还小,长大了就懂了。”
推门出去前她又补了句:“你要相信,我都是为你好。”
她说服舒檀,也说服自己,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嫁个好男人让女儿衣食无忧,已经是个合格的母亲了。
门板吱呀一声阖上,舒檀垂下眼睑,自嘲地笑了笑,转回头,在桌前坐下,用力抚平并没有褶皱的卷子,手背上的青筋痉挛跳动,片刻后平息下来,拿起笔继续写题。
她写完一张卷子,抬头找答案对,看到旁边已经冷了的牛奶,拿到卫生间全部倒进了马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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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周早读课,舒檀塞着耳机背英语课文,旁边蓦然坐下一道高大身影,懒洋洋地跟她打招呼:“同桌,早啊。”
舒檀点了下头回应。
秦谒顶着两个黑眼圈,趴在桌上倒头就睡。
也不知道他昨晚干什么去了。
英语老师崔东霖板着脸踱进教室。
舒檀继续背着书,桌子底下的脚踢了踢秦谒。
秦谒还真是一闭眼就睡过去了,舒檀愣是踢不醒他。
崔东霖在教室里环视一周,目光落在唯一趴着的人身上,神色更加难看。他眯了眯眼,缓缓踱到秦谒身旁,冷冷地盯他后脑勺。
杨梓骁转头看了几眼,对上崔东霖探究的眼神,什么也不敢说,战战兢兢地把头扭了回去。
舒檀只好又用力踢了秦谒一脚。
秦谒还是没醒。
他纹丝不动地趴在一条胳膊上,另只手搭着后脑勺,修长的手指随意垂落,皮肤白得晃眼。
舒檀叹了口气,正准备直接叫他名字。
崔东霖突然就炸了:“搞什么小动作,我就在这看着你们还能给我搞七搞八。”
他暴怒地大吼,早读声都被吓停了,同学们转回头不安地望着这个角落。
事件的焦点人物这才被惊醒,惫懒地抬起头,睡眼惺忪地撩了崔东霖一眼。
崔东霖指着门口说:“你们俩都给我滚出去。”
秦谒似乎是习惯了,起身就要出去,走了几步觉出不对,回头看到舒檀也默默收拾了课本站起来。
连累同桌了。
他叹了口气,对着崔东霖好言好语地商量:“不关我同桌的事,她一直在认真背书,崔老师不用把她也赶走吧。”
“我没瞎。”崔东霖油盐不进,舒檀的小动作他看得清清楚楚,不是同学情深吗,一块儿滚出课堂,好好培养你们的感情,“都滚去走廊上清醒清醒。”
秦谒皱着眉,还想解释解释,舒檀已经无所谓地抱起课本,往教室门口走了。
秦谒摸了摸后脑勺,垂眉低目地跟着舒檀,走到走廊上,挨着她站了片刻,拿眼瞄了舒檀一眼。
舒檀翻开课本,继续背书,和刚才在教室时没什么区别。
她的心态很好。
秦谒头一次打心底里佩服一个人,情绪稳定不受外界影响的人永远是最强大的。
他没再多说什么耽误舒檀时间,下课了自觉地买奶茶给舒檀赔罪,生椰小丸子,学校奶茶店的招牌。
也不知道和桃桃莓莓比起来她更喜欢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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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连了舒檀一次,秦谒之后再困都没在英语课上睡过觉。
好几次崔东霖看着他强撑着眼皮,手上的粉笔头都要扔不扔的,说他睡了吧他眼睛还留条缝,喊他回答问题他也答得上来。
说他没睡,崔东霖又气不过。
一个月的时间在两人的斗智斗勇中飞快度过。
月考后,数学老师找到舒檀,希望她能去数学竞赛班,为年底的省赛做准备。
数学老师知道她以前就是竞赛班的,这次月考也证明了她的实力。
舒檀的时间变得很紧张。
她定的目标是国一,那样就能保送清华,然后提前去大学。
远离这个城市。
她埋头写题,淹没在雪花般的试卷里,苍白的皮肤仿佛和试卷融为一体。
这就是她的青春。
枯燥的做题,不是为了梦想,只是为了一个盼头。
跳出名为家的沼泽,展开新的人生。
秦谒的数学也不错,但没走竞赛的路,每晚只能目送舒檀抱着笔袋卷子去竞赛班。
虽然舒檀也不怎么跟他说话,但有和没有还是不一样。
同桌的位子空空荡荡,勾得他心里总有点燥。
他正琢磨这莫名的情绪,杨梓骁凑到他耳边进谗言:“报——!竞赛班有个男的好像对你们家舒檀有意思!”
“她是她自己的,不是其他任何人的。”秦谒作文不错,拔高思想立意有一套,旋即却咳了咳,漫不经心地问,“那男的谁?”
“叫什么岑白安,高高瘦瘦,长得还挺帅,天天跟舒檀讨论题目。”
一中有这号人物?
秦谒起身迈开长腿:“我去超市转转。”
你就装吧。
杨梓骁还不知道他,拉上艾辰看热闹。
秦谒去超市买了两瓶饮料,回教室时路过竞赛班,玻璃窗里的场景让他晃了下神。
舒檀旁边,本该是他坐着的位置,有个小白脸臭不要脸地赖在那,小嘴叭叭的挺能说。
他心头一股无名火,看那小白脸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愣是透过人家八百度的近视眼镜看出底下藏着的不怀好意。
岑白安正讲他的解题思路,舒檀写着题,偶尔应一声。
被吵得狠了,她不禁怀念秦谒。
他虽然张扬,却不话痨。
她脑中刚浮现出秦谒的身影,眼前就被一片阴影笼罩。
抬起头,看到脑中那张脸出现在眼前,险些以为是出了幻觉。
秦谒随手把饮料放下,神情自若:“怎么不带杯子?渴了吧。”
岑白安一顿,惊讶地看舒檀。
对高中生来说,这种态度已经足够暧昧。
“你们……”
舒檀沉默须臾,给秦谒一个狐疑的眼神。
什么意思?
秦谒耸肩:“饿了再喊我,给你送宵夜。”
他说得好像是舒檀让他送水似的。
“哇哦——”
熟悉的起哄声在竞赛班响起,表面上认真刷题的尖子生同样会竖起耳朵偷听八卦。
舒檀迷茫地仰着脸,正要发问,秦谒已经拧开自己那瓶,边往嘴里灌,边往门外走。
他腿长,两三步就迈到门口,高大身影融进昏暗走廊。
走得干脆利落,好像送个水就是件很普通很日常的小事。
舒檀垂下眼睑,目光落在饮料瓶上,水雾凝结的瓶身透出丝丝凉意,正适合秋老虎来势汹汹的闷热夜晚。
她无意识拿起,学着秦谒样子,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滚进肠胃,心里却莫名燥热。
她按了按胸口,奇怪,心脏跳得很快。
她放缓呼吸,试探着又喝了一口。
杨梓骁和艾辰击了个掌。
两位兢兢业业地蹲守在教室门口,仿佛狗仔本仔,舒檀就是他们跟了大半年的女明星,今天终于抓拍到她和绯闻男友的暧昧视频。
舒檀无语地望过去,把他们吓得逃走。
她摇摇头,低头继续写题,拿起笔时就已经进入状态,完全不会被刚才的小插曲影响。
岑白安迟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秦谒……是你男朋友吗?”
“当然不是。”
舒檀笔尖停在草稿纸上,她发现回答得太快,显得做贼心虚。
确实不是。
岑白安松了口气:“不是就好,不是就好。”他欲盖弥彰地提醒,“现在可不是早恋的时候。”
“知道了。”舒檀平静地说,“可以先不要跟我说话吗?我集中不了注意力。”
突然变得好凶。
岑白安喉结一滚,不敢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