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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远大前程 ...

  •   潇潇细雨涤不尽烟云笼罩的山川河湖。
      天空忽晴忽阴,深秋的冷风呼啸过满目萧然的穹落庄。
      古木残骸堆砌而成的山顶之上,原本熙熙攘攘的庄民全凭空消失、再无踪迹,仿佛是被方才那股撼天动地的力量从岁月长河里抹去了一般。
      神树不翼而飞,天地倒转带来的是从天而降的遍地残骸及一个被深渊巨口吐出的单薄的红发少年。
      患逆着洋流逆着少年拼尽全力的挣扎,在天地重组前的最后一瞬让其逃出生天。
      空中的裂缝已然闭合,嗵的一声,少年坠地的声响将旁边一棵腐朽的古木震成碎末。
      突然畅通无阻地呼吸及意料之外的死里逃生…这一系列变故并未带给少年一丝一毫的放松。
      薄如蝉翼的凶兽结界终于支撑不住溃散消失,淋淋沥沥的牛毛细雨冲刷着土地上平躺的身影,湿漉漉的少年像一条搁浅的鱼。
      还未等他冷静下来接受他与姜爻再度分散的事实,就听得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一串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正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头疼欲裂的少年偏过头眯起眼睛看过去,只看见了一个异常高大身披斗篷、仿佛幽冥来使一般的男人。
      在浓雾中看不清那个人的五官,只有黑乎乎的轮廓,慢慢地浮现、定格在离少年十步之远的地方,久久伫立着像一尊雕像。
      少年透过朦胧的带有屏障结界得雾气努力辨认着那个男人的气息,可这也是徒劳,无处不在的强大法阵每时每刻在吸取着他体内辛苦积攒的凶兽之力。
      如果那个男人刀刃相向,在失去了姜爻的当下,怕不是会毫无还手之力。
      …
      “凶兽…饕餮…,你竟然也会沦落到如此境地啊……”
      那男人走进了一小步,身后的地面隐约能看见即将消散的雾绿色的传说法阵。
      浓雾中少年看见那个男人撩起长袖,露出一双坑坑洼洼的手臂,那上面的皮肤满是贯穿手骨的空洞,有的如硬币大小有的似橘子大小。
      那些坑洞周围泛着雾绿色的厚厚霉菌,皮肤间挤压而出的层层叠叠皱褶让其看起来更像苍老柔软的无毛动物。每个黑乎乎的缺口都在往外呼啸着阴森血腥的冷风。
      “你是…小白……”
      少年面不改色地呢喃着,撑着身体扶着一旁的枯木站起身,立在漫无边际的腐朽的土地之上,与面前这个模糊的男人镇静如常的交谈,
      “现在只要取走我这具□□,你的最终目的就达成了,是吗?”
      那男人不置可否,他摘下斗篷,白发如白银瀑布般披散开来,光泽靓丽犹如绸缎在闪闪发光,与之相反的是那张阴暗卑劣的脸,在银发衬托下更显得丑陋不堪——
      几乎没有完好的皮肤,整张面部都被大小不等凹凸不平的黑色坑洞所替代,随着寒风及雨丝散发出一股股弥漫开来的恶臭,因为有几个坑洞正往外冒着黏稠的淡绿色液体。
      只有一双沉浸在黑暗中的无光的眼睛、可以窥探出曾经的美丽。一双眼眸如镶嵌在眼眶里的两颗饱经风霜的铅灰色石头,再也不会有重获光芒的一天。
      “是的。不过看见你的这一刻我犹豫了。”
      高大的白发男人用平和的苍老语气肯定道,漫长的时光已经将他的声音变得粗糙嘶哑,毫无起伏。
      “所以我们之前在穹落庄的经历都是幻境,是你用来挥霍时间的戏码。”
      红发少年冷若冰霜地警告道,
      “你与我皆是永生之躯倒也不必在意,我不管你是以何种目的制造了这个毫无意义的真实幻境,但如果姜爻出现一点意外,我会让你余生都生不如死。”
      “登葆山里满是追杀你的灵御神使,内忧外患之下,你这幅身体又能挣扎多久?”
      男人平静地接话道,
      “生不如死我已经习惯了,我的体质你应该最为清楚才对。最开始不就被你探知到了吗。再说了,这并不是幻境,这是过去的重演。神树周围的法阵,就是重现过去的法阵。”
      “所以你一直在作壁上观,看着姜爻对你心生怜悯,你利用年少的自己欺骗他的感情,笑看他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
      少年愠怒的赤眸微微眯起,锋芒逼人,
      “到头来还要耗尽他的体力,将他置于死地?他对你来说是个丑角?是消磨时间的工具?我绝对会让你付出代价,比祭月仪式里那些下三滥的手段还要痛苦的代价!”
      “用你幼年这幅法力薄弱的身体吗?”
      男人不痛不痒地回击道,讥讽之情溢于言表,
      “其实你大可不必摆出一副玉石俱焚的态度,如果我真的想要那么做,又何必等到现在?你尚且幼年,就算你变回原形拼尽全力,也不可能成功击败我。最多两败俱伤。这个你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吗?要不然按你傲慢果敢的性格,根本不会迁就姜爻。”
      “所以你在等什么?”少年被看穿了依旧锋芒不减,话里话间依旧戾气逼人,
      “你可别忘了,我是上古凶兽,我吃过的人比你几百年来见过的都要多。你根本不配做我的对手。”
      “我现在对你没兴趣,你不必逞强示威。”男人戴好兜帽,对上古凶兽的威慑视而不见。
      他回过身去唤起最后的传送法阵,浓雾之下看不清表情,沉默了一瞬后只有平和到悲伤的话语幽幽传入少年耳畔,
      “我在等一个答案,我想亲眼看见、亲耳听到的答案。在那之前,我不会违反约定的。”
      “答案?有意义吗?”
      红发少年抱着臂坐在一棵断木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踏入传送阵即将消失的男人。
      …
      “登葆山在我的记忆里,永远是这样晦暗多雨…就像我的人生一样。”
      男人若有所思的用空洞的双目凝视着远处连绵起伏的漆黑的山脉,
      “那个答案对于我的意义,像你这样的存在是永远不会明白的,饕餮。”
      …
      【呼……】
      随着一阵阴风过境,男人的身影已在黑暗中无迹可寻。
      红发少年正欲起身,能量海洋中的一阵法术涟漪让他似有所感地回过头去,眯起眼睛凝望向身后那片被摧残殆尽的黑色树林。
      【咻—咻—咻——】
      一道道金色光芒突然从地面上喷薄而起,如天边即将破晓的属于希望的朝阳一样夺目耀眼,倏忽间照亮了混沌的夜色。
      金色光芒卷起了穹落庄残存的遗骸、卷起了人走茶凉的茅草屋及祭月篝火,卷起了地面上枝干上发霉的红色果实……物是人非的所有的一切彻底在这厚积薄发的清澈法力中化作齑粉,融入漫天尘埃中溃散如烟。
      “终于出来了…”
      身躯上遍布金纹的巫礼及化为原型的清吾略显疲惫地显现在贫瘠荒凉的山顶之上。
      巫礼与红发少年点头致意,前者便踏过杂草丛生与荆棘遍地的羊肠小径走到了后者面前,随在身后的清吾在莹莹亮起的白光中化作人形,下一秒,迫不及待的话语却被一脸平静地红发少年用冷漠的眼神挡了回去。
      “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红发少年说着在手中燃起紫焰,幻做一条长线窜入了脚下的地面,背过身去不容置疑地说道,
      “找到姜爻和驱梦珠。这是我帮你们拯救登葆山的前提。”
      …
      漆黑无光的地底之中矗立着一口铁门大开的一脸餍足的铁chu女。
      铁chu女空空荡荡的怀抱中除去贯穿棺材内部的数十根金属长剑之外,还能看见一摊摊黑色的液体脱离棺材淌入了下方湿软冰冷的红色沼泽里。
      黑色液体纷纷向沼泽的低洼之处汇集而去,那里留着一颗散发着青蓝色光芒的静止的心脏,旁边散落了两件物品,一件是金色的大小如鸽蛋的永恒镜像,一件是锈迹斑斑的黑色指环。
      【咕嘟……咕嘟……】
      黑红色的液体在低洼里将那颗心脏浸泡起来,一段段由其组成的肌肉骨骼从地面凭空立起,似流水线上的零件一般在无形的操纵里逐步完整,血红色的匀称□□终于在沼泽中再度重生。
      青色光芒在胸腔中一闪而灭,白净的皮肤便从头至脚包裹其上。
      恢复意识的姜爻缓缓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毫发无损,连衣服也片缕未破,终于如释重担一样长舒了口气。
      “因为剁掉了一只手所以因祸得福了吗……”
      姜爻心有余悸地看向身后大开的人形棺材铁chu女,蹲下身捡回了遗落的永恒镜像,戴好了指环后又自言自语道,
      “不得不说患这种力量还真的是好用啊…居然可以把□□都化作液态…话说回来,这是什么地方……”
      姜爻发现脚下的沼泽变得如地面一样僵硬无比,而他好像莫名其妙地被铁chu女带到了一个类似地下陵墓一般的地方。
      目光所及是宽敞幽深的长廊,墙壁则都用暗红色的泥土及坚不可破的石头堆砌建成,隔一段距离墙壁上便悬着一盏散发着绿色光芒的火把。
      这个地方更像是一座四通八达不见首尾的巨型迷宫,而且毫无疑问,这里也遍布结界。
      姜爻只能凭借着直觉在昏暗的地下漫无目的的前进探索,凭着患所留下的黑色记号标记走过的路线,没走多久就发现不管他怎么走、走哪条岔路,都会绕回起点。
      没有法力感知更是雪上加霜。
      这仿佛是在长右山山洞中的场景再现,只不过这次身边没有了那个游刃有余的红发男人。
      姜爻第四次转回起点,看着地面上的黑色记号,一向冷静的他在困惑之余也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突如其来的负面情绪如阴云一般萦绕心头,姜爻只能暂时原地坐下靠着墙稳定心绪顺便梳理一下当下境况。
      “如果饕餮在这他会怎么做…”
      姜爻喃喃着,下意识抬手抚摸着无名指指根的指环。
      没有了走路声,周围的一切声响都落针可闻。在冷静了一番后正要起身,姜爻突然听到了来自某条走廊深处的阵阵呜咽,凄惨而悲凉,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地下迷宫中,阴森至极。
      【呜…呜呜……】
      姜爻警觉的捕捉着哭声的源头,进入了右侧走廊拐了三个弯,愈发狭窄的尽头是豁然开朗的一片空旷之地。
      明明是深处地下的迷宫,这里却散发着诡异森冷足以照亮走廊的紫红色光芒,投射在地面上的长长的影子像蜂窝一样密集规律,看得姜爻头皮发麻。
      姜爻踏入走廊的尽头,走进了这个类似墓室一般的格外空旷的房间,抬头望向那紫红色光源——
      一颗巨大无比的圆形石榴悬挂在墓室正中,每一小颗紧密排列的石榴果实都晶莹剔透,闪着诡异而美丽的紫红色光芒。
      这个巨大的石榴目测需要几十个高大的男人展开臂膀环绕着丈量,而真正让姜爻大惊失色的是…每一小颗石榴果实中不是石榴籽,而是一片片一模一样的长方形肉片!
      没等姜爻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有一小颗石榴果实哐当一声落在姜爻脚边,姜爻低头一看,赫然发现这晶莹剔透的紫红色果实里封印着一颗眼球!瞳仁是灰白色…
      “这…这是……小白的眼珠…”
      姜爻难以置信地拿起那一颗石榴果实,抬头看着头顶的庞然大物不寒而栗,
      “难道他们把小白…活生生的切成了这么多片…封印在了石榴里…那些庄民吃的是…小白的血肉…”
      残忍血腥的事实就这样赤luoluo的呈现在姜爻面前,而祭月仪式的真相,鳏人强大的秘诀,作为人类久到异常的寿命,永恒的诅咒,一切难题都已经不攻自破。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活祭生命……”
      回荡在墓室内的呜咽声让姜爻牙关一咬,挥动掌中的患幻出密密麻麻的箭矢、朝着空中那颗巨大的罪恶果实万箭齐发。
      无数果实在接连而至的一波波箭雨中溃散破碎,一片片血淋淋的肉块在紫红色的汁液中掉落。
      一场浩浩荡荡的红雨挥洒在墓室里,箭雨过后巨型石榴终于完全破碎,而被紫红色的雨水浸润的地面之上,那些被切开的肉片、骨头及内脏,正在以极快的速度重新聚合,最后在姜爻的视线里完全重组成了一个拥有银色长发的少年,那一头银发像裙摆一样拖在地上,像丝绸一般光泽靓丽,美丽程度比之前还要更胜一筹,而紧闭双眼一动不动的银发少年像鬼魂一样苍白脆弱。
      “小白?”
      姜爻看着伫立在不远处的银发少年,走了过去没等他触碰,少年便被风吹倒了似的倒了下去,被姜爻及时接住扶坐在了地上。
      再度重生的少年微微睁开眼睛,恍惚迷蒙地看着正上方的黑发男人,久久之后,木然空洞的铅灰色眼眸终于焕发出属于活人的痛楚来,
      “姜爻……”
      “嗯。”
      姜爻平静的应声,
      “抱歉我还是来晚了…现在没事了,小白…我会救你离开这儿的。”
      …
      回答他的只有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银发少年眼中的那些曾经遥不可及的朝阳终于变得近在咫尺——
      他看见这洞穴终于在一声不堪重负的轰鸣声中化作齑粉消散而去,看见他所遭受到所有苦难及执念彻底烟消云散,看见了这个黑发男人静止的面容在金色朝阳的照射下更加平和而温暖。
      银发少年终于透过那双青蓝色的眼等到了登葆山百年难遇的彩虹,等到了黑发男人头顶的万里无云的蓝天,等到了梦寐以求的…属于他的未来。
      …
      和煦的微风吹拂过他们身后葱郁的树林,三个人影从林间阴影中走了出来。
      “姜爻。”
      一声熟悉的呼喊让姜爻心尖儿一颤,他回过头去,看见了耀眼的赤红在金色阳光下朝着他走了过来。
      “饕餮…”
      姜爻安顿好地上的小白,张开双臂拥住了红发少年,热烈温暖的体温让姜爻都有一瞬的晃神。
      …
      “原来你没事啊,挺有两把刷子的。我还以为你要栽在那了。”
      红发少年懒洋洋地埋在姜爻怀中打了个哈欠,一边说着漫不经心的语气一边抱紧了姜爻。
      “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
      姜爻轻嗅着少年赤红色的发尾,温柔地抚摸着少年极力忍耐下仍在微微颤抖的肩膀。
      …
      “哎呀…一出来就要看这场面呢……真的是要羞死人了…”
      巫礼喃喃着颇有眼力见地拉着捂住眼睛的清吾往远处躲了躲,立在一棵树抬起手在眼前比了两个“v”。
      …
      “话说,巫礼和清吾什么时候回来的……”
      姜爻一头雾水地看着远处安然无恙的两个人,不明所以地问道。
      “她好歹是巫族的末裔,如果连那点小把戏挣脱不了的话,女丑还会把宝贝交给她吗?”
      少年冷哼了一声从姜爻怀中走了出来,抱着臂瞥了眼地上近乎透明的小白。巫礼与清吾也面色凝重地走上前来,在姜爻疑惑不安的视线里一言不发地站在了小白的旁边。
      “既然你们出来了,那驱梦珠呢?”姜爻看着巫礼迫不及待地问道,
      “钰银呢?他拿走驱梦珠没有?阴阳置换术现在怎么样了?”
      …
      面对着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突然的怪异氛围让姜爻眉头一皱,觉得他们对自己有所隐瞒。
      “这个嘛…”
      不等一脸复杂的巫礼回答,红发少年拉过姜爻,抬了抬下巴示意姜爻看向小白。
      姜爻看见的是小白在漫天漫地的金色光芒中化作银色星辰飘散不见,而原先泪流满面的脸在那一刻绽放出欣慰而悲伤的笑意,连那双一贯空洞的眼眸也变得像真正的少年一样纯洁耀眼,在消散之前的最后一瞬默默地望向了姜爻和红发少年。
      …
      “这…怎么回事?”
      姜爻瞠目结舌地看着原本活生生的银发少年就这样消失不见,不等他追问一旁处变不惊的红发少年及巫礼,就感受到小白消散的空地之上多了一个绿色的传送法阵。
      莹莹绿光中走出的是捧着天蓝色的驱梦珠的钰银。
      …
      “钰银…钰银他拿走了驱梦珠!”
      姜爻惊愕不已,转头望向一脸复杂但始终一言不发的巫礼。
      “先别着急。”
      红发少年制止了姜爻剑拔弩张的下一步动作,姜爻顺着少年的视线再度转过头去,只看见捧着驱梦珠的一头黑发的钰银此时此刻脸上并没有一贯完美到虚假的笑意,而是让姜爻琢磨不透的凝重的严肃。
      “游戏结束了,对吧。”
      面对着姜爻狐疑不定又充满敌意的视线,钰银突然淡然一笑,脸颊两侧浮现出两条绿色光芒。
      钰银说着,脸上的光芒渐渐化作绿色的粉尘飘散开来,随之而散的居然还有那双漆黑无光的空洞眼眸,和一头及腰的黑发。
      无数黑色粉尘在重见天日的光芒下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头瀑布般垂至地面的璀璨银发…及一双空洞木然的铅灰色眼眸,还有那具斗篷下的…遍布坑洞的□□。
      “你想知道我的过去吗?姜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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